24. 宮中 日
開元十三年三月,李澤受封永王。
“恭賀十六殿下,如今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
“那也要感謝你一直在本王的身邊,無論如何本王都會保護好你的。”
卿年正依偎在李澤懷里,這時門外來報,說是太子為李澤準備了一場宴會,邀請他們前去參加。
卿年頓時斂了笑容:“這恐怕是場鴻門宴。”
李澤握住了她的手,隨即便往前走:“別怕,本王在。”
25.宮中宴會 日
宴會上幾位佳麗舞姿曼妙,桌上擺著的也是極上乘的食材,看來太子李昂準備得還算用心。
“今日你我兄弟便不醉不歸!”李昂看見是李澤他們來了,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
李澤帶著卿年向兄長行禮過后,便入了座。在場坐著不少朝中大臣,李昂打的什么主意似乎還不明確,為何偏偏選在李澤受封之日?
“今日各位大臣與永王都來了,我也十分高興,希望以后弟弟與各位大臣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既然今日我們聚在一起了,談論談論天下大事如何?”
待到底下有人回應,李昂便兀自說起了他對國家大事的看法,認為如今天下百姓不夠臣服,心思有些浮動,他認為應當加強每年的賦稅征收,這樣才能使百姓致力于安家樂業(yè),而不是整日心思浮動,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
此話一出,舉座嘩然。
這太子還未登上皇位,就對百姓如此苛刻,恐怕未來不會是個明君啊。
“臣弟認為兄長所言差異,我朝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不可能人人都如此向一,若是冒然增加賦稅,恐怕會引起百姓不滿。”
“那若是像弟弟這么說來,恐怕這天下早就造了反,你們說,是不是?”
他向其中一位大臣使了使眼色,那位大臣立刻說道:“太子說的是。”
緊接著,其他大臣也都附和起李昂的話來。
這將李澤至于了一個極為不利的境地之中。
李澤這也知道,這場宴席不過是兄長為了給他個下馬威,讓他即使封了王也要向兄長稱臣。
于是李澤找了個借口便和卿年回去了。
臨走時,卿年看了李昂一眼,心中的怒火與仇恨一時間難以抑制,脫口而出道:“君王若是殘暴,必定不得人心,不出一年,天下必反。”
此言一出,大臣們再次騷動起來。
卿年算命的本事他們多少也有所耳聞,這次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而李昂更是氣得臉色蒼白,可是卻無法對她當眾發(fā)火。
只得任他們離開。
回到房間后,卿年和李澤商量下來,決定向皇上申請?zhí)嵩缁胤獾兀x上是想要更好地為皇上效力,在太子看來是他們不再過問這宮中之事的標志,而實際上卻是為了養(yǎng)精蓄銳,等待機會的來臨,一旦有機會,便立刻造反。
第二天,李澤帶卿年見了一個人,那人便是李白。
卿年見到李白時,心下一驚,昨晚的夢果然應驗了。
宴后,卿年將李澤拉到一旁悄聲問。
“我請李白來,正是要為我謀劃一些治國安民之策。”
卿年冷淡地說:“那倒不必,王爺您是用不到李白的了。”
“愛妃何出此言?”
“李白生性高傲,你若是只讓他做些治國安民之策而又不給他一個足夠大的官位,恐怕他是不會為您效力的。”
“可我……”
“王爺,我算命的本事向來很準,您若是實在要想留他,便只把李白當做門客來養(yǎng),萬萬不可讓他為您效力。”
“這……可是李白的才華不能白白浪費啊。”
“他日后必定有施展才華之處,王爺您就別擔心了,此人在皇宮里的一些舉動您也看見了,根本不是能信任的人,萬一把他惹怒了恐怕日后要造成不好的影響,您還是別請他出山的為好。”
看見李白有些頹喪的背影,卿年心里卻舒了口氣。
在她的夢里,李白就是因為曾為永王效力而后來被治了罪,因此而死。
無論怎么說,李白與她無冤無仇,她至少不能見死不救才是。
但永王偶爾也會找李白來為他作詩助興,雖說永王是一片好意,至少解決了李白的生計問題。
可是這又與玄宗對待李白的方式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卿年嘆了口氣,這宿命,李白還是逃不過。
26.戰(zhàn)地 日
玄宗末年,將領安祿山與史思明背叛唐朝發(fā)動戰(zhàn)爭,一時間,戰(zhàn)火瞬間遍及大唐疆土,而皇上也下詔封李澤為山南、江西、嶺南、黔中四道節(jié)度使、江陵郡大都督,鎮(zhèn)守江陵。
卿年對李澤說道:“現(xiàn)在便是反叛的最好時機。”
卿年替李澤更衣,一邊給他整理衣服一邊說:“王爺要不要考慮一下更名?”
“哦,怎么說?”
“澤這個字聽上去就不夠大氣,若是更名為璘,意為玉的光彩,也寓意王爺您這次能夠一舉成功。”
“說得好,那你就在這里等著本王的好消息吧。”
“臣妾遵命。”
“王妃,您的玫瑰茶。”林兒將茶端到了卿年身邊。
卿年嘗了一口茶便放下了:“看你最近心思不在這兒啊,怎么會不知道我不喜歡喝甜的呢?”
林兒立刻跪下:“奴婢罪該萬死!”
“罷了,你是有什么心思嗎?”
“奴婢……奴婢家在咸陽,很是擔心父母的安危,所以剛才煮茶時不小心走了神,還望娘娘恕罪。”
“不礙事,我倒是羨慕你,還有個家可以牽掛。”
“娘娘……”
“說來,你跟了我也有五六年了吧?”
“回娘娘的話,自娘娘入宮之后,林兒便一直跟著娘娘了。”
“的確,這幾年也就你一直跟在我身邊了,我倒是一直拿你當姐妹來看。我從小母親便去世了,父親又被賊人所害,我可是個連家人都沒有的人。”
“娘娘您別這么說,若是娘娘不嫌棄的話,奴婢會永遠待在娘娘身邊服侍娘娘的。”
卿年看著女孩真誠的眼神,不知該說些什么好,竟感覺眼眶里濕濕的。
“你若是想,便回家一趟吧,現(xiàn)在外面亂,我會找人護送你回家。”
“可若是奴婢走了,娘娘該怎么辦?”
“我這里一切都好,既然家中有父母,就回去看看他們,報個平安,到時再回來也不晚。”
“謝娘娘,那奴婢明日便起身。”
27.宮中 日
林兒正在一旁收拾著,卿年遞給她一袋盤纏和饅頭,說:“路上多帶些饅頭,也不知你這一去何時才能回來。”
林兒有些愣怔,聲音有些顫抖:“娘娘……”
卿年望著她,吸了吸鼻子:“好了,之前我說的話都是誆你的,快去快回,這是我給你下的命令。”
卿年往外張望了下:“這時辰了,吳將領怎么還沒來?”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吳將領滿身是血,虛弱地靠著門框,用盡全力喊道:“娘娘,快跑!”
話音剛落,門外賊人便意圖沖進來,吳將領轉身用劍生生將那賊人逼了出去,但看情形,應該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卿年見狀,一把拉起倒在地上的林兒,踏上床,打開窗子,從后邊翻窗逃跑了。
身后大約有四五個人在追他們,統(tǒng)一身著黑衣,看他們的架勢似乎是沖著卿年而來的。
林兒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洞穴說道:“娘娘!這里!”
卿年和林兒一起沖到了森林深處,那是一處極為隱蔽的洞穴,卿年先走進去,四處細細地觀察了下,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危險,轉身正欲叫上林兒,卻發(fā)現(xiàn)身后的林兒用一塊石頭和一些樹枝擋住了洞口。
“你這是做什么?”
“娘娘,兩個人一起跑目標太大,一定跑不出這里,我去引開他們。”
“你說什么胡話!回來!”卿年焦急地喚她,“你以為這種自以為是的犧牲就能帶來什么嗎?我告訴你,就算你死了我也決不會感激你,所以,我命令你,現(xiàn)在給我回來!”
“還望娘娘恕罪!”
“林兒,林兒!”
那群黑衣人穿過洞穴,看了看林兒逃走的方向,其中一個黑衣人一聲令下:“追!”
那個聲音極為熟悉,但并非在夢中出現(xiàn)過,這個聲音是――當初殺死父親的那個人!
所以,即便到了現(xiàn)在,她還是要別人為她犧牲她才能活下來嗎?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這里然后等危險過去了之后再談什么所謂的報仇?
絕對不是這樣的!
卿年用力推開門前的石頭,提起拖地的裙擺就往前跑。
黑衣人用力捏著林兒的下巴,威脅道:“只要你說出你家主子在哪兒,我們便饒你不死。”
林兒眼神兇狠,用力地甩開那人的手:“呸!我絕不會說的,你們這些螻蟻般的奴才!”
黑衣人把劍架在林兒脖子上說:“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說不說?”
卿年終于趕到,她看見林兒的脖子上架著劍,便再也忍不住,就要悶頭往前沖,卻突然被人從后捂住了嘴巴。
那人正是李白,他在卿年耳邊說道:“你瘋了嗎?這幾個人個個是高手,連我也未必對付得了,何況是你,你去了只能是送死!”
“難道我就眼睜睜看著林兒死嘛?”
“你去了也無濟于事!”
這時,黑衣人已經(jīng)沒有了耐心,林兒瞥眼瞧見了躲在后面的卿年,但她立刻把眼神換到了另一個方向,黑衣人拿劍劃過林兒的脖子,然后朝著林兒最后看的方向追了過去。
林兒倒在了地上。
李白立刻捂住卿年的嘴巴,將亂動的她錮在懷里難以動彈。
等黑衣人走遠之后,李白才放開卿年,卿年立刻沖到林兒旁邊,跪倒下來。
李白看著自己手上的淚水,嘆了口氣。
卿年哭得泣不成聲:“林兒――林兒……”
但她卻發(fā)現(xiàn)懷里的林兒一顫一顫地,似乎還有氣息,于是立刻轉向李白:“她還沒死,救救她,救救她!”
“她有話……跟你說。”
卿年把耳朵湊到林兒嘴邊,聽見她氣息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話極為無力:“娘娘……要活得……開心些……才……才是,娘娘……若是愿意,可將我……送回家?”
還沒說完,林兒頭一歪,便徹底沒了呼吸。
“林兒,林兒!”
卿年和李白一起將林兒給火化了,卿年取了一些裝在盒子里,掛在了身上。
“接下來,你準備去哪里?”
“咸陽,將她送回家。”
“好。”
卿年正準備往前走,突然她轉身回頭,跟在后面的李白猝不及防,與她撞了個滿懷。
“你……這是做什么。”
卿年靠近李白,問:“難道先生也要去咸陽?”
“不錯。”
“先生,不應該……自有去處嗎?”
“去哪里不是去處呢?既然你要去咸陽,那我也跟著去。”
“我可是個重名利的女子,先生若是跟著我,自己倒得小心些。”
“你可是當年那個算命先生的女兒?”
卿年頓住,問:“你如何知道?”
“一早便知道了。”
“所以你……”
“替父報仇這種事聽起來很是悲壯,也足夠貫穿一生,可是在我看來,卻是愚蠢的事。”
卿年怒了,提高聲調道:“你何以如此狂妄,這樣否定別人的人生?”
“你的父親他,想要你過得幸福。而不是為他如此折磨自己。”
卿年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又不是爹爹,怎可隨意揣測?”
“雖只有一面之緣,可老先生卻著實讓我傾佩,若說我們是忘年交也未嘗不可。因此,這不是揣測,按你父親的性格,事實便是如此。”
“就算不是爹爹所想,當今太子嗜血而殘忍,對待百姓毫無人性,這種人若是當上皇帝,必定是生靈涂炭,僅僅是如此,我也絕對不會放棄。”
“這個想法不錯,應當算個不錯的人生抱負。”
“你這什么意思?”
“人生抱負與仇恨的區(qū)別在于,人生抱負促人上進,卻絕不會讓人不幸福。”
卿年笑道:“先生可真是……喜歡賣弄才學。不過先生放心,仇恨我早已放下,如今我所做不過是為了自己的良心,我的人生也早已不再為誰而活了。”
李白笑了笑,不可置否。
“若說賣弄才學,你又為何在滿畫樓里給我留了那么一幅畫?后邊卻寫著,一生摯友?”
“先生看到了?”
“當然。”
“來年再一起賞月喝酒,可好?”
李白看著卿年,瞬時有些愣神。
28.山路 日
一路上他們遇到的村子不是被屠了村,尸體遍野,房屋被燒,就是只剩下幾個人,其他的壯丁全都被抓去打仗了。
經(jīng)歷了一場戰(zhàn)爭,這里已然成了人間煉獄。
“所以這應當怪我。”卿年低下頭,淚水不斷地落下來。
十八殿下安靜地躺在草地里,一身白衣格外顯眼,但傷口處的鮮血將一身白衣染得猩紅。
想起不久前十八殿下還曾對她說:“就算結局已經(jīng)注定了,我也想抗爭試試看。”
那日見到他的第一眼,卿年就已經(jīng)看出他活不過今年的命運,她不敢隨意開口說,何況他正當少年,就告訴他命不久矣,任誰也都接受不了。
她希望他最后的日子能過得好一點,所以選擇了保密,可是他還是會死。
“管他什么結局,既然都要死,不如活得精彩一點。”
李白的口吻還是帶著以往一貫的狂妄。
卿年起身,腳步堅定地往咸陽城走去,李白跟在她身后,默默不語。
咸陽城內只剩下了一干婦孺以及幾位位幸存下來的將士,糧草不多,武器也不夠。
而他們還要再堅守一天,朝廷派來的救兵才會到。
門外的反賊至少有兩千兵力,正隨時準備攻入城門。
卿年與李白進去之后,卿年以永王王妃的身份下達了一些策略,決定先用“草船借箭”的方法消耗敵人的武器,而后婦孺?zhèn)儙е鞑卦诔侵懈鱾€角落,部署好陷阱,接著打開大門將敵人迎進城來。
卿年剛說完,就有人質疑說:“娘娘,這計策風險極大,要迎這些敵人進來,很可能我們就被滅城了。”
“我們冒然開城門,他們必定疑心其中有詐,遲遲不敢進來。等到他們做好準備進來時,我們設置的陷阱也夠他們受的。等到他們能夠闖過那些陷阱,剩下的人也為數(shù)不多了,我們只要全力抵抗,一定能等到救兵來的。”
“如果沒有呢?我們這些人可就得活活死在這里了。”
“我賭上永王的名號,絕對不會!”
李白在一旁繼續(xù)說道:“何況,如果以你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去拼死抵抗的話,他們很快就會攻下城來了。”
人群里一時間有些沉默,但很快,那兩位將領表示了同意。
“今夜辛苦大家了,我們把陷阱布置好,然后等待明天賊人進來好好享受一番!”
“好!”
月亮爬上枝頭,咸陽城中卻不安寧,卿年和李白幫著城中的百姓一起布置著陷阱,確定好每個陷阱都已布置妥當才停下休息去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就從京城傳來永王叛變的消息。
于是,原本一起出戰(zhàn)的場景突然變成了口誅筆伐卿年的場景,所有人圍著卿年,用敵意的眼神盯著她。
“我就說這個女人沒安好心!這永王叛變的事她一定也知道,如今到這里來就是為了讓賊人攻下城池,要害我們的!”
“我不是,我絕對不……”
卿年正想辯解,站在瞭望臺上的將士突然倒下――敵人開始進攻了。
卿年著急地說:“來不及了,無論你們事后如何處罰我都可以,但是現(xiàn)在,你們若是想活下來,只能聽我的,打開城門。”
婦孺?zhèn)冞€是無動于衷,面面相覷。
李白在一旁吼道:“如果她真心是想害你們,何必等到今日?昨日她與敵軍便可串通好,她進入城內打開城門,乘你們不備直接殺死你們所有人!”
半晌,有人說道:“要開城門讓她去開,我們這里沒人可以冒險,若是出了什么差錯,那也是她先死。”
李白義憤填膺道:“你們怎可如此無情無義?她可是來幫助你們的人!少說什么遠方之客,至少也是……”
卿年拉住李白,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我去便是,但各位也不要放松警惕,即使我死了,他們也一樣會沖進來,所以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說完卿年便拿起武器,毅然決然地往門口走去。
“你瘋了?你現(xiàn)在若是就這樣去開門,一定會死于亂箭之下的。”
卿年停住,回頭問李白:“那又何妨?”
李白嘆了口氣,降下聲音來:“為了他們,不值得。”
“即是為了百姓,那又有何不可?如果說這是我的人生抱負,那我應當好好完成才是。現(xiàn)在的我,只為自己而活,并非是為了這些人。”
李白沒有說話,看著眼神堅定的卿年。
卿年往門口走去,李白緊跟在她身后。
“若是后悔,我隨時帶你走。”李白說道。
卿年輕笑道:“看來先生是真把我當做無情無義之人了。”
卿年拉開門栓,然后打開了門,在門開的那一剎那果然亂箭飛入,盡管李白已經(jīng)盡力將卿年拉開,她卻仍躲避不及,肩膀中了一箭。
“趁他們沒來,我們去里面躲躲。”李白把卿年抱起來,轉身貼著城墻往里面走。
卿年捂著中箭處,然而血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一滴滴落到了地上。
李白好不容易找到里面一家藥店,正好是劉娘埋伏著的地方,李白對著劉娘說:“待會兒您幫卿年處理下,我正好在外邊守著。”
“為什么讓我處理?”
“我一個男子,總不好……”
“你知道她的血滴了一路,敵人若是進來,我們必死無疑?”
“你什么意思?”
“所以,這里已經(jīng)暴露了,我要去別處。”
劉娘說著,便準備起身,卻被李白拉住。
“這是什么話?她替你們開了門,生死一瞬,如今你卻見死不救?”
“我可沒說讓她幫忙,何況這是害我們還是救我們,誰又能說得清楚呢?我看你這大詩人也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恐怕也不用在意這點事兒了吧?”
劉娘陰陽怪氣地說完,然后便走了出去。
看著卿年痛苦地咬著嘴唇的樣子,她臉色比剛才愈加蒼白了,看樣子情況是更不好了。
李白只能趕緊找藥和刀,拿刀在火上燒了一下,緊接著就刺入卿年的皮肉里。
終于,箭取了出來,李白趕緊給她敷上了止血的藥膏,而此時卿年已經(jīng)昏了過去。
眼看敵人就要來了,李白趕緊將卿年藏起來,同時握緊了手中的劍。
卿年夢中:
李白不斷地落入水中,一次次地在水中掙扎,她到了岸邊將他救起,然而水中卻滿是鮮血,無數(shù)人從水中冒出頭來,向卿年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
“是你害死我們的吧?”
“害人精!”
“該死!”
那些人從水中伸出長長的手,試圖要將卿年一同拉進水中。
卿年驚恐地叫著,可當她回頭時,李白已成白骨,而她正被那些手拉進血水之中。
卿年醒來時,已經(jīng)躺在了床榻上,身旁圍了一圈婦孺,她們的臉上不再是憎惡的眼神,反而帶著感激,看見卿年睜開眼時,她們也都十分高興。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可卿年的臉上卻滿是冷汗,按照從前,她的夢若是沒出錯的話,那會是一場可怕的慘劇。
李白進來,看到卿年醒了也十分高興。
可唯獨卿年卻一臉愁容:“我睡了多久?”
“一天左右。”
“那趕緊出發(fā)。”
卿年說著便要下床,李白和旁邊的婦人立刻攔住她:“你傷口還未好,怎可貿然出發(fā)?”
“是啊,況且援兵已到,你盡管在這里休養(yǎng)就是。”
卿年急得一把將李白拉近自己,說:“你可知道我算命的本事?原本你為永王做事之后,便會被安個罪名,死于非命。而如今我阻止了你答應永王為他賣命的事情,命運被我改變了,因此,后邊這許多事情都改變了。”
“比如?”
“原本應當是史思明被他兒子所殺,敵軍內部潰不成軍,同時郭子儀帶領人馬打敗敵軍,這場戰(zhàn)爭便算是結束了,可如今不同了,我在夢中看到史思明并未被他兒子所殺,因此,很有可能我之前改變的一件事,導致這場戰(zhàn)爭不會結束了,還會有更多人死去,我絕對不能讓這件事情發(fā)生。”
此時卿年腦海里浮現(xiàn)出尸體遍野,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的場面,她便不寒而栗。
“史思明如今在洛陽。”
“那便出發(fā)。”
“好。”
兩人相視一笑,可旁邊的婦人卻議論紛紛,這兩人是瘋了?
29.山路 日
“此次前去,生死未卜。”兩人一路上無話,卿年開口,卻覺得十分沉重。
一場赴死之約,又有何話可說。
“雖然提前知道結局對誰來說都是殘忍的事情,可如果就因為那種事徹底放棄對生活的希望的話,有罪的人就是那個接受命運不肯改變的自己了。”
耳邊突然想起十八殿下的音容笑貌,他這一生雖然短暫,卻活得精彩。卿年覺得,人間走這么一遭,似乎也值得很。
“其實比起我,你是為何要去殺史思明?即使是在翰林院的日子,皇上也并未重用過你,你的才華仍是一腔熱血無處釋放。如今你卻像是忠心耿耿的老臣一般為他效力,這到底是為何?”卿年忍不住開口問李白。
“你說我一腔熱血,我這熱血沸騰了十年之久,如今不是為皇上而灑,是為了這天下蒼生而灑。至于蒼生于我,大約也只是年輕時的情懷未能成仁吧。”
“那便好,我這算是教先生重新活了一回。”
“你呀,可有點英勇就義的悲壯?怎可如此說說笑笑。”
“和先生在一起,自是無所畏懼,所向披靡!”
李白頓了頓,啞聲問她:“你當真如此歡喜我?”
“說是一語成讖先生可信?當年為了報仇,想利用先生進入皇宮,便說出了非先生不嫁的誑語。”
李白想起那日卿年一身紅衣,臉上的稚氣還未褪去,便對著他說:“我對先生,一見鐘情,非你不嫁。”
“如今也是?”
“如今只想做個逍遙快活的……嗯……放鹿散仙,對,就是放鹿散仙。”
“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哈哈哈姑娘還是同從前一樣,深知我意。”
“既如此,那卿年可否邀我們的詩仙賞月喝酒,一同快活瀟灑呀?”
“正有此意!”
30.屋中 夜
農舍里,李白與卿年面對面坐著,木桌上只點亮了一盞燈。
“史思明既在洛陽城內,如今大戰(zhàn)當即,想必城門口的防守也是最嚴,我們不如裝作進去做生意的夫婦,這樣看上去也能掩人耳目。”
“賣竹籃吧,這里有竹子能就地取材,我也會做竹籃。”
“好,然后就是如何接近史思明了,聽傳聞說他現(xiàn)在重病在身,也許我們只要下些藥,便可助他早日升天。”
“史思明向來喜歡吟詩作賦,若說你是隱居已久的詩仙李白,想必他一定會邀你進宮。”
“那看來我未投靠永王真是個極好的選擇。”
“那還不是因為我的功勞?你就來幫我砍些竹子,我現(xiàn)在便做竹籃。”
“好。”
卿年拿了個板凳,坐在板凳上細細地分揀出可以用來編竹籃的竹子,而后便開始編竹籃。
編了一會兒,卿年直起身子來,敲了敲酸疼的背脊。
李白挽起袖子,農家漢一般砍著竹子的樣子竟然有幾分和諧,原來詩人身上也是有許多煙火氣息的。
31.洛陽城內 日
卿年與李白化了裝,扮作農家夫婦才得以進了城。
剛進城,卿年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李白奇怪地看著她:“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嗎?”
卿年一邊笑著,一邊伸手去扯李白的胡子:“你扮農夫的樣子真是……好奇怪,哈哈哈哈”
李白只得一臉無奈地看著卿年笑。
等到了酒樓,李白與好友汪倫見了面,汪倫與李白一見如故,兩人喝酒一喝便停不下來,雖然是說妥了將李白推薦給史思明一事,可今晚恐怕是不醉不歸了。
卿年與李白找了家客棧便住了下來,因為連續(xù)幾天的奔波,卿年很快就睡著了。
“小妹,你可知宿命不可改?”
“你是誰?”
“你既私自泄露天機,就該受到懲罰!”
“既然知道了宿命,卻不去更改,眼睜睜等待結局可不是我的作風。”
“糊涂呀糊涂!你即使改了這宿命,最后的結局也還是一樣,他還是會死。”
“你說什么?”
“神皇已察覺到你對天命的更改,你還是趁早回來吧!”
夢里一片漆黑,只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與她對話。
卿年醒來時,天微微亮,呈現(xiàn)出幽藍的顏色,身旁的李白還在睡。
這次夢中沒有出現(xiàn)可怕的畫面,可是那個男人說的話卻讓她耿耿于懷,什么叫做“他會死”?是指李白嗎?
難道是刺殺史思明的過程中會出什么岔子?
卿年越想越擔心,立馬爬起來細細研究起殺死史思明的策略來。
很快,史思明便接見了他們,令卿年感到有些不安的是,史思明并未像外界傳聞的那樣身患重病,反而看起來健康得很。
因此刺殺史思明的把握又小了幾分。
一邊卿年偷偷進了廚房,在史思明喝的湯里下了藥。
另一邊李白起身與史思明大談治國之策,史思明連連叫好,幾次起身為他鼓掌。
說實話,像史思明這樣能識得李白治國之才的人并不多,因此當那碗湯送到史思明身邊的時候,李白的眉頭不忍地皺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這個動作被史思明給發(fā)現(xiàn)了,他停下了喝湯的動作,對身邊的侍女說:“將這湯分與大家喝吧。”
李白愣住了,面對侍女送來的湯,卻遲遲不敢下口。
史思明奇怪地問:“先生為何不喝?”
“哦,是有點燙了。”
一旁的卿年看著李白,心想他若是再不喝,必定要露餡了,于是就用略帶嬌嗔的語氣說道:“夫君,我想喝這個。”而后就從李白手里接過了碗,一飲而盡。
“原來夫人喜歡喝這個,下次我命人給夫人送些可好?”
卿年起身回禮。
32.屋內 日
“我?guī)闳タ刺t(yī),現(xiàn)在!”李白拉著卿年就要走,聲音有些哽咽。
“不必了。”
“為何?”
“我沒有把毒藥全部加進去,而是改換了慢性毒藥,這要時間久些,但也更安全,若是遇到今日的情況,我們也好全身而退。”
李白舒了一口氣,語氣卻責備起來:“那你也當提前與我說,你可知我剛才有多擔心?而且就算毒性不強,要長時間才能顯現(xiàn)出來,你也得去吃些解藥我才放心。”
“好。”卿年笑眼答道。
然而第二天便出了事,說是史思明的飯菜里查出了毒藥,因此要求府上所有人都要接受檢查,連房間也要翻一遍。
“你可將那藥藏好了?”
“藏好了,但萬一要是被發(fā)現(xiàn),便說是我一人所為,你完全不知情。”
“為何?”
“我們之間總要留下一人去殺史思明,我連用刀都不會,所以只能是你。”
“好。”
果然,卿年再怎么藏好了毒藥,藥粉末還是沾在了她穿過未來得及丟棄的衣衫上,卿年很快就被抓了起來。
然而被抓起來的卿年卻一反常態(tài),儼然一副潑婦樣:“史思明――我要你不得好死!”
“真是好笑,李白,你當真以為我對你有一分情誼?若不是知道你有幾分才氣,我又為何要與你在一起,當然,我早有預測,你會找到史思明這里來,因此,這正好給了我一個機會,來殺死這個禍國殃民的賊人,為我夫君效力。”
史思明感到不可思議:“為她夫君效力?這女子到底是誰?”
“是原本的永王妃。”
“這下看來不錯,那這和李白可有關系?”
“當然,他對我的所作所為都知道,您應當一同治罪才是。”
史思明聽到這兒,心中有所了解:“將她關進去,擇日處斬吧。”
李白臉上浮現(xiàn)出悲痛的表情,史思明則安慰他道:“英雄難過美人關,詩人你也不必難過,這女子不是真心愛你。”
卿年被關在了牢里,無法與李白相見,她卻極為擔心李白會出什么事,何況如今她待在這里,更是什么也幫不了他,她更是不敢入睡,生怕她做的一個夢,李白就死于非命。
33.大牢內 夜
卿年正看著窗外發(fā)呆時,一個黑影突然沖了進來,開了鎖之后就把她帶走了。
“先生?你……”
“我已殺死了史思明,你不用擔心,我這就帶你走。”
“好。”
可惜未走出幾步,李白突然捂著胸口,神情極為痛苦的樣子。
原來之前他與史思明下棋,他在那最后一個子上涂了劇毒,最后用計讓他失敗了,拿到了那個黑子,史思明當場死亡。
可沒想到,史思明竟然也用了同樣的方法對他,只要他贏了棋,那么無論拿哪個子都是輸,因為上面都沾上了劇毒。
沒有想到,這個史思明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寧肯錯殺也絕不放過。
那么此刻卿年最是危險的了。
“我一定會護你周全的。”
李白忍著劇痛把卿年帶到了后院圍墻邊,用盡全力托了出去,而后便倒在了地上。
“李白――李白!”
卿年出來后,卻發(fā)現(xiàn)里面沒了動靜。
“我中了毒,你快走,趁他們還沒來。”
那一瞬間卿年便落了淚。
“李白,你若是死了,我絕不獨活。”
“你說什么話呢?你以為你在我心中是什么樣的地位,值得你為我去死?”
“什么地位?”
“我的一個故友罷了。”
“李白……”
里面再沒傳出聲音來,卿年痛哭不已,而后便失去了意識。
等她再次醒來時,眼前竟然是仙界。
“秋草,你醒了?”
“秋草?”
“怎么,人間走了一趟,真是什么都忘了?”
腦海里回憶迅速重組,模糊的片段也漸漸清晰起來。
她是天上專管宿命的神仙,她了解宿命的所有秘密,宿命和自然的規(guī)律一般,有它自己的一套運行法則,而她,只是深諳其理,代為管理而已。
可就是這么個管理宿命的神仙卻并不相信所謂宿命,所有神仙到了一定年紀是要下凡去體驗人生的,秋草也不例外,她對大唐時期的詩人李白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盡管師兄不止一次提醒她不要動凡心,她卻被李白放蕩不羈的性格收得服服帖帖,因為從小是管理宿命的神仙,所以永遠只是呆呆地守著管理宿命的書籍和古老的法術,她不能像其他神仙一樣學習和玩耍,她被所有人叫做書呆子,她厭倦了這種千篇一律的生活,她受夠了。
而李白過的是她理想的人生,能夠如此灑脫不羈,不去理睬任何人的評論,把自己的一生過得足夠灑脫。
她想成為那樣的人,而不是在這個地方,終日看那些認命了的人唉聲嘆氣,她討厭那種人生。
于是她偏要把自己的命理和李白的命理連同大唐的命運聯(lián)接在一起,當這三者的命運聯(lián)結在一起的時候,原本安全無患的宿命就變得兇險異常。
在大唐的安史之亂下進去,她選擇的是最為兇險的一條路,她甚至把自己的姻緣和生命的命理全都和李白聯(lián)結在了一起,她把自己這一生都當做賭注壓在了李白身上。
可是當她看見李白的時候,仍是輕聲笑,當作是一場偶然的遇見,從此,成了他的紅顏知己,總是與他偶然相遇。
她抬眼看師兄,輕笑道:“說到底,我賭對了,師兄。”
“你何曾改變了李白的命運?他的結局還是死了。”
“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你還要執(zhí)迷不悟到什么時候?”
“就算是知道了結局,就算最后沒有辦法改變,可是和李白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很滿足,而我和他,在這場浩劫中,誰也沒有改變。”
說完,秋草竟然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師兄直罵她瘋魔。
師兄走后,秋草的笑容一點點地消失,痛苦漸漸爬上她的臉龐,她捂著臉痛哭起來。
這痛苦,無論是人間還是仙界,倒都是沒有一點減輕的意思。
34神殿內
大殿上,面對神皇,秋草未有一絲膽怯,反倒是她身旁的師兄為她擔心不已。
“秋司命,你下凡意圖改變他人命運之事該當何罪?”
“小仙認罪。”
“念你父母當年為仙界做出過極大貢獻,朕決定饒你不死,但你今后絕不可跨出宿命殿一步。”
“謝君上。”
“喲,是我們膽敢逆天改命的秋司命出來了,趕緊讓讓。”
東海公主一向和秋草過不去,這次更是抓緊了機會奚落秋草。
秋草面無表情,拿著烙上了懲罰的卷軸,語調冷漠:“你不用這么陰陽怪氣的,要是想來看看我窘迫落淚的樣子,你大概是找錯時機了。”
“哼,秋草,你就不覺得自己自私自大嘛?那個叫卿年的姑娘原本不用承受這些的,她原本的命那么好。要不是因為你,她的父母就不用因為你的逆天改命而替她接受懲罰死去。她原本會過得足夠幸福,都是因為你。更可笑的是,你也沒有成功救出你的心上人。”
秋草仿佛是心上被狠狠重擊了下,但她咬著牙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么狼狽。
“說夠了嗎?”
“說夠了,那還請我們的司命大人去寫好你的生死簿,不要在我這兒耽誤事了,那么多人等著你謄錄名字呢,你要是沒做好,他們一個個都不能超生,只能待在可怕的地獄里了。”
秋草白了她一眼,而后轉身就離開了。
秋草和往常一樣打開了門,她提起筆開始謄錄,的確因為她不在,這段時間里積壓了很多人。
侍女小凌為她鋪了紙張,她便開始寫。
落筆到李白時,秋草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她若是不落下筆,李白的人生興許還有挽回的可能,但和之前一樣,她即便是想要偷偷給他換個結局,也可能失敗,這次可能直接把他送到閻王那邊去,落得個不得超生的下場。
可她一旦落了筆,李白的人生就到此結束了。
(回想)腦海里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他正當少年,一襲白衣,對未來有無限期望,有狂妄得不可思議。
一邊想著,秋草的眼淚便落下來,濡濕了紙張。
小凌趕忙給她換了張紙,問:主人,您這是怎么了?這個李白是誰啊?為何能惹得主人您為他落淚?
秋草擦了擦眼淚,說:沒什么,是人間認識的一位故友而已。
說完,她便下了筆:李白 祖籍 隴西成紀 于公元762年在安徽馬鞍山市當涂縣逝世。
手起筆落,一切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