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天的小蘑菇
<h6 align = "center">《十年》
千轉百許,遠海相望。
無心相遇,十年而安。</h6><br /><h6 align = "center">一.程憶</h6>
有個故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你不會知道我在紐約的最后一周發生了什么......
五分鐘前,我剛放下國內未婚夫的電話,他說下周來機場接我,還告訴我一些婚禮的安排。而此刻我心里想的卻不是他,我在等的是另一個男人。
也許說出來都沒人信,我們是在網上認識的,比十年前網友見面還要老套的劇情。當他看到我的豆瓣簽名“Through a glass darkly”的時候,估計是隨手發了站內信給我,問我是否也看過這部電影。而我早已忘記了豆瓣私信功能的存在,由于沒有好友在上面也知道都是廣告,所以從來沒有打開過站內信,任由小紅點在角落里顯示。在離開紐約前的最后一周我停止了工作倍感無聊,離開前的第七天晚上,我登錄了豆瓣,想著假裝做回到文藝青年,或許這樣可以緩解我內心的空虛。
我叫程憶,記憶的憶,可諷刺的是,我的記憶力卻不是那么得好,常常無法想起以前的事情。此時此刻,在盛夏的八月,我獨自坐在Pret A Manger咖啡店里,對著窗外的街道Broadway發呆。現在距離我離開北京來到紐約已經有八年的時間。八年,不長不短,細胞已經換了一遍,護照還沒過期。
那晚,當我想起來看看站內信的時候,距離他私信我已經過去有整整兩年半了。說起來也神奇,在一眾廣告和活動通知中,我竟然偏偏點開了這封標題為“我也看文藝電影”的站內信,而沒有打勾刪除掉。給我發私信的人似乎早已經注銷了豆瓣賬號,可他留下的QQ號還躺在那里。在私信中他說他人在紐約,問我是不是也在。
每當回想起打開站內信的那一瞬間,我總是想這也許就是傳說中命運的大手。我也不知道當時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加了他的QQ。
當天晚上大概10點左右,我收到了QQ好友驗證通知。一上來他就問我在哪里,我說我也在紐約。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兩年半過去了,他和我有著相同的喜好,卻從未遇見。<br /><h6 align = "center">二.何羽</h6>
今天上班沒什么特別的,一切和往常一樣。我在美國銀行工作,是一名高級金融分析師,每天早出晚歸。白天西裝革履,晚上應酬社交,每天回家后都累得苦不堪言。我知道很多女生看得上我,她們喜歡我多金、個子高、長得也不錯,但是他們都不了解我的真正模樣。我自認為是悶騷的文藝青年,我喜歡看小眾電影;每天看經濟雜志寫時評;還喜歡攝影每天都寫秘密博客。如果不是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我一定也會成為一名作家或是導演,亦或一名風流的攝影師吧。
像我這樣內心和表面不一致的男青年大概也不少,平時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實喜好,只好在網絡上尋找放松的出口。今晚又有人加我QQ了,我每次壓力太大的時候就會上QQ找陌生人聊天,我需要這樣一個出口發泄自己的情緒。我女朋友讀生物博士的,她畢業后在洛杉磯一家醫藥公司上班,離我有6個小時的飛行距離,3個小時時差比國內異地戀好一些。我每個月會找個周末去看她一次,再在周一的一大早趕回來上班。這異地戀真是個辛苦事,我竟然堅持了下來。
和我聊天的網友大多來自于各個論壇和豆瓣,我熱衷于讀書和看老電影,這些電影大多是藝術館里才會放映的老電影,亦多為黑白電影,我身邊從來沒有和我一樣熱衷于黑白老電影的,當然我一般也不會讓別人知道我有這樣古怪的愛好。我特別喜歡電影《猶在鏡中》,年輕時總上豆瓣去逛逛,也卻很少見到過這篇的影評。
已經記不清楚給多少人發過站內信,試圖聊聊內心對于這部電影或是其他的感受,都無果。所以后來也少用豆瓣找尋聊伴了。沒想到今日竟是不平常的一晚,兩三年前發的信突然有了回應。
所以,我和這位素未謀面的女網友從晚上10點一直聊,從電影聊到讀書,從讀書聊到生活,又從生活聊到愛情。一看表不要緊,已經是半夜一點了,今天又忘記給女友打電話了,我不主動她也不會聯系我。我已經很久沒有和誰在QQ上聊了這么久了,后來我們轉戰到微信躺在床上繼續聊天至清晨。我這一晚上竟沒睡覺,一早洗漱準備去公司了,反而感覺比平時精神。<br /><h6 align = "center">三.程憶</h6>
八月的紐約很悶熱,我心里也躁得很,這位網友馬上就要到了。這兩晚上的聊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何羽。好奇心極重的我昨晚就Google了這個名字,查到了他的人人賬號和LinkedIn(領英)。
他LinkedIn上教育那欄寫著Howard University(哈佛大學)金融學碩士和Yale University(耶魯大學)數學碩士。天啊!他竟然有兩個常春藤頂級名校的研究生學位,并且是在短短兩年內讀完。他還考過了CFA三級,這么年輕看來是聰明得很。我繼續Google搜索,他還獲過國內全國大學生辯論比賽第一名。說不驚奇是假的,誰不希望自己認識的人是牛人呢。
自從昨晚知道了這些后,心里有了說不清的感覺,真是佩服他年輕有為。眼下的我就像是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一般,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正當我拿起咖啡杯準備再喝一口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身后的目光。我想我等的人到了,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轉過頭。我看到陽光從眼前人的身后照進來,忍不住嘴角上揚。
<h6 align = "center">四.何羽</h6>
剛走到約好的咖啡店門口,就看到有一個姑娘回頭朝我看。那一瞬間我有些失神,這樣陽光的笑容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我徑直朝她走過去,仿佛老朋友一般問候起來。我一直以為最難開口的會是最初的問候,看來還好,大概是因為每晚在電腦對面已經聊了不少吧。現實中的我話并不多,沒有網絡上活躍。她還挺能說的,特別開朗也不認生。
她問我住哪里,我看下午還早就順口一提說家在附近,邀請她來我家坐一會兒。她很爽快的說,“好呀!這家咖啡館空調開好大怪冷的呢。”于是我們起身向我家走去。路過一家Frozen Yogurt店(凍酸奶,自己挑選口味然后稱重量),她突然停下來指著說,“我特別愛吃yogurt,買點吧?”她挑了幾個水果口味還有放了一些棉花糖和水果在上面,我比較喜歡單一的口味只稱了一杯純巧克力味道的。她還挺孩子氣的,我平時一般不吃這個。
說話間十多分鐘就走到了我家,不少同事都住這里,距離公司比較近。快到家樓下時,我還是有些怕被熟人看到的,于是我拉著她很快得走進了樓里,坐上了電梯。<br /><h6 align = "center">五.程憶</h6>
何羽家樓層還挺高的,在33層,可以看到哈得孫河,風景很是不錯。我也沒想很多,和他自來熟,像很久沒見的老朋友,這比我想象中少了很多尷尬。我一向男生緣不錯,也稱兄道弟的,所以沒那么多顧忌。
他的房間很簡單,沒有太多修飾,只有黑色和白色。我喜歡讀書,所以在他去洗手間的時候在研究他的書架,上面有很多相框,里面全部是他和女朋友的照片,照片中笑容很燦爛。還有很多雜志,The Economist(經濟學人)和The New Yorker(紐約客);除了英文書竟然也有不少中文書, 我隨手拿起一本書,他讀唐諾的《盡頭》,周質平的《光焰不熄》和高善文的《經濟運行的邏輯》,涉獵之廣我的確自愧不如。
確實沒有想到金融男還會讀這樣重文學口味的書。我打開了眼前的一個筆記本,里面每一頁都是各種博物館和影展的票,真是驚喜連連。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學歷高,工作好,還很文藝。 完全不像是現代浮躁社會中存在的人,能文能武的即視感。這不禁讓我對他充滿了好奇。我正看著本子,何羽走出來了,問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想吃什么。并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他自顧自地說起來,“我們也可也叫外賣,家附近有家不錯的川菜館,你應該喜歡吃水煮魚吧。”
我自己忍不住傻笑著回應道,“好啊,估計咱倆口味也差不多。”接下來的下午,我們在家里窩在沙發上一起選了部電影看,來打發周末的時間。法國的文藝片《巴黎小情歌》,這部電影一度是我最喜歡的文藝片之一,巴黎的雨總是不停息,正如傷心的男人永遠走不出一段已死情感的陰影。<br /><h6 align = "center">六.何羽</h6>
《巴黎小情歌》的音樂很傷感,愛一個人多一點還是少一點?我不得不說,很久沒有這種遇見知己的感覺了。即使是我女朋友也幾乎不曾陪我看完過這部電影,每次我試圖和她一起看,剛播放開始她就會說不喜歡一些鏡頭,也不喜歡三個人之間的游離,我只好關掉。她是生物專業的博士,在外人看起來總是比我還要厲害些。
我下個月準備向我女朋友求婚,戒指已經買好了,她最喜歡的Cartier,比Tiffany貴不少,用了我三個月的工資。在她之前我還遇到過幾個女孩子,高中時候的初戀,因為我大學沒有和她一起考上清華拋棄了我;大三去西雅圖做交換生,喜歡上了一個同樣讀金融的學妹,后來斷斷續續談過幾個不長久的。最后一個就是現在的女友了,我想還有兩年就30歲了,是應該安定下來了。
這一晚過得很平靜,電影過后臺風來了,所以程憶只好留下來過夜。我們最后相擁合衣而眠度過了一晚上,那晚腦海中的確是有過一絲的想法,可是也沒有,畢竟萍水相逢我做不來。這樣單純的相遇也許以后都不會再遇見了吧,生活永遠不如電影精彩。
早上起來又是周一,我送程憶去了地鐵站,臨別的時候我忍不住擁抱了她。我目送她上了車,車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了她的眼淚,也許是幻覺吧。我已經過了一見鐘情的年齡,如果是大學期間,我也許會一見鐘情的喜歡上這樣一個女生。<h6 align = "center">七.叢娜</h6>
我叫叢娜,從西雅圖本科畢業后來到了紐約獨自闖蕩。我不喜歡西雅圖,這里有太多回憶,全是傷感。可笑的是,我的前男友竟然和我在同一家公司,我來報道的第一天還被告知他是我的supervisor,這世上還有比這更難堪的再遇見嗎?
何凡今天來得比我還晚,他一般都很早來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周一的還那么高興,嘴角都上揚得厲害。我的辦公桌剛好在他辦公室門口,每天都能看到他進進出出。要不是因為工作原因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我曾經愛過他,也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他和我一樣,都是在北京土生土長,我們是人大附中校友,只是他大我兩屆。讀完高中我就直接出國了,遇見何羽是在三年前一次校友聚會上,那個時候他摟著一個女生一起拍照,是他當時的女朋友。我們當晚喝多了酒玩high了,竟然走錯了房間,陰差陽錯發生了什么,如同《奮斗》里的夏琳和陸濤。那時候年輕初嘗禁果,我們整日激情糾纏,干柴烈火。他為了我和那個女生分手了,他說這輩子從來沒有做過這樣沒有原則的事情。除了同情,對于那位前任我也沒辦法,兩情相悅在我這里本身就沒有誰對誰錯,愛就是愛了。
我們在一起很短,也就半年左右。除了激情以外,我們的生活中更多的是碰撞和摩擦,我們喜歡的東西本就不一樣。他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常常有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每一次矛盾過后我們的問題都可以在床上解決,可這不是我想要的,再后來我見到了他真正的樣子,沒有辦法繼續假裝喜歡了,我無法接受他的秘密。我也是驕傲的北京妹子,又不是沒人愛,他這樣的身邊一抓一大把,索性甩了他。即使是這樣,我們還不得不每天都遇到,除去開會和聚餐時間,我都盡量避開他。<br /><h6 align = "center">八. 程憶</h6>
那一晚并沒有發生什么,我們也沒有約下一次見面。我有些害怕,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和陌生男人度過一夜,也許是因為我們有著同樣的喜好,也許是因為我以為他懂我。總之我的心情不太平靜,也有些不知所措。
就這樣平靜地過了三天,我每天在家里無所事事的打包行李。也不知道怎么了,總是忍不住想起程羽這個人,周三的晚上我實在是沒忍住,短信聯系了他。我問他要不要再見一面,他說下班很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拒絕的意思,也許是我想多了所以沒有再回復。
哪里知道凌晨12點的時候他問我還要不要見面,他說剛下班,讓我等久了。我想我一定是瘋了,所以我半夜不睡覺跑了出去,我們約在了時代廣場見面。走出地鐵一陣驚訝,半夜的時代廣場用人山人海形容毫不夸張,我終于知道為什么稱紐約為24小時不夜城了。
我等了一小會兒他就到了,他打車來的下車后一直說抱歉。我們又打車去了Soho 一家日式居酒屋,吃過宵夜后他提議說隨便走走。我們一起沿著最黑的小路走著,走著走著他的手突然摟著我的肩膀,說怕我冷,我沒有拒絕,這細小的動作依舊有老朋友的感覺。
走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一輛車擦身而過,他迅速抱著我往馬路里面走。我抬起頭看他,然而下一刻發生的事情在我記憶力很模糊了。他似乎吻了我,而我也快速的回應著。
那一吻過后,心里有些地方開始變得柔軟。但是我們很默契,沒有再聯系彼此,仿佛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我還有兩天就要回國了,我馬上就要結婚了。<br /><h6 align = "center">九.叢娜</h6>
我的閨蜜程憶明天就要回國了,今天她退了房子住在了我這里。她看起來心情很低落,我問她是不是因為要離開了?吃過晚飯她說想告訴我一個秘密。
我是在去年生日那天認識她的,當時剛來紐約幾天,被拉入一個微信群大家互相約著出來玩,我倆竟然住得很近,就約了一起晚飯。我告訴她是我的生日,她很貼心的買了一塊蛋糕給我,從此她成了我紐約最好的朋友,我們都喜歡旅行,經常周末一起抱旅行團出去玩。日子久了,感情越來越好。
她告訴我她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我聽她說這話的時候差點跌破眼鏡!我知道她要結婚了,我很為她高興,他們一路走來也很不容易啊。她告訴我說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有了心動的感覺,還說了一些細節。我不知道如何幫助她,這樣的感情我只知道不可取,如果是年輕時候的我,一定會告訴她跟隨自己的心,愛就愛了,大膽追求自己想要的。但是長大了人會考慮到更多,要考慮責任,考慮家庭。
那晚上我們聊到很晚,看著程憶難過的樣子我很心疼她,我希望她可以盡快走出這段只見過兩面的感情,也許這一切都是她自己腦海中的想像呢。我后來告訴了她我前男友的事,我一直沒有講過。
我的前男友或許是雙性戀或許不是,但我曾經親眼看到他和我們學校的教授接吻,后來一起上班我知道他和我們的manager(經理)有染,他經常去那個男人家里過夜。這些是我無法忍受的,無論他如何想要成功都不應該是這樣的,除非他真的是同性戀,這在美國多正常干嘛要掩藏,還假裝很愛我似的。我也替他現任女友不值得,她也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老公到底有著怎樣的秘密。<br /><h6 align = "center">十.程憶</h6>
這是我在紐約的最后一段時間了,抬起頭看向天空,天空很藍,紐約依舊很悶。這八年,我不曾留下什么,所有的感情都將過去。叢娜送我到了機場,我討厭這樣的離別,我會哭。上飛機前我發了短信給何羽,“我走了,祝你求婚順利。”。朋友一場,雖是萍水相逢,卻也在我心里留下了痕跡。
回國以后的日子很平靜,只是偶爾我會想念紐約,想起曾經遇見的人,和我一樣喜歡《巴黎小情歌》,想起街角的那個吻,想起什么都沒發生的那一夜,想起地鐵站的分別。
我一直有默默的關注他的博客,他不會知道我找到了這個網址。他寫時評,寫讀書筆記,寫觀影感受,只是從來沒有寫過感情。我們再也沒有聯系過,仿佛蜻蜓點水一般,自此消失。最后一次關注他,是我看到他的instagram照片,他結婚了,多好。
我終于明白,這是宿命,我們本不該相遇。謝謝他給了我最好的回憶與期待,只可惜,遇見不逢時,終究兩相忘。<br /><h6 align = "center">十一.叢娜</h6>
我在紐約第三年了,我很想念程憶,那樣美好善良的姑娘我再也沒有遇見過。如果她還在紐約,這將是她出國的第十年了。可惜她再也不能回來看我了,誰都無法預知下一秒的事情。
程憶在兩年前回北京的飛機中出事了,劇烈的撞擊致使她失去了記憶,智商將會一直停留在3歲時候。所以老天并沒有因為她的名字而給予厚待,反而讓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偏偏是她?她不是叫程憶嗎?怎么可以失去一切美好的記憶!
她不再記得我是誰,不再記得紐約的一切。所以,我把她的故事寫了出來,我知道,再短的感情只要存在過,就是真的。
作為她最好的朋友,我感激自己最后那晚沒有告訴她何羽就是我的前男友。只有我知道何羽的秘密,這樣骯臟的秘密也永遠會是秘密。我不知道在何羽心里是否還留有一絲的位置給這樣一個女生,也許有也許沒有吧。<br /><h6 align = "center">十二. 何羽</h6>
我最后一次有程憶的消息,是她離開紐約那天的短信,“我走了,祝你求婚順利。”,我抬頭看向天空,我知道她真的出現過,我們也曾遇見過。
八月末,又是一個臺風夜,這樣的夜晚讓我想起了《巴黎小情歌》,巴黎的雨總是不停息,正如傷心的男人永遠走不出一段已死情感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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