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濱城國際機場,一個穿著米白色長款風衣的女子,戴著幾乎把她的臉遮了一半的墨鏡,波浪的長發隨意地搭在她的肩上,腳上踩著白色的高跟鞋,手上拿著MK手提包,后面有助理跟在后面拉著30寸的拉桿箱。她看起來有點不滿,藍牙耳機掛在她的耳朵上,一路上幾乎在發飆的狀態,但是良好的家教讓她的聲音并不顯得很大。
“看在上帝的份上,Kevin,這次我們的主打主題要面向中年的女性。你給我弄了一個年輕的小女孩穿著大紅色的天鵝絨旗袍,手上耳朵上都帶著巨大的珍珠戒指和耳環,夸張的要命。你懂不懂什么叫簡約就是美?!你懂不懂什么叫極簡主義?”
最近這幾年職業女性的崛起,很多在商場上打拼的女強人開始慢慢地在大眾雜志上,訪談節目上,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有了自己的話語權。但是鑒于這些成功女性大多集中在35-50歲之間,所以在穿著上面要以簡約為主,要體現出女性的干凈利落。天鵝絨的時代差不多要走向沒落了,換句話說,天鵝絨的服裝還遠不如正裝讓人能覺得舒服。但是,這天殺的小設計師,在她去意大利出差的時候,自作聰明地用了讓她絕對不能接受的天鵝絨!還用了依然還有些稚嫩面容的大學生做模特?!他是有多孤陋寡聞,居然說35歲以后的人差不多都屬于老年了?
“哦,那用你的理論來說,我十年以后就是老年了?那我是不是就得趕緊退休給你們這幫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讓道?”
女子無奈的冷笑,右手還在跟隨她的話語在動:“Kevin,我不管你怎么認為,今天晚上十點半之前給我把方案發過來,如果沒有按時發過來的話,你知道后果是什么?明白?”
掛了電話以后,女子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后面的小助理拉著箱子唯唯諾諾地湊上來,陪著笑:“程總,您的專屬電話來了好幾次電,是齊副總和您媽媽打來的。”
女子翻了一個白眼,把藍牙耳機摘下來,伸手拿過小助理遞上來的專屬電話。這個專屬電話只針對家里人,雖然她是個工作狂,但是家事、公事她還是分的很細的。正準備回撥過去呢,電話屏幕亮了起來,一個熟悉的名字“齊敏桐”展現在她眼前。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走出機場大門,上了一輛銀灰色的大眾車,這才用手指按了接聽鍵,慵懶地靠在后座上。
“齊副總,下了班你也不讓我停歇?你簡直就是齊扒皮。”
齊敏桐此時靠著吧臺拿著一個高腳杯,抿著82年的拉菲,聽到電話那邊的抱怨聲,呵呵一笑:“程立榅,你沒忘了今天是咱們外公的七十大壽吧?”
齊敏桐和程立榅是表姐妹關系,兩人的媽是姚老太爺姚之峻的女兒,都是濱城大學的教授,只不過兩人的專業不同,敏桐的媽姚雪蘭是學政治經濟的,立榅的媽姚玉蘭是學歷史的。因為專業不同,兩人的性格也存在著不同,敏桐的媽媽是一個很會打交道的人,而立榅的媽媽則不然,用程立榅的話來說就是:書呆子一個。
“齊敏桐,你還說呢,外公八十大壽這件事三個月前就在辦了,你還讓我把咱們家女眷的衣服設計出來。這也就算了,關鍵你居然還讓我親自去為你的好閨蜜設計一件婚紗,這不一個禮拜前我去意大利,就為了這事嗎。扒皮都沒你這么扒的!”程立榅毫不猶豫地回擊,右手握著電話,左手揉了揉晴明穴,對于這個表姐,自己簡直是無奈了。
“誰叫你是首席設計師呢,別人我不相信,我就只相信你。”齊敏桐又抿了一口紅酒。
“嘁,是因為我好說話吧?對了,你把我的衣服弄好了嗎?我到了以后肯定是從后門進去,我可不想讓外公抓著我這一身風塵仆仆地樣子罵。”
上次聚會的時候,因為自己穿著運動服來參加,被姚老太爺抓為“沒教養”的典型罵了整整一天,于是此后的每一個聚會她都提前準備好,省得自己下不來臺。更何況今天不是簡單的家庭聚會,請來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老太爺的戰友。再怎么說自己也算是姚家的人,自然是不能丟了姚家的面子。
“嗯,準備好了,我親自搭配的,眼光還能有錯?”齊敏桐點頭“嗯”了一聲。
姚老太爺在她設計女眷的衣服的時候,明確規定他會穿唐裝出來,還要求家里的人,盡可能的換上正裝。好好的一個酒會,生日會偏要穿成商會一樣,她從軍區大院出來跑到齊敏桐面前狠狠地吐槽了一番。好在齊副總的服裝她不用管——她也管不上。她的這位表姐可真的是有主見,什么場合穿什么衣服,從來沒有失了身份。
濱城,軍區大院,姚家。
這里是濱城空氣最好的地方,老太爺原來是武裝后勤部副部長,因為自己常年在高原地區呆著,身體越來越吃不消,退伍以后選在了這個地方,一來是休養生息,二來是大部分的戰友都在這里,三來就是當時兩個女兒考上了濱城大學,也最后選擇了留在濱城,方便孩子們照顧和來訪。
一個小時后,程立榅來到這里,沒敢讓司機再往前開一點,外公遵守時間是出了名的苛刻。能躲著他就躲著,所以她繞了一圈,從后廚房摸進去,好巧不巧的是姚老太爺正在廚房里看菜單,還跟大廚說哪位戰友有糖尿病,菜要少放糖啊等等。為了能夠招待好自己的戰友,即便這是他的祝壽宴會,也要親自把關,不允許有一個紕漏出現。姚老太爺身體是不好,但是眼神可是不差,果不其然,他對著貓著腰打算在混亂中躲過去的小孫女呵了一聲:
“程立榅!”
完了,程立榅直起身子,暗自腹誹,“外公啊外公,你干嘛要在廚房里呆著啊!讓張叔做不就好了嘛。”然后轉過身,嘿嘿地陪著笑。
姚老太爺氣的胡子都翹了起來,走過去抓著程立榅的耳朵走出廚房,找了一處偏僻的角落準備好好訓這個沒教養,沒時間觀念的孫女。
“啊呀!外公!我的耳環!”程立榅被拽的耳朵疼得要死,作為一個設計師,她可是非常注重自己的飾品,那可都是錢買來的啊!“外公,你拽我耳朵也不怕耳鉤扎了你的手!”她一邊弄好自己的耳環,一邊氣呼呼地。不就是晚到了一點嗎,要不是那個齊扒皮,自己肯定會早點到啊!
“程立榅!你真是無法無天了!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給我遲到!”姚老太爺拄著紅木拐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看看你穿的什么樣子,把頭上的墨鏡給我拿下來!”
程立榅拿下頭上架著的墨鏡,撅著嘴,別過頭“哼”了一聲。
“哼什么哼!上去把衣服給我換了!然后下來跟你姐姐招待一些我們的客人!沒教養的樣子……”一邊說一邊用拐杖敲的地板“篤篤”響。
得到姥爺的話,她想都沒想,把高跟鞋脫下來,光著腳直接跑上樓,也不管外公在背后又說了啥,不然到宴會開始她都換不成衣服了。推開齊敏桐原來在這里住過的房間,床上放這一件米白色的雪紡衫,配著帶一些卡通圖案的黃色小短裙。她不得不感慨,齊敏桐的審美確實特別好,還貼心地給她留了一雙低跟的白色小尖鞋。
“齊扒皮還是挺能照顧人的。”她一邊說一邊換衣服。時間不等人,她得趕緊下去。
今天來參加的人可真的是多,商界的,軍界的還有官界都來了,足以顯示老太爺的顯赫地位。程立榅下了樓,看著外公外婆在對著戰友說著什么,她趕緊悄悄地混進人群,最好讓外公找不到她。正好看到齊敏桐靠著吧臺好整以暇地笑著看她鬼鬼祟祟地走過來。
“被外公抓住了吧?”想都不想,肯定是被抓了。
“還不是因為你,非讓我去意大利!”程立榅白了她一眼,隨手也給自己拿了一杯香檳。
兩個女人正在互相抱怨老太爺的八十大壽像個商會的時候,程立榅眼尖地看到了一位穿著黑色中山裝的老人走來,旁邊還跟著一個很年輕的女人,便是齊敏桐的后媽,夏芳,也是她的后姨媽。
“齊副總,你爸來了。”她努努嘴。
“你爸不是說他不來嗎?還有那個女人又是個啥意思?居然穿了酒紅色的天鵝絨旗袍……天殺的,我剛下飛機就被這破天鵝絨被氣的半死。”程立榅沒有設計那個女人的衣服,所以在一眾穿的很休閑的服裝里,那個女人一身酒紅色的天鵝絨旗袍簡直好不刺眼……
齊敏桐笑了笑,別過臉,不愿意談論他們。
那兩個人的身后還跟了一個小伙子,穿著嘻哈服,帶著棒球帽,這下是更顯眼了。程立榅轉過頭看向她的表姐,兩人心照不宣地趕緊轉過身,那個小祖宗哦……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那個小祖宗還直接朝著她們兩個走來,那嗓門大的:“大姐,立榅表姐!”聽的兩個人咬牙切齒地把那個小祖宗罵了一遍。
兩人雙雙轉身,齊敏桐到底是了解他的,雙手抱胸,對著滿臉堆笑的小祖宗冷冷地一笑。程立榅站在旁邊也不好說什么,皮下皮肉不笑地對著那個小祖宗點了一下頭,向后靠說了一聲:“表姐,這個小祖宗你來對付吧,我找我們家的姚老師去了。”
此地不宜多呆,程立榅拿起自己的杯子趕緊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