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君小二
? ? ? ? ? ? ? ? ? ? ? ? ? ? ? (一)
大二下期期末有三次游泳課,安排在羽毛球課結束后的三周里,可視情況自我選擇是否游泳,但是無論游泳與否,各個班的同學都要到游泳館前集合點名,每班的體育老師安排解散后方可離開。
這三次體育課恰好又在學校的考試月里(是的,醫科院校只有考試月,從沒有聽說過考試周),而且葛詠歌天生怕水和憋氣,讓她停止十秒的呼吸都不可能,所以她就毅然決然地拒絕游泳。
第一次上游泳課時,太陽很大,葛詠歌也是第一次撐著太陽傘去上課。走在快要融化的柏油路上,想吐??赡芴鞖馓珶幔B內高壓所致。
兩邊行道樹的樹冠都快瘦了一圈,投下的陰影可能還沒有雨傘大。葛詠歌慶幸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更加牢牢地握住傘柄。快到游泳館的時候,遠遠地就聽見熟悉的聲音:“羽毛球班的,在這里集合?!?/p>
葛詠歌繼續往前走,穿過提著小包的打扮清涼的男男女女,這時,一個女生撐著傘奔向馬路對面,女生后面的蔣木盛一下子就進入了葛詠歌的視線里。她只記住了他的臉,竟然忘記了其他事情。
蔣木盛看了葛詠歌一眼,葛詠歌也冷靜地對視回去,她看見蔣木盛的臉在熾熱的陽光下,有些許變形,掙扎痛苦的表情一下子刺中了葛詠歌的內心。她像失了魂一樣,舉著傘走向前,略略把傘撐高一點,妄圖替蔣木盛遮去烈日。
“安老師,我們班在這里!”蔣木盛突然朝對面馬路揮手,驚得葛詠歌從自己世界里急忙連滾帶爬地抽身出來。她看了看腳下,距離蔣木盛也就一米遠了,再上前,后果不堪設想。
安老師穿著一件綠色的速干衣,在眾多體育老師中,顯得很耀眼。安老師在對面招手,示意他們過去。葛詠歌撐著傘,從蔣木盛右手邊繞過去。
男生女生各站一列,分別從不同的入口進入游泳館。入口處有一個消毒水池,每個人都要脫了鞋從里面淌過。有的女生不愿意,怕沾染什么細菌,就沿著水池的窄窄的一條邊緣走,安老師看見了,一聲怒吼,女生差一點跌倒在水池里。
進了體育館,安老師領著眾人上了二樓的觀望臺。那是一間寬敞明亮,鋪有紅色實木地板的房間。四面墻上全是窗子,里面沒有什么家具,很空曠,更像一間練舞室。風不停地吹著窗簾,簾子在輕盈舞動,光線明亮溫柔地照進來。
安老師拿出一個點名冊,交給蔣木盛點名。在點名的過程中,安老師不停地和周圍的同學吹牛。來的人中,只有蔣木盛想要游泳,點完名后,蔣木盛和安老師就一邊走出房間,一邊商量著在哪個泳池游泳。蔣木盛撩起衣服擦臉上的汗,葛詠歌這時才注意到,蔣木盛沒有腹肌,難道是中午飯吃多了,把腹肌掩蓋了嗎?她想想有點不可思議,蔣木盛整天泡在體育館里,竟然沒有腹肌,這真的是個笑話。還好洪塵今天有事沒有來上體育課,不然她一定會笑壞的。等老師走后,其他人也各自下樓離開。
葛詠歌急沖沖地走下樓梯,恍惚間,她聽見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頭看,高高的樓梯上空無一人。她一個人走出游泳館,踏出大門的瞬間,陽光萬里。
葛詠歌之所以在心中如此細致地記錄,因為她知道,這可能是她最后幾次有正式的理由與蔣木盛相遇了。在這么珍貴稀少的機會里,她連一句話都沒有勇氣說出來,更別提以后在體育館里十米開外的看見了。
這是一份珍貴的獨屬二十歲的感情和等待,一個地方,因為有了一個喜歡的人,所以它值得記憶與懷念;一個人,因為有了一份喜歡的憧憬,所以有了信仰,會更加努力地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她與蔣木盛相遇,算上今天,是第一百七十次了。以前的承諾,葛詠歌沒有忘記。她仍然在等,等待未知的真相,等待清晰的自己。
? ? ? ? ? ? ? ? ? ? ? ? ? ? ? (二)
葛詠歌懷著期待的心情提前來到體育館,等待晚上九點的羽毛球社的訓練。她看見蔣木盛和夏冰山在打單打,旁邊站著一個紅衣大叔,正看著這場對決。
葛詠歌站在遠處,觀賞著他們的動作,紅衣大叔走了過來,用低沉的聲音說:“小妹妹,你覺得這兩個人誰打得更好?”
葛詠歌指了指夏冰山,說:“他?!?br>
“何以見得?我見另外一個人的反應更敏捷一些??!”
“步伐,他的步伐相對來說,更加穩定。羽毛球運動有‘三分技術,七分步伐’的說法,步伐是羽毛球運動的靈魂,快速準確的步伐能夠使選手在比賽中游刃有余?!?br>
“說得很對,在一場實力相當的羽毛球比賽中,根據來球的方向,選手需要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進行數千次的快速移動,躍起揮臂擊球。在這塊近四十平方米的小小場地上,這樣的運動量是相當驚人的?!?br>
“對,而且由于羽毛球多變和不確定的運動特點,還要求選手具有在場上全方位出擊的能力,選手必須在極短的時間里,運用交叉步、墊步、跨步、蹬跨步、蹬跳步、起跳等各種步伐向來球的方向迅速移動到適當的位置,并以前場、中場、后場等擊球手法,將球擊向對方場區。步伐,可以稱得上是羽毛球運動技術之母?!?br>
“哦,行家?。 ?br>
“紙上談兵而已,實際操作不會。”
“咦,你今天沒有上班嗎?”蔣木盛用毛巾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走向紅衣大叔。
紅衣大叔說:“沒有,今天休假,來看看你們打球。剛才這小姑娘分析得很好,你要不要聽聽?”
“哦,是嗎?不妨聽聽看?!?br>
“我講的那些,都是蔣木盛教給我們的。”葛詠歌推辭到。
張圣已經到體育館了,大汗淋漓地召集羽毛球社的社員集合,點完名后,開始訓練。
葛詠歌坐在椅子上休息,紅衣大叔走了過來,在旁邊的一個椅子上坐下,他指了指遠處打球的男生和女生,說:“哎,那兩個打球的男生和女生,是不是男女朋友關系啊?”
葛詠歌說:“不是?。∈迨?,你想撮合他們嗎?”
“哎呀,我都沒有對象,撮合他們干嘛?嗯,你介紹一個你們學校的女生給我吧!”
“你可以直接去醫院找啊!那些護理姐姐這么漂亮?!?br>
“她們帶有俗氣,我不喜歡?!?br>
“哦,這樣的話,你找我們學校的女生當女朋友,你就要天天陪她們上自習,泡圖書館?!?br>
“啊,這么麻煩???”
“嗯,因為她們同樣不喜歡世俗的人?!?br>
“換個話題,你為什么打羽毛球?。俊?br>
“你為什么啦?”
“因為喜歡。”
“那你還問我?我去練球了。”葛詠歌拿起拍子急沖沖地跑去練球,她不想再在那里呆上半刻,紅衣大叔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虛偽與粗俗,逼迫她想都不想地離開。
小思思打球打得汗流浹背,看著旁邊空出一張椅子,立馬跑上去歇著,左右搖動著脖子,用右手捶著肩膀。
紅衣大叔笑笑說:“哎,你想不想學習放松肌肉的方法?。俊?br>
葛詠歌跑到球館的另一邊,恰好看到另外不堪的一幕:蔣木盛對著一個女生說,打羽毛球要求腿力好,但是你的腿這么細,怎么打得好球。接著,蔣木盛就盯著那個女生穿著短褲的腿,足足看了三秒后才作罷。
葛詠歌在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厭惡,她覺得蔣木盛的猥瑣行為同紅衣大叔別無區別,她承認自己過于單純,看到了蔣木盛的白天,卻未想到他也有黑夜的一面。
準備室里突然發出尖叫,小思思從里面衣衫不整地跑出來,圣寶離準備室最近,小思思撲在圣寶的身上,哭咽著說:“他叫我脫衣服,他……”
紅衣大叔淡定地打算溜走,蔣木盛走上前,說:“怎么回事?”
紅衣大叔說:“我準備教她放松肌肉,沒有想到她把衣服脫了。”
“你放屁!”圣寶沖上去,狠狠地揍紅衣大叔,十分鐘后,球隊里的人才象征性地拉開圣寶。
夏冰山走到紅衣大叔面前說:“你以后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體育館了,只要我們見到你,就會報警。”
紅衣大叔嘶啞著喉嚨說:“你們真的冤枉我了!我雖然長得不好看,但是不至于卑劣到這種地步。我只是叫她把外衣脫了,好操作?!?br>
“我打死你,這孫子,還狡辯!”圣寶又要沖上去,夏冰山攔住了他,紅衣大叔撿起旁邊的拍子,灰溜溜地跑了。
過后,大家再也沒有提這件事情了。真相到底是什么?也許只有小思思和紅衣大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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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洪塵有氣無力地說:“昨晚我失眠了?!?br>
葛詠歌問到:“為什么啊?”
“蔣木盛發來短信,問我有沒有男朋友,他要把他有A4腰的室友介紹給我。我拒絕了,我不想跟他學球了,實在忍受不了他的有些行為,一旦失戀了,就開始放縱。你沒有同他密切接觸,不知道某些內幕。他發了很多曖昧的消息給球隊的女生?!?br>
“哎,你不要緊張,也許他平時練球太累了,現在只是在尋找一個生活的調劑方式?!碑敻鹪伕枵f出這個理由安慰洪塵時,連她本人都不相信。她想,蔣木盛竟然可以猥瑣到這種境界,為室友找女朋友,也夠難為他了。在場上一套,場下又是另一套,真的有點佩服他的演技。
洪塵拉著葛詠歌沖向體育館,她要單方面撕毀這個師徒關系,兩人在場外站了十分鐘,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蔣木盛漂亮的擊球動作和步伐粗暴地告訴她們,用一千塊錢學球,還是很值得的。
洪塵說:“平時你一個人在角落里練球,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的某些行徑??吹剿哪承┬袨?,我真是忍無可忍了。有一次,他搶了一個女同學的拍子后,滿場跑,讓那個女同學在后面追他……”
葛詠歌聽到了越多的不堪,心中就感到越悲涼。
圣寶吊兒郎當地走過來,說:“哎,有空余的場地,你們怎么不去打球,反而在這里坐著?。俊?br>
洪塵陰沉著臉,說:“社長,我覺得蔣木盛不應該當我們的教練,他人品有問題。”
“怎么啦?”
“他和很多女生產生曖昧的行為,女生們都很反感?!?br>
“首先啊,你不能隨隨便便就說一個人人品有問題,這可是一個嚴重的話題。其次,我想說,其實他的某些行為還是張家明帶出來的,張家明看他一天打球挺悶的,一個人在那里一站就是半天。人總要融入集體,對吧!這可能是他表達融入集體的一種方式,方式不對,才引起你們的誤會。我會找他說明這些問題的,其實,憑他的球技,足以勝任你們的教練?!?br>
洪塵大嘆一口氣,覺得自己誤解了蔣木盛,但葛詠歌仍存有一絲懷疑,這是否就是所謂的真相?世間萬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相到底是什么。
晚上睡覺的時候,葛詠歌心中感到悲涼,本來看見了背后的蔣木盛的樣子,現在卻因是否應該放棄而感到糾結痛苦。她同昨晚的洪塵一樣,陷入了失眠的漩渦。
下鋪的聲音早早停歇了,葛詠歌躺在床上,看見窗外慘白的月光照進陽臺,睡意全無。她把酒紅色的絲巾蓋在臉上,雙眼早已彌漫著淚水。眼淚一點一點地從眼眶內淌出,順著眼角,順著鼻外,流進溫暖的耳朵里,濕潤的嘴角里,但又不能張揚,只好張大嘴用力地呼吸著。
到底需要多喜歡一個人,才能堅守那份信任?
窗外突然刮起了大風,“呼呼”地拍打在窗子上,葛詠歌于黑暗中審思,這是他人的事情,自己無法干涉與評判,論人是非者,定是是非人?!爱斆娌徽f,背后亂說”不是她的處事原則,有機會就同蔣木盛談談吧!不管怎樣,只要他繼續快樂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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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學校里的樹木都呈現出一番死后重生的景象,宿舍樓前新種的臘梅樹倒了一大片,只有幾棵還依舊挺拔地站在中庭外的花壇里?;▔械牟莞遣豢?,東倒西歪的樣子就是昨晚狂風肆虐的最好憑證??諝庾兊酶忧逑?,也許里面都是植物血液的味道。
葛詠歌頂著黑眼圈,趕著去上《病原微生物》的課,以為要遲到了,結果卻看見《病原微生物》老師在講臺上踱來踱去,不時看一下手表,他說:“上課時間不是到了嗎?怎么還沒有拉鈴?”
第一排坐著一個俏皮的小女生,她一邊打開書,一邊模擬著上課鈴聲:“?!比喽急贿@個可愛的聲音逗笑了,連老師也不禁微微一笑。
女生拍拍腦袋,然后抬起頭認真盯著黑板,此時,姍姍來遲的鈴聲才響起。
上到最后一節課時,同學都昏昏欲睡,老師見下面的人都低著頭,說:“我給你們講一個恐怖故事?!毕旅嫔盥竦念^立馬抬起,一片好奇的目光投向老師。
老師說:“還有六周就要期末考試了,后面的同學抬抬頭,千萬不要放棄自己。今天早上來上課時,看見了門口那棵被昨晚的大風刮倒的樹,感觸頗多。你們只要在期末考試這陣大風來臨之前,好好復習,就不會被連根拔起了。相信我,一定不要放棄。來,咱們繼續講這個‘協同凝集實驗’,用這個檢測小孩的痢疾桿菌感染,特別有效。小孩感染痢疾桿菌時,一般不表現腹瀉,反而表現為血壓低,最終會導致休克。所以,快速診斷十分重要。利用這個實驗,一個小孩子在你的手上站起來了,另外一個小孩子也站起來了,旁邊的小孩子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肯定特別感謝你,這不,你的威信就樹立起來了嗎?哦,對了,不要忘了明天要考《微生物實驗》?。 ?br>
終于熬到下課,沒吃早飯的葛詠歌即刻沖向食堂,她酒足飯飽之后,慢悠悠地在食堂前的廣場上踱著,看見蔣木盛坐在廣場邊緣的一個木椅上。木椅的后面生長著一棵茂盛的梧桐樹,它伸展著枝椏,奮力抵抗頭頂的烈日。蔣木盛整個人躲在樹蔭底下,認真地劃著手中的手機。
“在看什么???”葛詠歌低著頭問他。
“原來是你??!我在看米蘭.昆德拉的一部小說,叫作《生命之中不能承受之輕》。你看過嗎?”
“看過。我們心理老師曾經推薦過。我覺得托馬斯太花心了?!?br>
“這個評價有點武斷吧!所謂‘專一’,也不過是喜歡一個人時一心一意,而不是一輩子就喜歡一個人。他只是在追求自己喜歡的,并沒有什么錯。而且,一件事物的發生,皆有兩面性,我們看到了前面,就看不到后面;看到了左面,就看不到右面。即使是事件的當事人,也不能全盤了解事情的動向。換句話說,可能只有本書的作者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是,他在給了女主角承諾后,還在外面尋花問柳,這就有點不對了?!?br>
“曾經有個報告說,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要挑選年齡適當的伴侶的話,至少有五萬人會同時適合。托馬斯只是在這五萬人里,尋找最適合的。”
“托馬斯在書中尋求異性時,其目的并不是找尋合適的伴侶,他僅僅在尋求一時的歡愉,甚至不想承擔一點責任,而女主角竟然還一直呆在他身邊。”
“結局是怎樣的?我還沒有看到?!?br>
“兩個人乘坐的貨車出了故障,貨車翻下懸崖,兩個人都死了?!?br>
“沒想到結果是這樣的?!?br>
“我走了,你繼續看吧!”
“好,再見?!?br>
回寢室的路上,葛詠歌正好遇到了朱哥,停留下來,商量了一下有關離別的事情。
“朱哥,你是廣播臺的吧!”葛詠歌說。
“是啊。你怎么知道?”朱哥回答。
“聽過你的廣播的?!?br>
“哦”
“你能不能幫我點一首歌,叫作《送別》。我有個朋友,不久以后,就要離開這個學校了?!?br>
“哦,好的。要不要說出你的姓名?!?br>
“不用?!?br>
“不過,我們還是要提及聽眾的姓名,顯得更真實。你隨便編一個吧!”
“叫‘172’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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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要考《微生物實驗》,葛詠歌由于身體疲憊,早早地就躺在床上了,結果整晚輾轉反側,很難受。做了各種離奇古怪的夢,又夢見蔣木盛站在球場旁看她打球了。
《微生物實驗》考試結束后,洪塵向葛詠歌抱怨到,蔣木盛借了她一百塊錢,現在到期末了,還沒有還。其實,洪塵和蔣木盛的經濟糾紛太簡單了,卻因蔣木盛的一再回避而變得越發復雜。洪塵先是發QQ,通知蔣木盛還錢,未果;再發短信,可是幾天過去了,仍然沒有回復。
葛詠歌有些心痛,她覺得蔣木盛明明可以變得更好,為什么要這樣放縱自己的行為,讓灰塵撲面。
葛詠歌叫洪塵當面說,洪塵表示很無奈:“現在,他在體育館里看見我,都不理我。而且,他一直和他的女朋友黏在一起,我該如何開口?”葛詠歌也沒有辦法了。
不知不覺間,二人走到了操場邊,洪塵停下來,說:“你還記得大二上期剛開學那會兒嗎?你問我,軍訓的意義,生命的意義。那時,我很敷衍地回答,近來看了一本書,我覺得它可以回答。它說,人不應該問他的生命的意義是什么,而必須承認是生命向他提出了問題。每個人,必須通過對自己生命的理解來回答這個問題。對待生命,只有擔當起自己的責任,負責任是人類存在之本質。它強調了生命的真正意義,要在世界當中,而不是內心去發現,因為它不是一個封閉的系統。人越是忘記自己,投身于某種事業或獻身于所愛的人,他就越有人性,越能實現自己的價值。找到生命意義的另一種方法,就是去愛一個人。愛是直達另一個人內心深處的唯一途徑。只有在深愛另一個人時,你才能完全了解另一個人的本質,甚至能看到他潛在的東西,使他認識到自己的所能和應為?!?/p>
“愛一個人?”葛詠歌小聲地念著。到底需要多愛一個人,才能堅守那份信任?
? ? ? ? ? ? ? ? ? ? ? ? ? ? ? ? ? (六)
清晨,葛詠歌背著書包準備去吃早飯,在花壇遇到了蔣木盛,他穿著一件緊身的黃色短袖,露出小肚腩,下面是一條藍色的七分牛仔褲,旁邊有一個藍色的水桶,接了半桶水,蔣木盛正彎著腰,在桶里洗毛巾,搓了幾下,便拿起來,鋪在臉上,狠狠地揉搓幾遍,接著又用杯子接了一杯水,開始漱口。
“喂,葛詠歌,干嘛去???”蔣木盛帶著滿嘴的泡沫大聲喊著從他身邊溜走的葛詠歌。
“吃早飯。”
“等一下我,我也去。”蔣木盛迅速地漱完口,跑回寢室,過了一兩分鐘,換了一件寬松的衣服跑了出來。
“剛才你的衣服怎么了?”葛詠歌好奇地問到。
“哦,脫水太嚴重了,變小了,我就把它當睡衣穿。對了,停水了,你們寢室怎么洗簌的?好像只有花壇那里有消防備用水?!?br>
“通知停水前,我們寢室就接好了水。你們男生神經大條,不會注意這些小細節的?!?br>
“開玩笑,怎么可能,我們可是心細如針?!?br>
“那你說,今天星期幾?”
“這個……我天天打球,哪里記得了這些???”
“今天星期三,下午是最后一次游泳課,也是本學期的最后一節課?!?br>
“哦。去吃酸菜米線吧!”
“好,就稱你的心,如你的意吧!”
老板娘今天可能心情特別好,給葛詠歌的碗里盛了很多米線,反而在蔣木盛的碗里,米線的量有點少,似乎幾筷子就可以夾完。
蔣木盛看了兩碗米線,神秘地對葛詠歌說:“你看,那欄桿上有只小鴿子,像麻雀一樣小?!?br>
葛詠歌轉過頭,順著蔣木盛手指的方向,看了半分鐘,愣是沒有看見鴿子,她回過頭,沮喪地說:“看來近視又加深了。咦,我的米線怎么少了這么多?蔣木盛,該不會是你吃了吧?”
“沒有啊!我就把我們倆的碗交換了一下?!笔Y木盛咀嚼著米線。
“哎,隨你了,你本來可以變得更好的?!备鹪伕枘闷鹂曜?,也開始吃米線。
上課的時候,蔣木盛掏出手機,打開相冊,看見了清晨的那張照片——葛詠歌側著臉,頭往上抬著,睜大了雙眼,在欄桿上尋找虛無的小鴿子。她有淡淡的黑眼圈,是經常熬夜看電影造成的。
“啪”的一聲,蔣木盛的手臂被同桌拍了一下,同桌說:“剛才有只蚊子在叮咬你,你沒有看見嗎?”
是啊,他沒有看見的事情太多了,究竟什么才是真相?
下午,葛詠歌朝游泳館走去,上最后一次游泳課。遠遠地看見游泳館外面聚集了一群人,不多不少。走進人群中,最后一次有合理理由地看見蔣木盛,而且這次看得很清楚——他穿著灰色的短袖,黑色的短褲,挺高的,比葛詠歌高了十幾公分。
葛詠歌從他的左邊繞過,繞到一棵行道樹的旁邊,嚴肅靜默地站著,好像自己也是一棵樹,正在被烈日灼燒。幾分鐘后,蔣木盛跑到對面新鋪的柏油路上召集羽毛球班的人集合,后來,洪塵也到了,她在葛詠歌身邊耳語到:“蔣木盛還錢了?!?br>
葛詠歌詫異地看了一眼洪塵,洪塵繼續說:“我給他發短信了,寫了這么幾句話‘一百塊錢并不是很多,但你一直不還錢,這就牽涉到誠信和人品的問題了。如果,你覺得你的誠信就值一百塊,那我就不再強求了’。短信剛發過去,支付寶上就收到他的轉賬了?!彪S后,安老師點完名后,大家就散了。
今天是大二下期的最后一節課,還有兩個星期,隨著考試月的結束,大二就正式拉上了帷幕,體育課也隨之結束。
再見了,羽毛球班;再見了,安老師;再見了,蔣木盛。
? ? ? ? ? ? ? ? ? ? ? ? ? ? ? ? ? (七)
第二天中午,葛詠歌復習完后就跑到食堂吃午飯,走近食堂的那片廣場時,遠遠地就看見穿著藍色上衣和黑色短褲的蔣木盛。
蔣木盛疲憊地走向食堂二樓,他的身后果然背了一塊羽毛球拍。葛詠歌站在離蔣木盛五十米的身后,她停了十秒,只見蔣木盛慢悠悠地走著,不時看一下從身邊路過的喝著奶茶的漂亮女生。他走路的姿勢依舊緩慢猥瑣,葛詠歌本想走在他的后面的,避免相見。可是,在過了三十秒后,她實在忍不住他的緩慢了,只好動身,以正常速度行走。
在這幾十秒內,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一邊走一邊認真地思考,要不要發起一次對話:“班長,我想問你一個問題?!?/p>
終于,在通往食堂二樓的大階梯中間,葛詠歌和蔣木盛走在同一水平線上了,葛詠歌在左邊,蔣木盛在右邊,中間隔了一截亮晃晃的鋁合金欄桿。
葛詠歌不敢往右轉頭,索性放棄了那個愚蠢的問題,腳下的步伐更加快了,傻傻地超過了蔣木盛,走在了前面。
她不知道蔣木盛的表情是什么,或者有沒有表情,至少,她知道,她是昂起頭,表情一直保持木然狀態的。
她打了飯菜,行云流水地走到那個靠窗的老位置,當她終于如釋重負地坐下來,右手持筷時,才發現緊張到手抖,差點拿不穩筷子。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相遇,在其扎根的土壤深處,埋藏著一種悄無聲息的情愫,它矛盾而美好,深沉而簡單。
葛詠歌在教室上自習,樓下是一個花園,這時傳來號子聲“一二一二……”她沖出教室,趴在欄桿往下看,原來保潔阿姨和叔叔們在用繩子拉起一棵銀杏樹,那棵樹是昨晚被風刮倒的,此刻,樹冠已被鋸得干干凈凈,只剩一個光禿禿的樹干——不然,非得叫一輛起重車才能把它扶直立起。
葛詠歌跑回教室,背起書包奔到二樓,綁在樹干頂的白色繩子已經繃得直直的,阿姨和叔叔站在花園外面,一直拉著繩子,另外幾個叔叔用木棒撐著樹干。
樹干與地面成一個銳角,還是傾斜的,號子喊了一遍又一遍,樹干傾斜的角度似乎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可是已經沒有人手了。
葛詠歌看了半天,把書包靠在墻邊,拉起多余的白色繩子,同眾人一起喊起了號子,手上突然變得很有力,葛詠歌想,自己變強壯了嗎?一看,身后的繩子已經繃得老直,多了七八個男生,蔣木盛站在身后,說:“大家使把勁,都是小伙子,還拉不起一棵樹嗎?”
“一二一二……”大樹的樹干一點一點地上升,終于成為了一棵筆直的指向天空的樹。站在樹邊的叔叔急忙調整木棒,尋找最適合的角度支撐樹干,三根碗大的木棒插在地里,抵在樹上,然后另一個叔叔急忙拿來鐵錘,把固定木棒的支撐木塊一下一下地打進綿軟的土地里,等半米高的木塊只露出一個頭時,叔叔終于停止敲打,那根繃得直直的白色繩子松懈下來。
蔣木盛跑到墻角,背起書包,一群男生在叔叔阿姨的一片贊聲中,嘻嘻哈哈地離開了。葛詠歌笑著看他們,然后坐在花壇旁的一個臺階上,看著保潔叔叔運來新鮮的泥土,將大樹的根部繼續掩埋。
下午的時候,夏冰山在教室里上課,進行《檢體診斷學》實習,看了兩個小時的視頻,眾人異常疲憊,結果老師還要求示教學習,找男生當示教模特時,夏冰山很活躍,主動承擔。
實習的內容是“心臟查體”,老師做了示教,接著就是同學在夏冰山的身上進行實踐。
當一個女生叩診時,手抖得不行,旁邊的老師笑著說:“你是不是喜歡他?。俊?/p>
女生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她紅著臉,反駁到:“我只是很緊張?!?br>
快要下課的時候,老師總結了一下,就先走了,剩下幾個學霸繼續看著夏冰山,研究著相對濁音界。
其中一個女生把甘露拉過來,說:“你今天都沒有怎么實習啦!你不擔心考試嗎?”
甘露為了避免尷尬,只好強笑著,然后走到夏冰山躺著的床前,站在右邊,伸出手,觸摸夏冰山的胸壁,尋找心尖搏動點。可能是位置不對,她始終沒有觸到,看來上課不好好聽講的結局就是這樣。
她彎下腰,更加仔細地觸摸,小聲地念叨了一句:“咦,我怎么沒有啦?”
突然,一只手有力地把她的頭按在夏冰山的胸壁上,那只手的手腕上戴著一串乳白色的菩提子。
甘露睜大了眼,耳朵里傳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同時她看見夏冰山的嘴唇動了,他說:“這下,你聽到了吧!”她趴在那里,竟然忘記了周圍的同學,等到遲了好久的起哄聲響起時,她才急急地抬起頭,憤憤地背起旁邊的書包,快速地跑下樓。
夏冰山從病號床上坐起來,穿好衣服,馬上沖出教室。等下了樓,在一個花壇旁邊,他終于追到了甘露,一把抓住甘露的手,似乎要捏碎她手腕上的有著粉紅色表盤的手表,他說:“你為什么這么冷漠?為什么這么對我?”
“我早就告訴你了,我不喜歡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姿勢,我已經厭倦了你對我的生活和人生進行指手畫腳地規劃了。一年都過去了,放下吧!不要執著了,你會遇到你喜歡的女孩子的。你我一向是理性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br>
“能不能讓我感性一次?!毕谋接每是蟮恼Z氣說。
“不要因為我,影響了你的學習,誤了你的前途。你要什么,我都給你,除了我的自由。你念念不忘,我絕不回響?!备事额^也不回地走了。
夏冰山頹廢地坐在花壇邊的樓梯上,葛詠歌努力地讓自己縮在花壇的一角,但冰山學長還是叫出了她的名字:“葛詠歌,你都看見了吧!我是不是特別失敗???”
“沒有??!冰山學長打球很厲害??!”
“我哪里打球好?請說出一二三四五,再下結論?!?br>
“那么,甘露學姐有哪點好,請說出一二三四五。”
葛詠歌見冰山學長沉默了,繼續問到:“她都這樣了,你仍然喜歡她嗎?”
夏冰山笑笑,說:“其實,甘露和洪塵一樣,她么不是朝三暮四,這已成為她們的生活方式了。與人群在一起,好像和空氣在一起一樣。當然,有時候會忽視身邊最親近的人,把他們當作空氣?!?br>
“我都不明白你們之間的關系究竟是什么,一個無動于衷,另外一個死纏爛打。這樣有意思嗎?冰山學長,其實我一直想問一句,你為什么那么喜歡甘露學姐?”
“因為……我找不出理由。不過,我還是記得第一次和她相遇的場景。我一遍一遍地夸大她的優點,忽視她的缺點,這就導致我眼中的她與你們眼中的她明顯不一樣吧!我不敢嘗試那種喜歡了很久卻突然不喜歡的感覺,在這個學校里,無論走到哪里,仿佛都能找到以前的記憶。太難受了,我甘愿敗在她的石榴裙下?!?br>
“哦,學長,那次給你送解剖圖的時候,我就想說,你的手很好看,骨骼清秀,是習武之才。”
“哦,真的嗎?這還是第一個人說我的手好看啦!”
“我很好奇,這串菩提子應該是甘露學姐送給你的吧!”
“對,一起去磁器口的時候,她買來送給我的?!?br>
“你知道菩提子意味著什么嗎?”
“哦,沒注意過?!?br>
“菩提,是梵語的音譯,是覺悟、智慧、知識、道路的意思,說白了,就是斷絕世間煩惱而成就涅槃的智慧。你知道嗎?佛祖釋加牟尼就是在菩提樹下獲悉佛道的。”
“你是在拐彎抹角地開導我嗎?”
“哎呀,被你看出來了。冰山學長,你長得又高又帥,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的。你不用擔心?!?br>
“哦,你喜歡我嗎?”
“呵呵呵……當然喜歡了,把你當成男神?!?br>
“哈哈哈,開玩笑的。真的,有時候當喜歡一個人成為了習慣,成了癮,像是吸毒一樣,倘若不壓榨完最后一點希望,是不會輕易罷休的。越是得不到,越是追求。把她放在心尖上,看著她一刀一刀扎下去,還是放不下。癮,一時半會是戒不掉的?!?br>
“冰山學長,傳聞老頭子解決了你的一個困惑。這個……那個困惑到底是什么???”
“我問他,怎樣才能讓一個不喜歡羽毛球的人喜歡上羽毛球。他說,如果那人從未喜歡過,那還有機會;倘若曾經喜歡過,后來變得淡漠,那就難以改變了?!?br>
“哦,的確挺令人困惑的。冰山學長,你知道你什么時候最帥嗎?”
“什么時候啊?”
“你罵人的時候最帥!”葛詠歌站起來,模仿著冰山學長平日訓練時罵人的動作,“上次訓練,球隊里只來了四個人,加上我,才四個人,看來我平時對你們太溫柔了,一點紀律和集體榮譽感都沒有……”
葛詠歌手舞足蹈地模仿著夏冰山的動作,她的旁邊豎立著一棵光禿禿的樹,枝椏全無,生存的希望卻迫使它站立于貧瘠的土地上。
它不問那晚起風的真相,不求腳下生成肥厚的土壤,不抱追回漂亮樹冠的希望,它只求生存,只求明天。這是另外一次重生的機會。
坐在地上的男生在笑,笑得起風了,風拂過他耳畔的碎發。
真相在離別前似乎已然不再重要,他要做的,只是在臨走前,多看一眼,這個讓他生愛起恨的地方,這些讓他放下執念與過往的人。
(羊君小二:熱愛文學,寫文章踐行“鐘擺理論”:悲一篇,歡一篇,悲悲喜喜三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