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10]砂鍋店老板
川菜館的生意真是火爆，每天飯點都擠滿了客人，我忙的是前后腳跟不著地，日子每一天都充實到一趴在床上就呼呼大睡，根本沒有時間胡亂思考，感慨生活和命運。
每天下午三四點鐘，飯店相對人少，還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云朵姐說讓我陪她去超市買東西，我當然很樂意，來市里已經好多天了，都沒有時間出去。
云朵姐拉著我從飯店跑出去，鳳姨在里面大喊：“慢點，兩個小瘋子！”
我倆聞聲回頭哈哈大笑。
“走，這邊走，這邊賣東西的多，咱倆還可以逛逛。”
“好！”
我和云朵姐漫步在這條我隱約感覺到熟悉的街道，云朵姐不停地幫我介紹著，哪里東西好又便宜，哪家什么飯好吃，哪里還有好玩的，哪里有書店可以免費閱讀。我聽著云朵姐的介紹，不禁心疼起她，每一個這個年齡段就離開學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對書籍的熱愛。
前邊的拐角處再向西走一點就是就是張姐的麻辣燙店。
“云朵姐，咱們去張姐的店里跟她打聲招呼，再去超市好嗎？”
“好啊，那老板娘我也挺喜歡的，就是也是個苦命人啊！”
“老板娘怎么了？快跟我說說？”
“你難道不清楚她家的事嗎？虧你還叫她姐呢？”
云朵姐滿臉詫異地看著我。
“我不是太清楚，我哥哥應該知道。”
“到了，以后再說吧。”
張姐坐在門口的凳子上，遠遠看到我們就趕緊跑出來，滿臉笑意地向我們招手，突然她的手停了一下，表情也僵在臉上。
“快進來，你兩個干嘛去？”
張姐使勁推著我們往店里走，臉上的笑也消失了，代而取之的盡是嚴肅和焦慮。
“怎么了，張姐？”
“快進去，進去再說。”
我不明所以地朝張姐眼神的方向，回頭望了望。那張令我感到害怕的臉一下就塞滿了我整個眼睛，我嚇的驚慌失措。
張姐似乎看到我臉上的恐懼，把我和云朵姐護在她身后，然后關上了門。她站在門口，一邊朝外張望著一邊悄聲細語地問我們。
“后邊那個男人你們認識嗎？”
“什么男人，沒見啊。”云朵姐說。
“我見過，她是砂鍋店老板。我去找過工作。”
“怎么去那找，他是什么人，周圍的人都知道，不要臉的色鬼。”
“哎，你們兩個以后出門小心點，最好不要走這條街，從西街走，知道嗎？我看他好像在跟蹤你們，這會又原路返回了。”
“啊，什么樣的變態，讓我看看？”
“行了，別看了，云朵啊，以后出門，帶著點翠娥，她還小，又被余胖子盯上了，要小心點。”
“張姐，我害怕，我哥還踹了他一腳，他會不會報復我？”
“怎么回事？”
我一五一十把那天砂鍋店找工作的事告訴張姐和云朵姐。
“沒事，姐保護你，你去哪姐跟著你，沒事。”
“反正你和云朵在一起，他不敢怎么樣。何況他那老婆是出了名的厲害。”
“走吧，他已經走了，咱兩去超市吧。一會從西街回。”
云朵姐拉著我就往出走，我心里那張讓我恐懼的臉還一直停在我的腦海里。
“小心點，買完趕緊回去。”
“知道了，張姐。”
我們很快在超市買完東西，就趕緊回了菜館。鳳姨看著我直低著頭，詢問道。
“回來了。翠娥這是咋的了？怎么蔫了？”
“翠娥被人跟蹤了，我倆還不知道。”
“啊，咋回事？”
云朵姐又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給了鳳姨。
鳳姨聽完竟哈哈大笑起來。她笑著說：“我以為什么事呢？哎沒事，那余胖子我認識，他就是那樣的人，他不敢把你怎樣。”
“可是他跟蹤我，他看我的眼神不對。”
“翠娥，別擔心，他啊就是那樣的人，他眼睛小，還愛斜著看，看誰都那樣，其實啊他就是個孬種，妻管嚴，他不敢亂來。”
“那我哥還踹他一腳呢？他要報復我。”
“他有那膽，那天早就追你們去了。還能放你們走。我對他太了解了，他老家我都知道，從小就那樣，長的猥瑣點，街鄰都說他不像好人。一傳十 十傳百就成了大家口中的變態狂了。沒事，把心放在肚子里。”
“哈哈，我說呢原來他不是個男人啊，大白天跟在兩個小女生后邊，還真不像是個正常男人干的事。”
云朵姐和鳳姨繼續說著砂鍋店老板的事情。我還是不愿意相信他是鳳姨口中的樣子，那天他拽著我胳膊的場景和他的眼神一次次在我腦海中閃現，我更加不愿意相信他是鳳姨口中的孬種了。
川菜館下午的人流量還是那么大，我依舊忙的無暇想任何讓我煩心的事。忙碌起來雖然身體累，但心靈卻是放松的，至少沒有焦慮和不安。
晚上回到宿舍，我倒頭就睡，夢里砂鍋店老板伸著手死拽著我的手，我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早晨，我被校園廣播里傳來的第八套廣播體操叫醒。我起身站在窗口，看到校園里站滿了身穿校服的學生，伸著胳膊，集體散開，規模那么龐大。從前自己也站在同樣的隊列里，聽著廣播變換隊形，做操，集合。突然感覺時間過去了好久，都已經忘了那是怎樣的體驗。
“起這么早？昨晚做夢了？”
“哦，好像是吧。”
“你別想太多了，鳳姨說沒事肯定沒事。”
“知道了。附近有什么公園嗎？胡同里出去好多老爺爺老奶奶，看樣子是去鍛煉。”
“有個嵐亭公園，距離這不遠也不近，我沒去過，聽說那天鍛煉的人很多。”
“哪天咱兩也去看看。”
“好啊！”云朵姐起床，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頭發。
王叔每天都早起去菜市場買最新鮮的蔬菜，鳳姨那天來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前臺后化妝。看了鳳姨的樣子，我才知道化妝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多么重要。
“小鳳啊，聽說你這新來個服務員？”
我看到砂鍋店老板推門而入。我向后退了一步躲在墻角的啤酒箱后。
“你這死胖子，大清早想干嘛？”
“我沒事，閑著沒事干，逛逛。”
“你家娘子不在？小心我去告狀。你說你天天都成過街老鼠了，還整天沒事瞎忽悠，忽悠個啥。”
“別啊，小鳳，你知道我沒壞心，就是喜歡看漂亮姑娘，看看又不犯法。我們家那母夜叉我是真不敢招惹。”
“你說你這人，有色心沒色膽，你活得不累啊？你這張臉都把人嚇死了，讓人相信你沒那膽都難。”
“看你這話說的。哎，你新招的服務員呢？叫出來，我過過眼癮，那小姑娘長的賊漂亮。”
“你還要不要臉，去，趕緊出去，老娘還要開門做生意呢。”
“小鳳咋翻臉了，你知道我沒壞心的。鄉里鄉鄰的，你還不知道我。”
“去去去，別在這惡心人了。再不走，我打電話給你家娘子。”
“哼，走就走，我就不信我還見不著了，就這么幾條街，還能飛了。”
過道吹過一陣涼風，我聽見掛在門上的鈴鐺響了，我一下癱坐在角落里。
“真是個人渣，有賊心沒賊膽的臭流氓。”
“翠娥呢，鳳姨，翠娥呢？”
“我在這兒。”
“怎么坐在這兒，嚇傻了！沒事，人走了。出來吧。”
“翠娥啊，沒事，鳳姨跟你說啊，他沒那膽量，放心。我有他老婆電話，他是出名的怕老婆。他敢亂來，我打電話給他老婆。”
“我跟你們說啊，有次余胖子在校門口看見一個長的特別漂亮的女老師，就一直跟蹤人家，被女老師老公發現，暴打一頓，回家之后他老婆提著刀，追的滿小區跑，最后警察來了才作罷。”
“他也就是喜歡看漂亮女人，不敢怎么樣的？鳳姨把他老婆電話給你，要是再發現他跟蹤你，你就打電話給她。”
鳳姨說的每一個字，都讓我的恐懼感更深一層。我覺得這次自己難逃此劫。
中午哥哥出來吃飯，看我眉頭緊鎖、不言不語又不搭理他，心想肯定有事。云朵姐口直心快竟把砂鍋店老板的事，告訴我哥。
“媽的，居然欺負我妹妹！小心我他媽揍死他。”
哥哥說完憤怒地拍著桌子，起身就要走。飯店的顧客眼睛齊刷刷地向我們這邊望過來，我一把拉住哥哥，讓他坐下來。
“哥，我沒事，真沒事，他又沒把我怎樣，云朵姐夸張了。真沒事。”
看著云朵姐，搖搖頭。云朵姐意會到我的心思。
“馬乾，姐都是開玩笑的，沒事，你看翠娥天天跟我在一起，我這么高大，我可以保護他的，誰敢欺負她啊。”
哥哥看著我：“真沒事！”
“沒事，你看我好好的，這些天都胖了還長高了呢。”
我站直了身體笑著說：“你看，是不是啊？”
哥哥撲哧笑了起來。
“那就好，有事就給哥說，哥在呢。”
我笑著點點頭。我和哥哥的感情比世界真的親兄妹還要深。我為我有這樣一個哥哥，而感到幸福。他奮盡全力想要保護我，我又怎能不保護他呢？他是這個家的希望，是父親事業的寄托，是母親炫耀的資本，更是這個家最疼愛也最了解我的人，我又如何忍心讓他為我去冒險呢？
晚上我依舊和云朵姐結伴回宿舍。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皎潔的月光照亮了胡同里每個角落。
“姐，你看前面那棵大樹后邊，好像有人。”
我拉著云朵姐的手，小心的對她說。
“沒有啊，你眼花了吧！月亮這么亮，鬼都沒地藏，還人呢。快走吧，疑神疑鬼的。”
我們繼續向前走著，我的心手冒出一層冷汗。快到大樹旁，我拉緊云朵姐的手，云朵姐伸出胳膊摟住了我。
“你看，沒人。看把你嚇的。”
我慢慢轉過頭，只看到一顆大樹孤零零的立在月光里，并無其他。我心里不住地打著鼓，難道我真的看錯了，不可能啊，我視力向來很好的。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回想著剛才的一幕，慢慢閉上眼睛。我隱約感到門外有腳步聲，時遠時近，時輕快時厚重，總是會在門口停留好幾秒鐘。我嚇的用被子捂住了頭。這一夜的恐懼讓我頭昏腦脹、身心疲憊，我只在后半夜才睡了一覺。
早晨，云朵姐打開門，看到門口好多煙頭。我擠出門，看到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煙頭，更加證實了我昨晚聽到的是真實存在的。
“哪個王八蛋，扔的，真不是東西。”
云朵姐說著，邊用腳把它們踢下了一樓。
自從那天見到砂鍋店老板，我的世界便不在安寧了。他就像是噩夢，纏著我，讓我心緒不寧。我感到自己每天都活在恐懼和臆想中，每天夢里都會有他丑陋的面孔，我被他折磨的疲憊不堪。
“小姑娘，還記得叔叔嗎？”
一個聲音從我們身后傳來，此刻我和云朵姐在去往菜館的路上。
“你誰啊，神經病。”云朵姐轉身罵著。
“快跑，快跑……”我轉過頭，拉起云朵姐的手，使勁地狂奔著。
“別跑啊，我又不會吃了你。我就看看你，沒別的。”
“變態！大變態！”
云朵姐邊跑邊罵。
胡同里出門晨練的爺爺奶奶，駐足看著我們。其中一個老奶奶對身邊的老頭說：“這余胖子又犯病了，他媳婦沒削他，又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欺負人兩個小姑娘。”
路邊所有的人開始對余胖子指指點點，有的甚至大罵，不要臉的家伙。他聽了也無所畏懼，繼續抬頭挺胸地向前走著。走到菜館門口，還要停下來向里張望許久。
“死胖子，你在我家店門口干嘛？”
王叔騎著三輪車，拉了滿滿一車蔬菜回來了。他拍了拍余胖子的肩膀。
“沒啥事，看看！”
“你看什么看，看我老婆，還是看服務員？”
“王哥，說什么呢，王哥的女人我怎么敢看，但是新來的服務員真漂亮。”
“你他媽，膽敢打她的主意，小心我剁了你。”
“吆，發這么大脾氣，你也看上了？”
“滾，趕緊滾，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不要臉。”
說著拿起立在門口苕帚，一下就打得他落荒而逃。
下午，余胖子帶著兩個人，又來了。這次他說請朋友吃飯。鳳姨只好讓他進來了。
云朵姐上前，遞上菜單，并填滿了茶水。
“你去，讓新來的姑娘過來。”
這余胖子坐在凳子上，翹著二郎腿，指著云朵姐。
“哎呀，胖子今天長能耐了，你嫂子我來，新來的都不足以顯示您的霸氣啊！”
鳳姨拿過云朵姐手里的水壺，站在一旁，看著余胖子。我躲在后廚門口，看到他的腿慢慢地放下去，最后坐直了身體。
“余哥，你咋又慫了？”和他同坐的一個小黃毛摟著他的肩膀笑著說。
“就是啊，你不是叫哥兩個過來看美女的嗎？人呢？咋不見呢？”另一個滿頭都是黑色方便面的男人也開始附和道。
“小鳳，去，把那小姑娘叫出來。讓俺們兄弟看看。”
余胖子摸了一把鼻子，抬頭對鳳姨說道。
“她不在，你王哥領著去買菜了。”
“哎吆，這還了得，小鳳啊，別怪兄弟不提醒你啊，王哥啊八成看上這小妹子了，可護著她了，你可長個心啊。”
“你真是有病，病的不輕，你還吃不吃了，不吃趕緊滾出去，別在這污言穢語，丟人現眼。”
“兄弟好心提醒你，還不知好歹。我今天早上可是看見了。”
“你他媽真是有病。”王哥在后廚，拿著菜刀沖了出去。
“滾，趕緊滾，信不信我剁了你。”說著就要把刀伸向余胖子。
廚師張虎也一起沖了出去。
余胖子一下跳出凳子，被同來的兩個男人拉著跑了出去。
鳳姨拿著電話給砂鍋店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就聽見余胖子喊著救命，在街道上拼命狂奔，他老婆拿著竹竿在后邊拼命地追，嘴里吼著有本事你別跑、別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