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吹打打喇叭花
徐月祥
但凡生活在農村的人們,每到夏秋兩季,總能看到溝渠路邊那些攀爬在蘆葦上,雜草叢或者樹干上的牽牛花,俗稱喇叭花。尤其是我們小時候,家門口那片籬笆墻上,從早上睜開眼,就會看到浸潤著露珠綻放在晨風里的喇叭花,隨風搖曳著。這個時候的喇叭花,特別善解人意,無論你隨風唱起什么歌曲,喇叭花總能根據你的口型和旋律,演奏出無聲的和鳴。那個時候的我,曾經異想天開的想把天上的太陽和月亮裝在喇叭花里,寄存在歲月深處,等待將來隨時把玩。終于在一個又一個陪伴喇叭花開開落落的日子里,成長為一個可以外出闖蕩的青年。
記得參軍的那個秋天,天剛蒙蒙亮,大隊部幾個民兵就在村部砸開鑼鼓喧天的歡快聲,咚咚咚鏘,咚咚咚鏘,咚鏘咚鏘咚咚鏘!聲音飄過一條小河從門口的一片紅高粱地里鉆出來,頓時與滿腔涌起的熱血深情擁抱。無意之中瞥一眼籬笆墻上的喇叭花們,簡直就是一個龐大的樂隊,它們在習習秋風中,或者搖頭晃腦,或者故作深沉,或者奔放,或者典雅。一會是小號手對著土地的低徊,一會又是長號對著天空的高歌!那些盎然肥碩的葉片,一個勁的鼓掌致意!
你再看那些卯足勁往上攀爬的藤蔓,恰如我當年一心一意遠去天涯的闖蕩,哪里還顧得了什么叫做鄉愁,更不會去揣摩我的母親為什么在我離家從軍的悄然落淚。我杜撰著牽牛花的名字,就是讓你牽著一頭牛,也很難拽回他生長茂盛的氣勢。后來身處綠色的軍營,偶爾看到路旁的喇叭花,只不過是偶爾有點淡淡的念想在故鄉。隨即被火熱的生活所覆蓋。
如今恍然幾十年過去了,喇叭花還是當年的喇叭花嗎?縱然還是曾經的模樣,然而喇叭花卻再三讀不出離去多年的青春模樣。讀不出當年那樣一副狂野熱血飄逸的鏗鏘。我多次在早晨鍛煉身體的路旁,靜靜佇立,默默對視。目光里卻突然發現一只紅蜻蜓立于一朵紫色的喇叭花上。這樣的情形自然讓我想起宋代詩人陳宗遠描寫牽牛花的詩句:“綠蔓如藤不用栽,淡青花繞竹籬開;披衣向曉還堪愛,忽見蜻蜓帶露來”這首詩歌恰如我此刻的心境,閑適恬淡。難怪我再三讀不出當年那么倔強的流浪他鄉的欲望。倒是有一種疲倦遠方的感覺。那就是喇叭花拼命拓展的藤蔓,分明就是一再打探歲月流逝的遠方,可否看見當年離家遠去的那個青春的身影?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向我呼喚:歸來吧,歸來吆,浪跡天涯的游子。這種情愫一旦生成,接連幾天都特別想去看看盛開在晨練必經之路旁的喇叭花。居家幾百米的一個正在開發的小區,位于西邊的南北路上,臨時用不銹鋼管焊接成的圍墻,柱子上涂滿藍色的油漆,鋼管上涂滿白色的油漆,而那些野生的喇叭花,一旦爬滿這樣的圍墻,就會用紅色的、紫色的小喇叭,在氤氳著濃郁的田園氣息的清晨,演奏著贊美大自然秋色的一曲曲頌歌。可想而知那是多么美妙的一道風景線!
這道風景太美了,美的讓人一旦頭腦有絲毫的閑暇,自然就會兀自跑去。這不,剛剛今晚,丟下飯碗帶上愛人就直奔這個幽靜美好的去處。夜色朦朧里,打開手機的手電筒,這才相信喇叭花原來真是那么善解人意啊,每當傍晚來臨,伴隨著夕陽西去,暮色蒼茫籠罩著大地,喇叭花也會安然入眠,那些白天盛開的花朵,就會在黑暗中悄然隱去,而夜色覆蓋下的露珠,趁機煽情著緊趕慢趕正在孕育化妝的喇叭花,在黎明到來之前,在月亮和太陽正在交割不下的當空,她們就會盛裝登場,從而開啟新的一天。那個時候,無論你來還是不來,喇叭花就這樣靜靜的綻放。
千百年來,一直不慍不怒著,直至被一場漫空飄灑的雪花覆蓋。或者被一場突然降臨的寒霜扼殺。死亡對于喇叭花而言,似乎并不可怕,不信你看來年春暖花開的季節,目光所及的溝渠路旁,喇叭花依然會生生不息。
頓然之間,讓我想起前不久因為中元節跪拜父母墳墓時看到的喇叭花,一股溫熱的暖流涌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