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宋填詞82 喜愛的歌女被封為雍國夫人 左譽從此遁入空門

原創?老街味道?2019-08-26 20:20:31

前言

今天說的這個左譽，大概是最沒有存在感的詞人了，《全宋詞》中記錄到：

譽字與言，天臺人。大觀三年（1109）進士。仕至湖州通判，尋棄官為浮屠。所著詞名筠庵長短句，不傳。

關于他的詞作，也僅僅記錄了三段殘句：無所事，盈盈秋水，淡淡春山；一段離愁堪畫處，橫風斜雨搖衰柳；帷云剪水，滴粉搓酥。我讀的這本書中，在左譽名下記錄了這么一首詞：

樓上黃昏杏花寒。斜月小欄干。一雙燕子,兩行征雁,畫角聲殘。綺窗人在東風里，灑淚對春閑。也應似舊，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一、王明清《玉照新志》記錄左譽出家的原因

王明清是南宋時的人，他在《玉照新志》中寫左譽的孫子找他，希望能給左譽的詞集寫一個序言。這本詞集后面記載了一個傳奇故事，說了左譽后來出家的原因。

在政和宣和年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左譽名重一時，科舉及第以后，有過一段感情經歷。錢塘幕府有一個官妓名叫張秾，色藝雙全，與左譽常有來往，左譽的那三首殘句就是來自于寫給張秾的詞中。

無所事，盈盈秋水，淡淡春山；一段離愁堪畫處，橫風斜雨搖衰柳；帷云剪水，滴粉搓酥。

當時的人把左譽與柳永相提并論，有人聯句云：

“曉風殘月柳三變，滴粉揉酥左與言。

靖康以后，張秾嫁給了中興四將之一的張俊，改姓為章，并且被宋高宗封為雍國夫人。紹興年間，左譽去杭州求官，路逢一個豪華車隊，車中一位美婦人掀開車簾發現是他，皺著眉說到：

如今試把菱花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左譽一看，竟然是張秾，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刺激，左譽從此遁入空門了。左譽的詞集名曰《筠翁長短句》，筠翁，是左譽的號，可惜這本詞集沒有傳下來。

王明清有感于此，就把這個故事記了下來。但是他沒有記錄下一首完整的左譽詞。

二、胡仔的憤怒

南宋胡仔在《苕溪漁隱叢話》中把阮閱罵了一頓，不過其中提到了左譽的這首詞：

阮字閎休，官至中大夫，嘗作監司郡守，廬州舒城人，其《詩總》十卷，分門編集，今乃為人易其舊序，去其姓名，略加以蘇黃門詩說，更號曰《詩話總龜》，以欺世盜名耳。

世所傳《眼兒媚》詞：‘樓上黃昏杏花寒，斜月小欄干，一雙燕子，兩行歸雁，畫角聲殘。綺窗人在東風里，無語對春閑。也應似舊，盈盈秋水，淡淡春山。’亦閎休所作也。閎休嘗為錢唐幕官，眷一營妓，罷官去，后作此詞寄之。”

胡仔說阮閱的《詩話總龜》是欺世盜名之作。另外胡仔說阮閱當年在錢塘交往了一個官妓，罷官以后，寫了這首詞給情人。

按照胡仔的說法，這首詞的作者不是左譽而是阮閱。

三、 黃昇《花庵詞選》中的《眼兒媚》

黃昇應該晚于胡仔(1110～1170)幾十年，他的 《花庵詞選》中，也把這首詞歸到了阮閱名下，不過有幾個字不同：

名閲有詩話總龜行干世曾守袁州， 眼兒媚【離情】

樓上黃昏杏花寒，斜月小欄干，一雙燕子，兩行征雁，畫角聲殘。 綺窗人在東風里，灑淚對春閑。也應似舊，盈盈秋水，淡淡春山。《花庵詞選》

黃昇評價到，阮閱只有這一篇詞傳世，好作品百篇不算多，一篇也不算少 ：

閎休小詞惟有此篇見于世，英妙傑時，所謂百不為多一不為少。《花庵詞選》

四、本事詞為左譽正名

《本事詞 ·南宋遼金元》記載的故事和《玉照新志》差不多，不過錄入了這首詞：

左譽詞 左譽與言策名後，佐幕錢塘。杭籍名姝張蕓者，其女名，色藝妙天下。左甚眷之，為賦眼兒媚云：“樓上黃昏杏花寒。斜月小闌干。一雙燕子，兩行征雁， 畫角聲殘。綺窗人在東風里，灑淚對春閑。也應似舊，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又：“一段離愁堪畫處，橫風斜雨衰柳。”及帷云剪水、滴粉搓酥諸篇，皆為作也。

後歸張俊，易姓為章，疏封大國矣。紹興中，左因覓官行都，暇日， 獨游西湖兩山間。忽逢車輿甚盛，中有麗人，搴帷顧左而顰曰：“如今試把菱花 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左凝睇之，乃也。左恍然若失，即拂衣東返，一意空門。

后面，作者還說道，黃昇說這首詞是阮閎休的，完全是誤解。《本事詞》的作者是清朝的葉申薌(1780-1842）不知道他是如何判斷宋朝人的結論的。

花庵以此詞為阮閎休作者，誤矣。 《本事詞》

五、欽定詞譜的依據

葉申薌是林則徐的親家，他的依據不知來自何處。更早一些在康熙年間，陳廷敬、王奕清等奉康熙命編寫《欽定詞譜》，這首詞歸為左譽，作為官修的選本，估計他們應該有充分的證據吧：

眼兒媚　雙調四十八字，前段五句三平韻，后段五句兩平韻 左　譽

樓上黃昏杏花寒（韻），斜月小闌干（韻）。

○●○○●○○　，⊙●●○○　。

一雙燕子（句），兩行歸雁（句），畫角聲殘（韻）。

◎○◎●　，◎○⊙●，　◎●○○　。

綺窗人在東風里（句），灑淚對春閑（韻）。

◎○⊙●○○●，◎●●○○　。

也應似舊（句），盈盈秋水（句），淡淡青山（韻）。

◎○◎●　，⊙○⊙●，　◎●○○。

這是寫給官妓的一首詞， 是常見的閨怨題材，前四句羅列了一堆這類詞常用的意象：杏花代表春天、斜月代表期盼團圓，燕子、歸雁代表音信，黃昏時的畫角聲殘襯托孤寂氣氛。

下闋的綺窗人是主人公，在春日里因為相思而流淚。”也應似舊“站在作者的口吻書寫，似乎是一個畫外音，秋水青山代表眼睛和峨眉。整首詞好像寫了一幅美麗的畫面。

這首詞具有特色的是上闋與下闋結尾三句的不同。上闋后三句中，前兩句對仗，結尾句單收；下闋后三句中，后兩句對仗。在節奏和韻律上產生了變化，更加搖曳多姿。可以參看一下《浣溪沙》，可見是詞人有意而為。

六、被封為雍國夫人的官妓

康熙年間的清代著名詩人、學者厲鶚(1692 - 1752)，字太鴻， 是浙西詞派中堅人。作為一個錢塘(今浙江杭州)當地人 ， 他根據這段傳說還寫過一首絕句：

春來湖上兩高峯， 粉搓酥夢裏逢。 修態橫生花誥筆，此詞應是為張穠。

看來在杭州人那里，這一段傳說還是廣為流傳的，厲鶚如此寫，基本是符合宋人關于左譽的傳說。

花誥筆，是指張秾被封為雍國夫人的原因。南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寫到：

張俊有愛妾，錢塘妓張秾也。知書，俊文字秾皆與之。柘皋之役，俊發書囑秾照管家事。秾有書報俊，引霍去病、趙云不問家事以堅其心，且言：“今日之事，惟在于宣撫，不當以家事為念，勉思報國。”俊得書釋然而喜，遂以其書繳奏。上大喜，親書獎諭以賜秾，仍加封雍國夫人。

看來這位張秾知書達理，作為軍人的家屬通筆墨、知大義，勸自己的丈夫學習霍去病、趙云一心撲在工作上。張俊把這封家屬獻給了皇帝趙構，趙構很開心，”親書獎諭“，封為了雍國夫人。

南宋周輝撰《清波雜志 》 記錄了一段宋高宗冊封張秾的告詞：

朕眷禮勳臣，既極異姓王之貴；疏恩私室，併侈如夫人之榮。以爾脩態橫生，芳性和適，會膺無卹之貴，終隆絡秀之家。爰錫命書，靡拘常典。用肈封於大郡，俾正位於小君。往服寵光，益循柔履。

結束語

左譽的故事很短小而且傳奇性比較強，據王明清《玉照新志》記載，”蓋見之國子虞仲容所述志碑詳矣“，不過這塊碑我們是看不見了。左譽如果再北宋時真得名重一時，為什么其作品只留下一篇有爭議的詞呢？

結束語，依照慣例，老街作《眼兒媚》一首：

云散樓空笛聲寒，花影上欄桿。月華似水，好風如扇，不覺春殘。

千帆過盡滄江里，來去幾人閑。一杯獨酌，耳聞征雁，心在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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