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時間已經(jīng)是秋天了，北風(fēng)刮過來的時候，發(fā)出呼呼的聲響，仔細(xì)聽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那聲音像極了一只正在打呼嚕的貓。
門口的那條紅底白字的橫幅被吹落了，懶散地躺在地上，上面沾滿了污泥，顯出零落而傷感的氣氛。橫幅上面用醒目的字體寫著：XX監(jiān)獄歡迎您。
我覺得有些滑稽，但我笑不出來。因為今天是我在這世界上的最后一天，明天我將會死去。
我曾無數(shù)次地想象，行刑的那一刻，那顆代表著正義的小小子彈，會在火藥爆炸的沖擊下，優(yōu)雅地穿過槍桿，然后徑直沖破我的頭骨，在我的后腦勺留下一個斷面整齊的小孔，就像是機器切割出來的那樣完美。
那子彈輕盈而靈巧，像是一只神秘的精靈，它會穿過我溫暖而柔軟的腦髓、撕裂交錯縱橫的血管，我的腦子就像一碗豆腐腦那樣，被子彈的沖擊力攪成粘稠的一團。然后它會帶著幾絲腦髓和血液的混合物質(zhì)，從我面部的某個地方破土而出，這是靈態(tài)的飛行。在它飛行的弧形路徑上，會牽出一道濃稠的暗紅色尾跡，像是飛機的尾云。
我突然想到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子彈的路徑能正好穿過我的眼球，會不會順帶將我的眼球帶出眼眶。我曾聽說，人在死亡以后，意識還可以在腦中保存很短的一段時間，我突然有了一種無比強烈的渴望，我希望當(dāng)眼球被子彈推出眼眶的那一刻，我能以一種任何人都不可能擁有的視角，重新看到我自己。
明天我將死去，今天我必須得到靈魂的解脫，所以接下來我要講出這個荒唐的故事，雖然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但那也無所謂了，我只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我清楚地知道這些都不是夢境，我只希望用我貧乏的語言，講述出那些真實而詭譎的事實，并希望借此洗凈我靈魂的罪惡，僅此而已。
二
我和妻子是在大學(xué)時相識的，那時候，學(xué)校里面有很多流浪貓，我的妻子性格溫柔而善良，對這些小動物很有愛心。那時候，有一只黑色的小貓崽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住的寢室樓下面，她也就經(jīng)常在那里喂貓，時間一長，我和她見得多了，漸漸地就互相認(rèn)識了。她的善良深深地打動了我，我愛上了她。畢業(yè)以后，我和妻子順利地結(jié)了婚，開始共同開辟新的生活。
有一天，妻子突然問我，是否還記得當(dāng)年大學(xué)校園里的那只黑貓，我當(dāng)然記得，它見證了我和妻子最初的相遇，正是因為這只貓，我和妻子才得以相互認(rèn)識，并最終走進(jìn)婚姻的殿堂。妻子說，那只貓是我們愛情的見證者，我們應(yīng)該去找到它，把它帶回家，也算我們對它的一種感謝。
于是我們回到大學(xué)校園去找那只流浪貓，沒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它已經(jīng)從一只幼小的貓崽長成了一只威風(fēng)凜凜的成年貓，但我和妻子一眼就認(rèn)出了它。這只貓的特點太明顯了，它全身大部分的毛都是黑色，只有四只爪子和胸前到嘴部周圍的一小部分是白色的，看起來就像是穿著一套黑色西裝，內(nèi)襯白色襯衫，戴著白手套的一位優(yōu)雅的紳士，這讓我想起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黑貓警長》。而它的眼睛，一只是像琥珀那樣的淡黃色，另一只卻呈現(xiàn)出淺淺的藍(lán)色，這樣的貓非常少見。
這是一只漂亮而聰明的小生物，我和妻子都非常喜歡它。我們給他起名叫九九，因為傳說中，貓有九條命，我們希望它能一直陪伴在我們身邊，也希望它的生命和我們的愛情一樣，能夠長長久久。
九九非常粘人，對我和妻子都非常親密，我一回到家，它就會喵喵叫著，用它毛茸茸的頭在我腳邊蹭來蹭去，希望我可以抱抱它，當(dāng)我坐下時，它就會抓住我的褲子，爬到我腿上來，然后用頭蹭我的手，或是得寸進(jìn)尺地用爪子抓著我的衣服爬到我的肩上去，而這時候，妻子就會驚喜地拿出手機讓我別動，她要把這滑稽的一幕拍下來。
我們覺得，九九就像是我和妻子的孩子一樣，它見證了我們的愛情，是我們最親密的家人，最忠實的伙伴。
我原以為，這樣溫馨美好的生活會一直持續(xù)下去，我和妻子會白頭偕老，幸福地共度一生，然而現(xiàn)實卻始終不能盡如人意。
結(jié)婚以后，我和妻子不得不開始面對柴米油鹽的瑣碎生活，我和妻子的感情，終究還是被平淡如水的生活所沖淡，沒過多久，我們的感情開始出現(xiàn)裂痕，以前的那種舍生忘死、?？菔癄€的磅礴的情感漸漸地平息下來，就像是一團耗盡了燃料的火焰。
我們必須承認(rèn)，愛情的確是有保質(zhì)期的，我和妻子的感情，終究還是隨著時間慢慢變質(zhì)了。
我們開始相互厭煩，相互猜疑，相互傷害。我們越來越頻繁地為一些瑣事而吵架、賭氣、冷戰(zhàn)，有時候甚至僅僅是由于，我想打開窗透透氣而她覺得外面太冷，或者她想出去吃飯而我覺得在家自己做更好，我們就能因此開始無休無止的爭吵。
在這期間，我的心性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我變得脾氣暴躁、易怒和沖動，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開始一步一步陷入到?jīng)_動的漩渦中。有時候我會突然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慌亂感所裹挾，這使我無法靜下來專心工作，也無法入睡。我開始變得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對妻子惡語相向，平靜下來以后我常常感到愧疚，但沖動時卻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似乎總有一種想要毀滅點什么的欲望，但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為什么。
但九九卻始終是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它沒有察覺到我和妻子之間的情感變化，依然每天跟在我們腳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它的眼睛清澈透亮，像這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中的兩朵小小的浪花。
三
關(guān)于那一次我們爭吵的原因，我已經(jīng)忘記了，我只記得，是因為一件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事，我甚至覺得，我們能為這樣的事情而爭吵，簡直是不可理喻。
“你根本就不愛我！”妻子聲嘶力竭地朝我吼，她當(dāng)時的樣子就像是一只正在為自己的領(lǐng)地而戰(zhàn)斗的野貓，憤怒的火焰從她的雙眼噴出，她仿佛要燒掉整個世界。
我覺得她實在是不可理喻，我怎么會不愛她呢？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我早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作我的一切，她的喜怒哀樂占據(jù)著我的全部生活。我怎么會不愛她呢？為了她我放棄了出國留學(xué)，放棄了原本前程光明的工作機會，我覺得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不管犧牲什么，對我來說都是值得的。我怎么會不愛她呢？雖然結(jié)婚以后我們的感情慢慢變得淡了，爭吵越來越多，但那都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引起的，我清楚地知道，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我依然無比堅定地愛著她。
“你根本就不愛我！”這句話是妻子的口頭禪，幾乎每次爭吵，她都會把這句話拿出來，這句話就像是她的一件制勝的武器，只要她這句話一出口，我就得馬上退步求饒，低頭認(rèn)錯，以此來證明我對她的忠誠，否則，就像她說的那樣，我根本就不愛她，那么我就是一個欺世盜名、十惡不赦的王八蛋、偽君子、白眼狼。
我感到非常惱火，我覺得妻子簡直就是一個不講道理、不可理喻的瘋子，她就是想以這種方式來折磨我，她的目的就是想激怒我，看我憤怒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就是她生活的樂趣。
我似乎有了一種幻覺，我覺得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妻子，她是一個來自地獄的惡魔，她殺了我原本溫柔善良的妻子，然后又變成她的樣子繼續(xù)生活在我身邊，她想要把我也殺死，看著妻子憤怒的雙眼，我突然感到無邊的恐懼席卷了全身。
恐懼和憤怒在這一刻占據(jù)了我的身體，我成了沖動的傀儡，我感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綁架了我，它控制了我的思想，驅(qū)動著我的行為，這種力量太強大了，我沒有辦法擺脫，我成了另一個我，而那個真實的、理性的我好像變成了身體之外的一個幽靈，無力地漂浮在空氣中。我從第三人的視角看到自己和妻子激烈爭吵的畫面，我看到自己順手摸到了手邊的一個花瓶，舉過頭頂，徑直就向妻子頭上砸去。
花瓶以極高的速度和妻子的頭接觸，與頭骨撞擊的力量使脆弱的花瓶瞬間碎裂，破碎的聲音就像是一曲凄美的挽歌，妻子尖叫了一聲，然后無力地倒了下去，她倒下的時候碰到了身邊的茶幾，把茶幾上擺著的水杯和茶壺全都撞翻，玻璃和陶瓷碎了一地。
粘稠的血液從妻子的頭部流出來，在光潔的地板上慢慢擴散，血液是暗紅色的，不仔細(xì)看會誤認(rèn)為是黑色。妻子仰面躺著，流出的血在她腦后溢成一灘不規(guī)則的圖案，這圖案在慢慢擴大以后開始越來越接近于一個圓形，看起來就像是妻子躺在一個碩大的圓形枕頭上。這使我突然想到了觀音的形象，在她的身后，總是有一道向外擴散的金光作為背景，就好像是在后腦勺裝了一個電燈泡，而現(xiàn)在妻子的形象，只不過是把這電燈泡換成了紅光的。
妻子躺在血泊中，她的頭發(fā)被血液浸濕了，現(xiàn)在的時間是中午，今天的天氣很不錯，陽光透過百葉窗斜照進(jìn)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規(guī)則的條紋，這條紋被彌漫的血液染成了紅色。在陽光的照射下，血液反射出一種詭譎的光芒。那一灘暗紅的圖案中似乎有某種細(xì)小的生物，就像是在水中生長的某一類小蟲，它們在這溫暖的陽光下，和空氣中無數(shù)微小的塵埃一樣，扭動著纖細(xì)的身體，充滿整個房間。窗外車流穿梭，樹葉搖晃，有行人在低聲交談，有小孩在嬉戲打鬧，我關(guān)上窗，將這些噪聲阻隔在窗外，寂靜在空氣中漫延，時間似乎停止了流逝。
九九蹲在柜子上，歪著頭看著我，它發(fā)出微弱而低沉的呼嚕聲。它的一只眼睛是淡黃的琥珀，另一只是深邃的天空，它靜靜地看著房間里發(fā)生的一切，乖巧地沉默著，它沒有任何動作，像睡著了一樣，但仔細(xì)看時，卻又發(fā)現(xiàn)它的一黃一藍(lán)兩只眼睛，像是一潭死水中的兩個深不見底的巨大漩渦。
四
看著妻子平靜的臉龐，我感到那種綁架了我神秘力量突然就煙消云散了，憤怒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個真實的理性的我，仿佛在萬分之一秒內(nèi)就回到了我的思維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愧疚，這樣的感覺只在我童年的時候出現(xiàn)過一次，那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父親最心愛的一個煙灰缸，當(dāng)時的我無比堅定地相信，父親一定會因此而殺了我。
怎么辦？——我問我自己。
報警吧?！一卮鹞易约?。
不，堅決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我反駁我自己。
怎么做？——我提出質(zhì)疑。
毀尸滅跡？——我提出建議。
什么？瘋了吧？——我不敢相信。
只能這么辦！要盡快！——我做出了決定。
從殺死妻子到做出毀尸滅跡的決定，我只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很佩服自己的這種鎮(zhèn)定，也很驚訝自己竟然有如此罪惡的思想。然而此時我來不及懺悔，我只覺得要抓緊時間，盡快把尸體處理掉，否則時間越晚，就越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
我和妻子所住的校區(qū)位于大學(xué)旁邊，附近都是鬧市區(qū)，想要把這樣一具尸體銷毀而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此我必須制定一套詳細(xì)而周密的計劃。
我首先想到了《絕命毒師》里面，用氫氟酸溶解尸體的辦法，把尸體放進(jìn)塑料容器，倒入氫氟酸，等尸體完全溶解成尸水以后直接沖進(jìn)下水道。但如果這樣做，會帶來幾個難點。
首先，氫氟酸并不是日常用品，是一種具有強烈腐蝕性的化學(xué)藥品，想要得到大量的氫氟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能以實驗用品的名義買到，但一次買這么大的量也難免會讓人懷疑。第二，由于氫氟酸的強腐蝕性，溶解尸體的工作只能在塑料容器中進(jìn)行，這就需要找一個足以裝下一個成年人的塑料容器，而只是找這樣一個容器，可能就會花費很長的時間。第三，氫氟酸能溶解陶瓷材質(zhì)的浴缸、馬桶，也能溶解金屬，如果直接沖進(jìn)下水道，還可能會破壞排水管道。
我又想到了網(wǎng)上流傳的那個恐怖的“南大碎尸案”，兇手為消滅作案痕跡，將死者的尸體切割成2000多塊，然后加熱至熟，丟棄在全市范圍內(nèi)的上百個垃圾箱中。但是這一種辦法操作起來太過復(fù)雜，而且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尤其是將尸體煮熟這種殘忍至極的手法，我實在是下不去手。
正當(dāng)我絞盡腦汁的時候，九九為我?guī)砹遂`感。這只漂亮的小黑貓，這個時候跳到了冰箱的頂部，它在那里穩(wěn)穩(wěn)地坐著，用一黃一藍(lán)兩只明晃晃的眼睛看著我，它喵喵地叫著，像是在提醒我。
冰箱？一個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
對！就他媽的用冰箱！
于是我想到了第三個方案：先把尸體分割成幾大塊，然后放進(jìn)冰箱，直接冷藏，或者不分割尸體，直接塞進(jìn)冰箱，過一段時間以后，再用一個很長的時間段分批地將尸體帶出去扔掉，至于尸體最后要扔到哪里，以后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去考慮，我甚至可以專門花一段時間出去考察，為妻子找一個風(fēng)水寶地，也算作我對她的補償。這方法簡單暴力，沒有任何操作難度，而且隱蔽性極高，堪稱完美，對！就這么辦！
因為家里原來的冰箱太小了，所以第二天，我就出去買了一個冰箱。為了不引起懷疑，我專程做了兩個小時的地鐵去了城市的另一邊，我在那里隨便找了一家專賣店，裝模做樣地挑選了很久，聽了服務(wù)員一通介紹，最后選了一個容量比較大的買回了家。
回家以后，我迅速地開始分尸，這個過程實在是折磨人，妻子那美麗的的頭顱被割下，雪白的四肢被分離，血液把整個房間都染成了暗紅色。有一些淡黃的脂肪顆粒隨著刀刃的運動而迸濺出來，粘在墻壁上、地板上，像是星星點點的花紋。當(dāng)我割開她柔軟的肚皮，我看到那些腸胃、肝腎、還有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器官，就像豆腐腦那樣，嘩啦啦地流出來，他們串成一串，散落了一地，像是一碗打翻了的毛血旺，它們有的是鮮紅色，有的是暗紅色，有的泛著一些深藍(lán)或者紫色，血腥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我的腸胃開始翻江倒海。
九九依然安靜地看著我，這只討厭的小黑貓，就蹲在我的腳邊，它把這罪惡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它絲毫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它的眼睛依然是那樣純凈，一只是淡黃的琥珀，另一只是深邃的藍(lán)天。我覺得它像一個小天使，這骯臟的一切污染不了它，但我又覺得它像一個惡魔，它戴著一個惹人憐愛的面具，實際上卻有著無比險惡的內(nèi)心，正是它指引著我走向了這樣一個罪惡的深淵。
五
丑惡的罪行已經(jīng)犯下，罪惡的靈魂已無法解脫，我知道自己的雙手已經(jīng)沾滿了鮮血，我這一生再也無法擺脫痛苦的煎熬。
最初的幾天，我每天都誠惶誠恐，寢食難安，我感到妻子的靈魂似乎每天都在跟著我，噩夢一個接著一個，我經(jīng)常一閉眼就能看到妻子那沾滿血跡的頭顱出現(xiàn)在我眼前，她的眼中充滿了憤怒，她長出了兩顆鋒利的獠牙，她朝我撲過來，撕扯我的衣服，咬我的脖子。
我不敢靠近那臺冰箱，我甚至不敢看它，因為它保存了我所有的罪惡，它所隱藏的秘密，絕對是一個無比黑暗的深淵，它是萬惡之源。
我的心性也發(fā)生了變化，我變得陰暗、孤僻，我每天都活在無邊的恐懼中，我的生活一片黑暗。我開始不和任何人交流，每天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用窗簾把窗戶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我害怕見到陽光，甚至害怕見到任何人。
恐懼……恐懼……還是恐懼……
我開始瘋狂地酗酒，酒精是能治愈一切的神奇良藥，它能拯救我。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裝酒的容器，任由酒精在我的血液中碰撞交響。我喝得天昏地暗，日月難分。烈酒流過喉嚨，我似乎能感到無數(shù)酒精分子，在我的身體里發(fā)光發(fā)熱，它們像是億萬個小燈籠，給我陰暗的內(nèi)心帶來了一絲溫暖的慰藉。酒精讓我變得瘋狂和憤怒，在沖動的驅(qū)使下，我撕爛自己的衣服，把房間里的一切都砸爛，我光著身子在房間里胡亂地跳舞。
朦朦朧朧的意識中，我仿佛看到了大學(xué)時的妻子，她是那樣的美麗，溫柔而善良，而我也變成了年輕時的模樣，妻子穿著一件碎花的長裙，走到我的身邊，對我微笑，那笑容甜蜜而溫暖，我牽起她的手，我們一路談?wù)撝硐?，期待著未來幸福的生活…?/p>
突然，妻子的臉變得猙獰而兇狠，溫柔善良不見了，她變成了一個魔鬼，鋒利的獠牙從她的嘴中伸出來，他的眼睛變成了血一樣的紅色，臉色變成了死人一樣的慘白，憤怒的火焰從她的眼中噴薄而出，她像一只發(fā)瘋的野貓，憤怒地向我嘶吼：“你根本就不愛我！”
我從猛地從噩夢中驚醒，頭腦昏昏沉沉，我發(fā)現(xiàn)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臥室中，周圍擺滿了零散的酒瓶，腳邊是一灘污穢的嘔吐物，房間里的一切都散落在地上。九九趴在我的胸口，喵喵地叫著，它依然是一副天真又無害的樣子。
我的內(nèi)心又一次地被憤怒所占領(lǐng)，這一次的憤怒比上一次來的還要強烈，我對這只貓產(chǎn)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厭惡，我覺得這只該死的畜生就是一個罪惡的惡魔，是它殺了我的妻子，也是它引誘我犯下了那些殘暴的罪行，它那一黃一藍(lán)的眼睛正是邪惡的象征，它就是伊甸園里的毒蛇，它毀了我的一切，現(xiàn)在我要親手殺了它！
我一只手把九九摁在地上，它凄厲地哀鳴起來，它的四肢爪子在地上不斷地掙扎，想要奮力地掙脫，它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樣殘暴地對待它。我用另一只手抓起了一個酒瓶，瘋狂地朝它的頭上砸去，它發(fā)出了更為凄慘的哀鳴，我沒有理會，繼續(xù)用酒瓶瘋狂地砸它的頭，我感到它的力量越來越弱，聲音也漸漸小了。終于，這只畜生不再掙扎了，也停止了嚎叫，我松開手，看到它的四肢竟然還有一些微微的動作，于是我又找了一把水果刀，從它的背部狠狠地刺下去……
雖然我知道，沒有人會在意垃圾袋中的一只死貓的尸體，但我還是沒有把它扔出去，我把它也放進(jìn)了冰箱。
六
沒過幾天，兩個警察毫無預(yù)兆地來到了我家，我極度緊張，但還是裝作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警察坐在沙發(fā)上，開始和我聊起來，他們問了我一些簡單的問題，但都和妻子無關(guān)，我都如實回答了，談話中我漸漸發(fā)現(xiàn)，他們并不是來調(diào)查我的，是附近發(fā)生了另一件謀殺案件，他們是為這事來的。我放下心來，覺得自己已經(jīng)安全了，畢竟誰會想到一個普通居民家中的冰箱里，會藏著尸體呢？
聊天過程中，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貓叫聲：“喵——”
警察顯然聽到了這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問我：“你養(yǎng)貓嗎？”
“??？哦，對對，我是養(yǎng)了一只貓。”我強裝鎮(zhèn)定地回答。
我感到很奇怪，我家什么時候又來了一只野貓？
這時候，一個異常恐怖的念頭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難道……那畜生還沒死？
不可能！我清楚地記得，自己用了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從那只毛的背部深深地刺了進(jìn)去，而且把尸體丟進(jìn)了冰箱！就算那一刀不足以要了它的命，那冰箱里缺氧又低溫的環(huán)境里它也不可能活了！
“喵——”又一聲貓叫聲傳來了，這一聲比上一聲更響亮了一些。
我突然被一種突如其來的的恐懼感所包圍，我突然有這樣一種強烈的感覺：那個畜生不是沒死，而是它又活了！我必須要去廚房檢查一下！
“我家貓可能是餓了，我去看看，您稍等一下?！蔽覍煺f。
然后我起身進(jìn)了廚房，打開冰箱，我看到貓的尸體依然安靜地躺在里面，沒有任何異常。我放下心來，覺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不過是窗外的野貓在叫而已，因為我家住在二樓，以前也經(jīng)常聽到外面的流浪貓在叫，有時候貓叫的聲音太大，坐在客廳里，聽起來就像是貓在自己家里叫一樣。
我假裝喂完貓，回到客廳，繼續(xù)與警察交談。
警察問了我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問題，不過是最近有沒有看到過什么可疑的人啊，有沒有遇到過什么可疑的事啊，或者覺得附近有沒有哪個鄰居比較奇怪啊這類問題，我都一一如實回答了。
過了幾分鐘，警察要離開了，我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來，我送他們到門口，還殷勤地說了一些你們工作辛苦了這之類的討好的話。
然而就在這時候，可怕的一幕發(fā)生了：一只黑貓從廚房跳了出來，那只黑貓有著四只白色的爪子，胸前到嘴部周圍的一圈也是白色的，它的兩只眼睛，一只是淡黃的琥珀，另一只是深邃的天空。那畜生竟然真的復(fù)活了！
貓的背上插著一把血淋林的水果刀，正是我上次殺死它用的那一把，然而它并沒有顯出絲毫虛弱的樣子，相反，它的精神狀態(tài)很好，好像那把刺入它身體的刀只不過是一件另類的裝飾品而已。
這只黑貓徑直走到了我和警察的中間，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它的嘴里還叼著一樣什么東西，它把那東西放在地上，抬頭看著我，它的樣子依然是那么乖巧，像是要送給我一件禮物。
我低下頭，赫然看到，地板上擺著的，是妻子的一根血淋林的手指。
這只黑貓的神態(tài)就像一位優(yōu)雅的紳士，一藍(lán)一黃的兩只眼睛，在燈光的照射下，像兩個明晃晃的燈籠。它見證了我的一切的罪惡，它也因此而死，而現(xiàn)在，它重生了，它要揭露我的罪行！它要把我拉進(jìn)地獄！它來復(fù)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