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南京上學,學校伙食太差,又吃不慣以糖為調料的菜,幾個北方的同學經常湊一起去吃大橋北路的一家自助餐,便宜,據說還有生蠔。去了才知道,這個生蠔,就是小時候,海邊巖石上沒人要的海蠣子。于是,我開始傲嬌了,告訴同伴們,我小時候從來不吃這個,只吃梭子蟹的蟹黃,我姥姥蒸熟了拔了肚子的殼,用小勺子挖著吃,還有皮皮蝦我只吃母的背上的黃,還有啊,剛打上來的鲅魚,我姥姥做熏魚,南京的海魚都太不新鮮啦。聽我絮叨這些老黃歷的,不止有我的同學,還有很多后來的朋友同事。
在工資只有幾十塊的年代,嘴巴自然被養刁了,除了靠海這天然優勢,還有我姥姥的手藝。離鄉后,沒有比姥姥做的好吃的炸醬面,沒有莜面窩窩,沒有燜面,沒有熏魚,沒有麻葉,沒有尖尖,沒有那雙布滿紋路,有些粗短,但是巧的很的手。
我的姥姥聰明,漂亮,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寫的一手好字,打的一手好算盤,找工作時屢試屢中,驚艷了招聘單位。問為啥這個年紀的女性可以如此,告訴你們啊,我姥姥可是地主家大小姐。開玩笑,姥姥小時候家境非常好,祖宅在北京前門大街,現在是個茶樓,當然產權早已不是我們的了。后來,家境愈下,作為長女,邊上學邊帶大了弟弟妹妹們。后來,邊工作邊帶大了我媽兄弟姐妹四個。再后來,邊上班邊照顧我和我妹妹。
就是這雙手,經歷了很多孩子的童年、成年。我媽說,小時候,每年三十晚上,全家人都已在大炕上入睡,姥姥一個人,點著煤油燈,縫紉機咔噠咔噠的,初一早晨,一定有四身新衣服給四個孩子。后來到了我們這一輩,每年都有新的棉襖棉褲,罩衣罩褲,都出自姥姥的巧手。
小時候,有姥姥,就意味著有好吃的,好穿的。長大了,有姥姥,就有主心骨,雖然她嬌小,確是每個人的依靠。沒有她,我不會到南京上學。高考那年,我媽病了。姥姥其實不知道,只不過老天安排,讓她機緣巧合在我家的城市下車,沒有她在,我媽熬不過那段艱難的時光,我也不能繼續專心于復習。她往返我家和醫院,照顧我們,每天往我衣兜里塞零用錢,其實,她在縣城工作,自己節省的很,對每個兒女,每個孫子輩的孩子,都無私大方,每一家每一個人,遇到困難,她都會不遺余力的幫助。這就是我的姥姥,最無私的母親,我心中最偉大的女性。
往事一幕幕劃過,她的笑容,談吐猶在眼前,她會逗我們哈哈大笑,也會給我們講人生閱歷和為人處事。所有,在2020年10月13日,只能是回憶,安慰的是,不算痛苦,很安詳。她一定會去一個很美好的地方,路上有很多曼珠沙華,讓她忘記這生中苦的累的,記住她的兒女孫子孫女們,或者也可以忘記,有來世,我們來照顧她。姥姥,再見,我們愛的蘭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