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能聽得見。
2016年9月18日
臺風過境,氣溫驟降,涼意比美夢時的晨尿來得更及時。丁閱帶著多格搬走了,我們相互沒說一句撕破臉的話,就連分手保重之類的只言片語都沒有。我們都不是戲劇張力很強的那種人。我們不愿意把話說破,他一定是感覺到了我的改變才決定離開的,見我沒有挽留的意思他便更加確定了。我們之間并沒有發生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甚至連無聊的猜忌都沒有,就是突然對彼此失去了興趣,說愛淡了都顯得牽強。如果把愛比作某種運氣的話,應該說,是愛散了。
有時想想覺得挺可笑的,剛開始的時候仿佛彼此對視一眼,世界都是甜的,仿佛這份甜能融化所有的不愉快,甜進骨子里,永遠不會膩。嗐,怎么可能呢!沒有不會膩的甜。你看,茶雖然苦,卻能喝一輩子,因為苦,所以回甘。而糖卻完全不同,吃完一塊,再吃其他,一切都不甜了,橘子變得更酸,綠茶變得更苦。
我突然有個怪念頭,開這么一家雜貨店,名字就叫“想不開”
然后這家店永遠沒有開業。因為店主——想不開。
在不確定具體時間的多年以后,突然店門大開,
晨光有序地睡在柜臺上,店主終于想開了。
一個人來了又走,很容易,但來了就必然會帶來些什么,那些內容并不是一個轉身就能帶走的。丁閱在我的心里留下了這些原本屬于他的奇怪念頭,我想,我也一定給丁閱留下了些什么,那究竟是什么我想只有他在離開我以后的日子里才會明白。
我懷疑,一直以來我都在扮演你,在扮演的過程里摸索自己的輪廓。我承認,我曾無比憎恨你,而如今,你卻成了我唯一能夠訴說的對象。如果你還活著,也許這一切都會解開。
2016年9月28日
距離有時候是催化劑,催化想念,融化胸口的呼吸,距離有時候是放大鏡,放大你的寂寞,讓陽光直射,對準焦距,灼傷不安敏感的心。
我不確定我是在想他,還是在想你。或者只是我內心空虛,找不到依托之地。我賣掉了母親留給我的房子,這么說多少還是有些可笑的,房子究竟是留給我的,還是留給你的呢?如果你還活著也許它也落不到我的手上吧。我已經不恨你了,這是真心話,今天的狀態不好,所以如果說些負氣話你也別在意。這么多年以來,我總是時不時地給你寫信,有時是每天一封,有時是幾天一封,每年到了你的忌日,我就燒給你。也不是我良心發現,我不需要良心發現,我并沒有做過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說對嗎?
我是為你而生的,而你的死并不是因為我。
給你寫信,是某一天夜里母親托夢給我,告訴我,這是她的遺愿。
于是我信了,我開始認認真真地給你寫,像是日記一樣地給你寫。
這些信件背負著母親的愿望,背負著某種詭譎的使命。母親在夢里跟我說,她找不到你,怎么也找不到你,怕是你因為沒有歷經人事所以沒長出經驗與智慧,在一片黑暗里迷失了方向。
于是母親命我寫信給你,在信里描述我自己的生活,供你參考,讓你摸索人性與天命,我懷疑母親說這話是經過一番斟酌的,她的真心話可能就是希望,我替你活一遍,把你那份連在我的生命里,通過我的肉身帶你體驗一遍人間瑣事。無論如何,我應了,我就要做到。
這些信你收到與否其實我是不知道的。你從沒托夢給我。趁著今天毫無理智的狀態,讓我一口氣告訴你這故事的真相吧。我知道你到現在為止都還什么都不知道吧。在你懂事以前,你就死了,死于白血病,在人間這幾乎算的上是不治之癥了。母親是為了救你,才決定生我的。
結果,你沒能捱到我的降生就先走一步了。你太過分了,這樣一來,母親便永遠記掛著你,有時甚至為了對你的思念與愧疚遷怒與我。鄰居之間開始傳言,我是災星,是我克死你的。天地良心,出生并不是我所能決定的,若不是你生了病,母親根本就不會打算要我。
結果我來了,你走了,我便永遠地成為了你的替代品,父母時而對我呵護備至,時而對我冷淡得要死。我知道,那些對我的愛意全來自對你的思念,那些對我的忽視全是因為對你的愧疚。
我七歲那年父親也檢查出白血病,化療了九個療程,眼看病情好轉了,結果半年后匆忙地走了。鄰居們之間的謠言四起,仿佛我能克死全家似的,全都視我為洪水猛獸。從那時起,我偽裝出一副獨來獨往還怡然自得的架勢,并打算以此度過余生。我瘋狂地在日記里寫你的壞話。最終被母親發現。
父親的死,與我無關,但對于母親我是有愧疚的。我時常懷疑,是否是我日記里的那些對你的詛咒,讓母親傷透了心,所以才會出了那場意外。
父親死后,母親為了養活我,并償還原來為你與父親治病時欠下的債四處奔波,一個瘦弱的女人硬是開起了大貨車,她說,這活兒苦,可來錢快。一干就是三年。一次開夜車的過程里,撞上了高速的防護欄,車翻了,人當場就死了。
從此以后我跟著外公外婆過,他們不嫌棄我,也不怕我克死他們。這算是我有生以來遇到過最走運的事情了吧。
如果你真能聽到我說的這些話,請別生我的氣,也別為我難過或擔心,我會好好的,而且我感覺會越來越好的,我會繼續給你寫信,我漸漸發覺這些寫給你的內容也正在如同魔法一般地治愈著我,在寫的過程里,我學會了放松,平靜,用一種旁觀者的視角看待我的生活,或許這個旁觀者正是你。或許正是你的存在我才有了勇氣繼續面對著不堪的人間與浮夸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