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普通的校對,是感受不到出版社人與人之間那種微妙的明爭暗斗的。以前,我覺得同事友好,只要專注自己的書稿,沒事與同事討論討論這句話怎么修改,日子便能安逸而美好。
可是自從做了編輯,似乎“牛鬼蛇神”都冒出了頭。因為我不再只跟文字打交道,而成了與人打交道。編輯是整個出版社的核心,但也成了任務最重、承擔責任最多的人。其實我不怕擔責任,但怕與人打交道。
首先,與各個部門的同事打交道。與校對打交道是最和諧的,因為編校本一家,相互理解,相互幫忙。與美編打交道也順暢,各司其職,他們管封面,我們管內文。
與營銷打交道不多,但我社的營銷中心是個奇葩。他們一共六七個人,卻私底下分成四五個部門,每個部門一到兩人,每個人不是經理就是副經理,也不知道他們搭了什么便車,成了一個這么神奇的存在。
關于它的組織結構,我吐槽一番也就罷了,奇特的是,一本書出來,如果放到市場賣,營銷部門拿提成,賣不出去的由編輯承擔成本,從提成或工資里扣。營銷部門不出差,不加班,不擔責,也不見開拓市場,就在當當、淘寶、京東等網站上賣。
所以如今很多編輯學乖了。全部包銷給作者,靠作者自己的人脈出售,而編輯不用承擔任何風險。前陣子,一個同事編輯有一本不錯的書,營銷中心想賣,讓編輯多印一千冊,而這一千冊的印刷成本得由他承擔,他自然死活不干。
與營銷至少是敬而遠之的關系,但與排版打交道則是最痛苦的過程。我社沒有排版這一崗位,全部外包。以前只有一個人對接,我們與排版沒有任何接觸,如今多了一個領導,門外漢,似乎也管起這一塊來,或許多少有些油水吧。
剛來時,我就被那個對接人來了個下馬威,被狀告到副主編那里,說我不懂這里的規則,要求副主編趕緊給新人做培訓。我當時委屈極了。我在這一行干了八九年,嚴格按照規范修改,根本沒有錯。錯的是他們的軟件不處理我修改的這類問題。雖然她最后跟我道歉,說不是針對我個人,但心里總有一個坎。好在后面的工作中,她對我還挺和氣,我也就慢慢釋懷了。
如今令我痛苦的是他們那個領導。不懂就算了,還喜歡裝懂,并且擺領導的架子,每天就像一只驕傲的孔雀。
原本與她無甚交集,雖然從其他小道消息聽到一些不太好的風評,但我依然平時遇到還會打個招呼,笑臉相迎。當然,她就像一個領導樣,微微點頭,算是接納了。
前幾日,我有一本書需要排版,內容龐雜,彩色,文字也多。發給出版部后,與我對接的人是她。她突然問我要目錄。我說沒有,讓排版員導出來。她說,沒文件怎么導?我說文件都給排版了,我沒有目錄。她就問我是不是沒做過編輯。我說我做少兒編輯的時候,目錄都是排版導的。結果她說了一句讓我這幾天一直無法釋懷的話:“大學社的編輯要求高素質和豐厚內涵。”并教訓我:“以后說話,想清楚再說。”
我真是感到莫名其妙。她這諷刺的功力倒是很深厚啊。我截圖給同事,讓她評評理,我哪里說錯了。她也覺得我沒錯,是那人說話太過分。我又向身邊資深編輯請教得更仔細一些,他告訴我,排版軟件有指令,能把目錄一次性導出來。那我說得沒錯啊!
最后我問她,你說要怎么搞?要我一個個把目錄打出來給你嗎?她說她要排版做一個。這個意思不是一樣嗎?我直接回她一句,“謝謝您的指教”。我真是受教了。沒想到,她還接受了,說“指教談不上,相互尊重”。我直接氣死算了。
或許我真的不適合與人打交道,才會因為別人一句話,而一整天無心工作。
其次,與領導打交道。就像從小怕老師,工作后,我依然怕領導。這是慣性使然。其實,我社的很多領導還是很好相處的,至少不是盛氣凌人,而是好商好量的。
我的主任對我就挺好的,耐心教我各種事情,甚至為我前途著想,勸我入黨。還有一個老領導也對我特別照顧,有合適的職位,他會力挺我,甚至擔心我工作量不夠,問我是否需要他幫忙。副總編對我也還不錯,在我還是校對時,就讓我獨當一面,負責書稿。社長其實也還可以,至少對我客客氣氣。
最后,還要與作者打交道。我做編輯時間并不長,與作者打的交道也不多。但今年負責一本書的收稿工作,其中須與36位大家聯系。部分是與其本人直接聯系,還有部分則與他的助理或學生溝通。
不得不說,大部分還是很好說話的,即便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編輯,他們也客客氣氣的,但是有個別的,或許不是針對我個人,而是針對寫稿這件事,意見很大,說了不少難聽的話。
我一邊和和氣氣地解釋,一邊上報領導,尋找解決之道。其中的心酸和折騰,只有我自己知道。有時候覺得甲方在逼迫我,出版社也在壓榨我,作者也為難我。不過好在,收稿工作已經完成,正在進行三審三校。
有其他編輯跟我說,有時碰到自以為是,又態度惡劣的作者,明明不符合規范,卻要一意孤行,連標題設個字體字號都要管。要是不按照他的來,還要向領導投訴。一本書做下來,身累心也累。
說真的,如今編輯不好做。但各行各業,又有哪個崗位好做呢?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隔閡,有江湖紛爭,甚至有八卦。但遇到問題時,唯有解決問題,才能在工作中成長,下次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才能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