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汐萱
千年夢回,一朝孤魂,三生輪回,陌上花開。
—— ?引子
一 ? ? ?沙塵暴
金黃的沙漠,一片昏暗,放眼望去,沙礫鋪天蓋地卷來,形成一個又一個巨大的風暴。
瘋狂卷動的沙暴之間,依稀可看見十幾個人的身影蜷縮在駱駝之間。
此時一個穿著布衣的年輕男子說道,“將軍,我們這是遇上沙塵暴了,怎么辦……”
年輕的男子有點欲言又止,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沒事的,本將軍帶領的虎鏢騎兵可是凌國第一騎兵,又怎么會死在這種地方,放心吧。本將軍勢必會帶你們突圍?!?/p>
溫陌說完這句話時,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他雖然從軍多年,可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沙塵暴,以前聽邊塞的老人說過,進入這種沙暴地界,有去無回。但是為了這十多位將士能活下去,他不得不與天謀命。
亂沙驟然吹起,沙塵暴如同瞬間喂飽的非洲花紋虎,充滿了力量,微微往地上一扇,山河變色。
“大家趕緊抓緊駱駝鞍子,快點……”溫陌見事不妙,趕緊讓大家抓住駱駝,以免被沙塵暴吹走,可是已經遲了,沙塵暴風中卷起,不消一秒,穆青云一等人就全都卷到了空中。
溫陌試著睜開眼睛,看看他的兵士,可是在如此強的沙塵中。根本就看不見一絲一毫的人或物體。
“爺爺看,”一個約七八歲的小女孩一臉驚訝的用手指著不遠處一行被一片黃沙掩埋的一頭瀕死的駱駝。
“???箏兒說什么呢?爺爺沒聽清楚啊,來,靠近點說吧!”一身白色藏衣的老人慈祥的叫喚著三四米遠的小女孩。
“爺爺,你來,你來看!”小女孩拖著老人的手,跑到了黃沙成堆的沙堆上,剛才還可見駱駝身子的地方,不足轉眼間就已經被黃沙覆蓋。若不是小女孩及時拉老人過來,恐怕都已找不到駱駝的影子了。
“爺爺,爺爺,要是駱駝沒死,是不是今天晚上我們就能烤駱駝腿吃了?”小女孩滿臉高興地說道。
“箏兒怎么這么貪吃呢?整天想吃駱駝腿,要是吃成了小胖敦,爺爺可就不要你了?!崩先诵膼偟亩褐∨ⅲ∨s生氣了,別過臉,嘟著嘴,不肯看老人一眼。
老人連忙哄道:“哎呦,爺爺只不過開兩句玩笑,箏兒怎么生氣了,肚量真是小呦?!?/p>
老人也學著小女孩那套,別過臉,不去看小女孩,但他看到了另一場面。
一個穿著青色長袍的男子,趴在沙地上一動不動,袍子上粘滿了黃沙,身上布滿著癍癍傷痕,雖然看起來不深,卻很嚴重。
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老人也不管小女孩是否還在生氣,忙叫她回去叫人來幫忙。
二 ? ?蘇大夫
“蘇大夫,這有個病人,他傷得很嚴重啊,您快來看看。”兩個漢子把一身傷的青衣男子抬到蘇大夫的門前放下,扯著嗓子喊著蘇大夫出來看病。
話音剛停止,一陣風吹過,緊閉的竹門突然打開,躺在地上的男子悄無聲息地被拉進了屋子里。
兩個漢子目瞪口呆,他們早就聽說過這蘇大夫性情孤僻,而且這蘇大夫就算是看病,她也會讓看病的人在門外侯著,從不讓他們進屋,可是今日蘇大夫竟然破例讓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進入屋子。這也太讓人奇怪了。
不管屋外的人是如何猜測,反正屋子里的人是聽不到了。
屋里頭的布置極為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罷了。此時此刻,這間屋子的主人也就是蘇挽歌,她一臉復雜的看著剛才被她移到床上的男子。
真是沒想到,居然又讓她遇上了他,這是老天爺故意的吧!讓她一次又一次愛上他,一次次被他拋棄,戲弄。難道還沒有夠嗎?
躺在床上的男子雖然灰頭土臉,衣裳破裂,臟亂不堪,可她還是第一眼認出了他——溫陌。
那個說過,要一輩子,一輩子對她好的人,卻在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殺她父兄,讓她刻骨銘心一輩子呢,真是一輩子的‘好’??!
如今,他就在眼前,就躺在她眼前,她應該是不是也讓他嘗一嘗一劍穿心的滋味呢?讓他的血流滿遍地,一嘗她當年那種血液快要身體流光,生命消逝的痛呢!
她想著,念著他,恨著他已經有很多很多年了,就在她自己都快要忘記他的時候,他卻出現了,呵,真是天意呢!他注定是要回來給她做補償的吧!
她目光如矩的盯著睡在床上的溫陌,仿佛就要把人連木床都要盯出一個大洞來。
縱使溫陌傷重也禁不住她的如此注視,不知不覺的開始有了自己的意識,仿若要蘇醒。
蘇挽歌眉頭稍稍一皺,她知道,溫陌就要醒了,他的手指和眼皮稍微一動,這是將要醒過來的跡象。
算了,既然他將醒,她就讓他多活幾天,暫且放過她,算是還了他對她昔日的情分吧……
可是她還不想現在讓他見到她,抬手一揮,一道亮藍色的光飛速流過,劃入溫陌的身體,漸要蘇醒的溫陌又不禁昏睡過去……
三 ? ?不知道如何面對
灼眼的陽光從木屋的縫隙撒落下來,在溫陌的臉上投下一片光影。溫陌即使仍然有點昏迷,陽光明媚燦爛,溫度不高,但若是不停息的在陽光下爆曬,也會被熱醒了。
溫陌就是如此,他不僅是被曬醒的,更是被疼醒的。他還未睜開眼睛,便感覺到全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疼,就像被火燒!
他想一手撐起身子,查看自己的傷勢,但身體卻沒有力氣。反而又倒在床上,壓著疼處,不由得輕聲疼呼。
真沒想到,那場沙塵暴竟然如此厲害,把傷的如此重,也不知道他的部下將士們怎樣了,他們有沒有受傷——
吱呀——竹門突然被推開,一道清脆如同玉落珠盤,聲聲入耳?!靶蚜耍?!”語氣雖然是關心的意味,但卻像褒了冰一般,讓人瞬間就感覺到了九月寒冬。
溫陌抬頭一看,竹門外站著一身月光白紗裙的女子,面紗遮臉,長發如墨披散在雙肩旁。眼眸明亮如畫,她只是隨意的站在那里,但卻有一股清冷的氣質環繞在身旁,由內向外散發,即使寒冷如冰,卻又讓人蝕之入骨。
溫陌只是稍稍一怔,便馬上恢復了原狀,“姑娘是誰,為何救我?還有姑娘可否救了我的部—弟兄們?”醇厚的桑音如同山泉流水,叮咚又深沉。
“呵,救你當然有本姑娘的原因,你不需要知道?!碧K挽歌扔下這一句話和隨身攜帶的藥瓶就離開了。
溫陌沒聽到他要問的答案,未免有點惱怒。他當將軍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問別人話,卻沒得到答案的。
看著竹門外的景色和天色,還很早,算算時辰,現在應該是辰時吧?聞著身上的味道,嘖嘖,這都多少天了。都快咸成魚了?難怪哪位姑娘不肯靠近他,這么臭。
想到這里,他就算再疼,也掙扎著想要爬起床,好洗一個涼水澡舒服舒服。而且他身上的血痕已經結疤了,再穿這一套衣服也不好,既然這里有人住,應該也會有村子吧!
他那天被抬進來的時候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有個老人和孩子在他耳旁嘮叨著,說讓他堅持什么云云。他先出去跟這里的村民借套衣服,再找個地方洗回澡。
他艱難的一步一步走到竹門,正想推門出去,卻被一聲爆呵,呵住,“你要去哪里?”聲音依舊如冰,他看著不遠的蘇挽歌,原來她沒走。溫陌扶住門說道:“沒去哪,我只是要洗個澡,難道不行嗎?還是你幫我這個病人洗?”
“回去?!碧K挽歌語氣決然,面紗遮住她的臉,讓他根本就猜不到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也明白他現在就是個病人渾身傷,是不能碰水的,她,是為他好吧?不知道為什么,第一眼見她,他就有一種見到她就想沖上狠狠的抱住她的沖動。這是為什么,他可是從沒見過她??!
越想心越煩,思緒越亂,溫陌干脆就走回到床上,趴下睡覺。現在什么都不能做,還是好好養傷,養好了才能解決問題,打聽兄弟們的消息。
竹林屋外,一弘彎月掛立在天上,照的地上格外明亮。蘇挽歌背靠著一棵竹子黯然傷神,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對他了,想要罵他,想要殺他,這明明就是她給自己定下的誓言,可她就是下不了手。
剛才,她明明有機會的,她在為他療傷的藥里下了無根草,這種藥,能迅速治療好外傷,但只要他泡了溫泉水,他就會氣血逆流而死。到那時她就能為自己報仇,可是為什么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就下不了手?
呵呵,她蘇挽歌不就是一個懦弱的人嘛,無法為父兄們報仇,也無法為自己報仇,她,真是該死。
她要報仇,只不過她不會采取這種方式為自己報仇,她要讓他死心踏地愛上他,再狠狠地摧殘他的心,一如當初他那般狠狠地把她的心踩在地上,零落碎地。
涼潤的風帶著竹子的清香味道,席卷著蘇挽歌的月白紗裙,在月色下越發清冷,凝靜,柔美。
算算日子,溫陌在木屋里休養已經有半個多月了,外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讓他苦惱的就是那個姑娘還不讓他出這個木屋,他感覺就要在木屋里悶死了。他堂堂一個將軍居然過起了一種過人監禁的生活,想起也是憋屈。
他本來也想偷偷出去,可是整座木屋就如鐵墻銅壁做的,毫無辦法。不過幸好,這姑娘心地還是很好的,為他弄來了食物和水,也餓不死他。
“醒了?”
又是這一句,能不能換點別的?待了半個多月,他聽得最多遍的話就是這句,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既然好得差不多了,那就隨我出去一下吧?!闭Z句是一如往常的短小冰冷。蘇挽歌今日穿的依舊是那一束月白色紗裙,但又不像,衣角處多了一朵又一朵紅梅,星星點點,姹紅嫣然。
“好?!睖啬把杆僮鞔?,只是跑到門邊又停下,尷尬的站在那里。蘇挽歌瞥了他一眼,說道:“放心,門的限制我已經破了,你可以出來!”
溫陌仿若看到蘇挽歌嘴角隱藏的笑意,雖然不深達眼底,比起清冷如雪的她,這樣的她卻十分平易近人,有了人間的煙火之氣,讓他想漸漸,漸漸靠近她的沖動。
藍天白云,柳樹青青,湖水游魚,盡顯一片靜美。溫陌抬眸望向遠方,雖是一往無跡的沙漠,但這個地方也算是沙中的綠洲了。
他和蘇挽歌一前一后地行走在黃沙劈成的田中的小路中,小路上鋪著細細碎碎的鵝卵石,靜靜的,他們都不出聲,只是靜靜地走著。
突然,前面的蘇挽歌突然發出一聲慘叫,驀然摔倒在沙上,溫陌見此,連忙跑過去,蹲下來離蘇挽歌半步遠的地方,詢問她出了什么事?
蘇挽歌此時緊緊捂著小腿,一條長若五尺的小蛇從她腿下打算溜走。溫陌抓起一顆鵝卵石使勁往蛇上扔去,蛇便斷成了兩截。她小臉白得如雪,小腿的疼讓她不禁微微發抖。
她容忍著準備站起,卻又無力的坐下,溫陌見狀忙扶住她,看著她小腿上已經隱約發黑的血跡,這是一條毒蛇。心一橫,把蘇挽歌放在地上,“蘇姑娘,對不起了。溫某會為你負責的?!?/p>
“嗞啦”一聲,蘇挽歌的褲腿被撕破,溫陌頭一低,便湊上了她的傷口。仰頭一吐,一口黑血噴灑在沙上。
蘇挽歌低垂著眼,沒有說話,只是小手捉住了溫陌的一片衣角,執拗的不肯松手。溫陌也由著她,一心一意的為她吸毒血。
日色落暮,波光瀲瀲的湖面泛出不一樣的光芒,溫陌背著蘇挽歌在沙上行走著,一步又一步,深淺不一的步伐,這讓他無比熟悉,仿若經歷過一番。讓他有種要落淚的沖動。
時光荏苒,轉眼溫陌和蘇挽歌生活在沙漠中的綠洲里也已經有一年了,自從那次在沙漠里救了蘇挽歌后,她好像就變了一個人般,每日都與他在一起,無論是悲歌畫扇,還是樹下賞景,他們都在一起。
溫陌覺得他仿佛愛上了蘇挽歌,就在第一眼見到她時,就愛上了她。現在只是更加沉迷她而已。
今日,是蘇挽歌和他的大喜日子,依舊是那所木屋,只是被大紅絲綢,結花打彩的裝飾著,迎面喜氣逼人。
這里沒有別的賓客,只有他兩人,依蘇挽歌的要求。
溫陌開始有點不贊同,但是成親也卻是他兩人的事,不需要他人打擾,雖說他想請當時救了他的爺孫二人做客,但為了蘇挽歌高興,他也不得了之了。
成親的吉時已到,蘇挽歌著一身大紅色婚服,紅的柔魅,紅的耀眼,繁復的發髻下是一張精致如畫的臉,粉妝玉琢,美若天仙。溫陌早知蘇挽歌很美,卻沒想到,她已美到了這個地步,簡直吸人心魂。
溫陌也是一身大紅袍子,兩人站在一起,更是相得益彰,如同璧人一雙。溫陌牽著蘇挽歌的手,一步步走到供盛著花生紅果的桌前,準備行禮。
“溫陌,你愛我嗎?”蘇挽歌突然問出這一句,溫陌挑眉一笑,立刻答道:“當然,我溫陌此生此生都只愛蘇挽歌一人?!?/p>
“那你給我一樣東西當我們的成親禮物好不好???”蘇挽歌玉唇輕啟,妖媚一笑,向著溫陌吻去。
……
“你要什么我都給,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要什么都可以!”
“哦?我若要你的心呢?你也給我?”
“嗯何況,我的心就早已是你的了?!?/p>
溫陌剛說完,一把兩尺長的匕首直直插進他的心房,血液噴發,溫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她。蘇挽歌抱著他輕聲呢喃:“父兄,挽歌總于為你們報仇了,你們安息吧!挽歌很快就要來找你們了。”
“溫陌,你知道嗎,挽歌第一次見你就很喜歡你呢!甘愿拋棄狐族公主身份與你在一起,與父兄決裂,只為與你在一起,可你是劍閣樓弟子,接近我只為斬妖除魔,殺了挽歌一百多位族人,還殺了挽歌父母,兄長,你還讓我怎么和你在一起?不過,溫陌你不要擔心哦!挽歌很快就會和你在一起了。你看,這是你當年送我的簪子呢,你說我戴著是最好看的了……”
蘇挽歌說著說著,一串淚珠劃下,掉到溫陌脖頸間,而溫陌身體溫度已漸漸散去,眼眸也閉上了,只是雙手還是緊緊抱著蘇挽歌不肯放手。蘇挽歌把頭髻的簪子取下,往脖子上一抹,嫣紅色的血驟然流下……
嫣紅的血,如火一般,時間仿若都在這一刻定格。
溫陌,兜兜轉轉千年,我們還是會遇見了,上一世你負了我,這一世我負了你,我們互不相欠了,下一世我會好好彌補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