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送黃昏花易落(下)

【3】

與曹霽的交談如我所預料的一樣,并非那么融洽。?

于是,便又是一場不可避免的爭吵。?

曹霽面紅耳赤,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要噴出火來,將我燒的體無完膚。而我亦是吹鼻瞪眼,毫不示弱的仰著頭,直勾勾的與她雙眸對視。一時間,兩人僵直,久久未動。最終,隨著對面那雙白皙的手狠狠的拍在桌面上,我看見素雅的花瓷杯掉到地板上,散落成一朵花。?

“你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

我嘆息,俯身撿起碎片,將它們一一擺在曹霽眼前。?

“它雖已不在完好,但你不可否認它永遠是一只杯子。”?

我將碎片推近,不顧有猩紅的液體從被割破的縫隙中流出。?

“就如同父親與母親,他們雖然后來不再親密,但你同樣不可否認父親愛過母親,甚至是,愛著母親……”說到這里,我頓了頓,記憶似乎又回到了某個遙遠的瞬間,回到那人望著妻子,為剛出生的女兒取名“霽”時話語的溫暖,眼神的眷戀。?

“你方才說‘我不相信那個冷血的男人會愛母親。’但是,阿霽,你、我都只是自己,而非父親。自然,誰都不會知道別人的想法。好了,我這次來,原本并不想和你吵。”?

廊上有宮人行色匆匆,就在此時跑入殿內附在我耳邊告訴了我剛剛得到的消息。

我擺手叫他下去,又喚宮女來為我呈了杯茶,喝了口道“去看看父親吧。” 我走到曹霽身邊,注視著她冰霜一般嚴肅的臉“他又昏倒了,太醫說這次恐怕……。”?

“我明白了。”她冷冷打斷,“等著我,沐浴更衣后隨你一起。”?

[4]?

我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走過先帝這陌生而又熟悉的寢殿,只是寢殿旁的樹木已幾歲枯榮,有些記憶卻一直不曾褪色。?

還記得當年隨曹霽入殿看望病入膏肓的他時,那個一向以睿智與清醒生存的男人,終因病痛的折磨而拋棄了所有維持的虛假。當理智已不復存在的時候,蒼老的帝王終于在所有人的面前流露出了埋藏內心最深處的感情。?

有些具體的細微片段,我早已記不大清楚。只是腦海里時常回放著他生命最后一刻努力睜眼,推開郭皇后,掙扎著撲向曹霽懷中的畫面。?

“可笑我年少征戰,掠奪一生,最想得到的,卻始終不曾擁有。 阿宓,明明是你我先相遇,為何是子建,為何……”?

為何,為何什么??

我看著他緩緩墜下的手,看著他望著曹霽不甘輕闔的柔情眼眸,看著摟著他已經呆愣的曹霽,看著地上不顧禮儀猛沖過去的郭皇后。?

那一切,明明都在我眼下發生,只是我卻什么都不能做。我只是拉開曹霽,和她一起靜靜的聽著。?

彼時的宮殿很大,很安靜,也很吵鬧。安靜吵鬧的只剩下了郭皇后,那個逼死我母親的女人帶有濃濃哭腔的悲哀聲音,“我寧可你把我當成她的替身,也好過一個并肩作戰的朋友。畢竟那樣,在你眼中,也能算是自己的女人啊,陛下……”?

她一如往常般,以情人低語的姿態湊近父親的耳畔。只是這次,話音未落,已淚流滿面。?

“走吧”我揮了揮手,招呼曹霽離開。?

走出殿外那一刻,恍惚間想起母親離世后,郭皇后回宮那晚被父親驅逐出殿的事情。似乎父親下令禁止后宮女眷效仿母親梳靈蛇髻,著母親喜歡的紅色衣裳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呵”苦澀一笑,微微轉頭,身邊的曹霽顯然已脫離呆愣的狀態,兩人目光相對的那一刻,都同時反映出了一種不知該如何作想的情感。?

是啊,讓我們怎么說呢??

極目遠眺,漫天襲來的陰云中,我仿佛又回到好多年前。在那個有雨打蕉葉的‘嘀嗒’聲,有由遠及近的步伐的日子里,丈夫開心的為女兒取名‘霽’,而妻子在醒來聽后,笑著對兒子說“我和你父親相遇在冀州,而霽又與冀同音。呵,想不到他也一直沒忘。”?

曾經,話語多溫柔,眼角眉梢,都帶著羞澀與喜悅。?

那是我有生之年,見過母親最美的一個笑。?

哎……?

一個不曾說,一個思慮太多。

只嘆緣淺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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