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萍水相逢在濱城
幾天的時間大家似乎就已經很熟了。
但修文卻還沒有和任何一個人主動搭過一句話。她每天都寫日記自己和自己說話。她只愿意和自己交流。除非找到一個像雅云一樣知心的好朋友。是啊,雅云也不知道怎么樣了?自從分手后就再也沒見過面!本來是計劃一起出來的,但是雅云媽卻執意要還不滿十八歲的雅云先找個婆家,這樣即使她走了家里也有了現成的男勞力,生活上也有了些依仗,何況還可以有一大筆彩禮呢!也不知道現在的雅云怎么樣了呢!訂婚后的她是不是就可以出來了呢?還是再也出不來了呢? ? ? ? ? ? ? ? ? ? ? ? ? ?
回想中的修文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她站起身拉了拉衣服準備回宿舍,聽到身后傳來嘁嘁喳喳的聲音似乎和她有關。
“哎!你說那姑娘是不是有毛病啊?她是啞巴嗎?”
一個男人的聲音。
“沒有啊!她會說話的。”
是月美姐的聲音。
“那我怎么從來沒見她說過話呢?而且總是一個人呆著。”
修文慢慢回過頭:原來是車間的一個叫做吳師傅的當地老工人。這幾天一直帶修文她們干活的。
“自己真的有這么不正常嗎?”
修文的內心有些被震撼!自從離開家鄉來到這里,除了夜深人靜時和日記交流,她確實太久沒有表達過自己了!
想到這里,她下意識的調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迎面走了上去。月美姐向著她招了招手,她隨即向他們回應出格外燦爛的笑容!望著吳師傅和月美姐遠去的背影,低下頭來的修文又是無盡的落寞。她下意識中想去糾正自己太過僵硬的面孔,和總是起起落落的心情。她用力抻拉著臉上的肌肉,想調整成快樂的模樣。一路走她一路做著各種笑臉。她知道她必須盡快調整自己并和大家打成一片,生活有灰暗就有陽光,一縷燦爛的陽光此時就眷顧在她的臉上。她由衷的笑了笑,真切的感到未來正在向她招手!
經過了這許多天的磨合,大家基本都找到了和自己合拍的伙伴。吃飯走路聊天大多是結伴而行。有個叫風鈴的女孩子特別喜歡找修文搭話。她齊耳的短發熱情的笑容,無時無刻不在感染著沉靜內斂的修文。
“修文姐,你去哪?要去廁所嗎?我陪你去吧,外面天有點黑了,你不害怕嗎?”
她手舞足蹈的活潑模樣讓修文滿心溫暖。這個快樂單純的小姑娘是修文到這里之后的第一個朋友。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慢慢適應并熟悉了這里的生活節奏。也都逐漸找到和自己投機的伙伴來說些體己話。女孩子聚堆兒最多的現象就是你長我短,她們也不例外。
從一開始的自閉和形單影只,如今的修文已經慢慢開朗活潑起來。泰山一樣壓在心頭的包袱,因為新環境下視野的開闊,也逐漸走出了心靈的陰影。她也開始用一種全新的眼光打量這個世界。
一晃一個月的時間就要過去了。大家每天下班后除了在院子里溜達溜達,最遠就是在廠門口的日用品商店里買點東西。她們不敢輕易地走出這個院子。在家鄉招工的時候,那個戴滿金鏈子的白姨就對她們說過:千萬不可以亂走,城市里的壞人多的很,萬一走丟了被壞人殺了賣了,就再也找不到家了。
對于這些初次坐火車或者大多第一次出遠門兒的農村孩子來說,這樣的話有著絕對的震懾性作用。可是時間一久,看得出來有些人已經蠢蠢欲動了。
這天剛吃過晚飯,大家坐在大通鋪上,年輕而充沛的精力,面對陌生而新奇的世界,總是有些不甘寂寞。二杰子面對不斷騷動的伙伴們,背著手在地中間一站,時而溜達時而表情夸張的說
“哎媽呀!我可不能出去,萬一碰到壞人把我殺了賣了,我可就見不著我媽了!”
邊說這話時,邊用手指一指
“你們也是啊!誰都不準出去!誰敢出去,我就告訴月美姐,讓月美姐再告訴白姨,把你們全攆家去!”
大家看著二杰子半真半假的樣子,面面相覷,都不做聲。
“可是我看見湖北那姐倆兒每天都出去呢!人家還去看電影了呢!”
風鈴插嘴道。
“哎呦喂,她看電影你是咋知道的?你跟她說話了?”
二杰子質問道。
“對啊,說話了!那我怎么就不能跟她說話是咋的?”
二杰子一步跨到床邊,一只腳蹬著裸露的木板子,用力拍著床板大聲道
“對,就是不能說話,你不知道她是我們的敵人啊!”
“怎么她就是敵人了,大家都是出來干活的,萍水相逢,有什么仇啊?”
風鈴毫不讓步。
“當然有仇,她對月美姐不敬 就是咱們的仇人!我親耳聽到她罵月美姐是騷貨!”
“別吵了別吵了!你們看,過來了過來了!”
是那天鬧內急的青茹喊了一嗓子。大家的目光隨著青茹的話音紛紛望向門外:只見兩個湖北妹子急匆匆的往外走。她們看上去有二十四五歲,如果不是一開口就一口地道的方言,從衣著和發式上很難判斷她們是外鄉人,很時尚很新潮。每天出出進進,看上去生活又豐富又有見識。一點兒不像修文她們一下班就窩在宿舍里。也許是地域差異或人為造成的偏見,修文她們與這些人很少接觸,甚至還刻意回避。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直目送湖北姐妹走出廠區。
大家才失落的收回目光。
“不正經!”
二杰子撇著嘴斜楞著眼睛道。
“哎哎,你看咱家窗口那傻子,人家都沒影兒了,還撅腚在那看呢!”
二杰子手指著還在門口眺望的青茹說。并大跨步走到青茹身后,拉扯著說
“去去去,現在就追出去,一會攆不上了,你看你一天結結巴巴讓尿憋的,話都說不明白,還凈些個勾勾心哪!”
青茹使勁掙脫著被二杰子推搡的衣襟,臉憋得通紅,越著急越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不就那天憋一次尿嗎?你沒憋你還嗷嗷往茅房跑,以為別人不知道呢?”
青茹回擊道。
“看看咋的了?她們本來就比咱們漂亮嘛,那還不讓看了?”
風鈴毫不掩飾的也自言自語道。
見有人站在自己的這邊對質對質二杰子,青茹使勁掙脫二杰子的手,憋得通紅的臉沖著二杰子嚷嚷
“你想咋的?誰都不對,就你一個人好!”
聲音里帶著哭腔!
“好了,都別嗆嗆了!怎么老是窩里反呢?”
修文一下子站起來。
一天晚上下班后大家吃過飯剛剛回到宿舍。忽然聽到院子里一陣陣七嘴八舌的嘈雜聲。修文隨著人流的方向來到院子里。遠遠地她看到白姨兩手掐腰兒,正在怒不可遏的對著一個人破口大罵
“我跟你們強調多少次了?不要和廠外的人勾勾搭搭,萬一出了事誰負責?總以為自己干的很高明,以為別人什么都不知道,你妹妹又去哪跑瘋了!你做姐姐的怎么做的榜樣?黑燈瞎火的還在野林子里亂串,再讓我發現一次立馬滾蛋!”
白總——這個被大家親切的稱為白姨的女人,這個在劉家堡子時大家第一次看到時滿脖子滿手指戴滿黃金的女人。她因激動而漲得滿臉通紅。被教訓的正是那個打扮時尚的湖北妹子。
也許因為月美姐的緣故,但更因為農村孩子天性中的純樸善良,對待白姨大家始終是毫無條件的信賴和親近。聽白姨的話做個乖孩子。一直是大家的座右銘,甚至臨別時家長唯一的囑托。所以盡管大家心底里對湖北姐妹滿心羨慕,但在情緒上卻對湖北姐妹極其敵視和對立,她們像對待自己的長輩一樣的信賴白姨,絕不做有半點違背她意愿的言行。
大家沒有被賣掉,更沒有被虐待,并且工作之后每天下班還可以有個熱水澡,每個月又能領到五十幾塊錢的收入和免費的飯菜。是白姨給了她們這一切,大家都已經覺得是天堂了!雖然前天晚上修文還在菠菜湯里吃到鮮綠的大豆蟲,直到現在還有些惡心,但是修文仍舊十分的感恩是這里給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收入,第一次自食其力的機會。
自己是個落后地區長大的鄉下孩子,沒有文化沒有背景,卻可以在這樣的大城市里工作生活。難道不應該滿足嗎?雖然和這里的當地人相比,起居飲食方面的條件略顯艱苦,但對于這些苦出身的孩子來說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說說月美的生活可是越來越忙了!她從家里帶來的這群姐妹,雖然說已經適應了這里的生活,可是太多瑣碎的小事都需要她面面俱到去照應去調合。盡管這些人里有很多和她們的父母一樣,對月美姐在農村有些不干不凈的名聲,多年在外的“闖蕩”的具體內容的質疑與偏見,都曾不同程度的在他們的茶余飯后,說過關于月美的風涼話!但是如今這個有著種種疑問的女子,卻是唯一可以帶他們的孩子進城的人。他們帶著農民骨子里的狹隘和短見,一邊說三道四,一邊點頭哈腰的誠懇拜托,這重托里有贊許也有狡黠。可是作為鄉親,月美認為既然把她們帶出來了就該盡心盡力。每天她要像個生活指導員一樣為這些老鄉們操心操肺。
月美有著1.75的個頭,白皙細膩的皮膚就好像天生的城里人一樣。豐滿的身材俊俏的臉龐,總會讓男人們目光不斷流連。要不是因為在個人感情上有過重創,傳說中的月美是被人占盡便宜后被拋棄的。在初二的時候周復曾經做過她的班主任。修文聽爸爸說,雖然月美學習一般但卻極會“來事兒”深得老師們的喜歡。只是因為那樣的變故,以至于29歲的她至今還是單身一人。雖然讀書的天分有限,卻因為最終不甘心于閉塞落后的農村生活而出外打拼。也許也是迫于當地農村傳統道德的輿論的壓力而選擇這條路。她處事精明,心氣也極高。善于和上面的人搞好關系。也不時受到工廠里一些人的嫉妒與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