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的故事

這是林光陰在大學里的第三個年頭,她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城來到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學,也可能并不那么普通,那座小城叫鐵嶺,多少帶了點兒喜感,那所大學在湘潭,總有那么點根紅苗正的勁兒。

那一年,躁動的夏退而成了秋,高考過后的喧嚷也退去了。

全家旅行,林光陰走在十里畫廊間,傍晚的山間空曠靜謐,霞光飛滿天際,暮色好似滿懷期待,遲遲不歸。自然勾勒出一幅完美的風景畫,光影運用勝過倫勃朗。不知怎的,林光陰心底生出一絲悲傷,這大概就是陰差陽錯吧,如果考去了成都,此時此刻是不是身在九寨溝呢。

報到前一天,光陰病了。在大門口等著輔導員學哥來接時,站都站不住了,爸爸把皮箱扯過來給她坐,光陰緊緊壓著胃,愁眉苦臉地坐在行李箱上,接過一張不知是誰發來的傳單,瞄了幾眼。

“咔擦”,“嗯?”光陰被一聲快門聲驚得猛一抬頭,面前一個學哥正掛著單反,半蹲著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沖著她笑,見光陰的爸爸眼中也充滿疑惑,便解釋說,“看學妹的姿勢挺好看的就拍了一張”,說罷一路小跑到別處去了。光陰暗笑,這學哥還真有趣。沒等她多想什么,便遠遠瞧見了輔導員。

從學校正門一路走到宿舍區,光陰覺得自己走過了生與死的距離。“南方的太陽還真是精力旺盛啊,九月了還這么熾烈”,轉而她暗笑自己,“哪里的太陽不是那一個呢,宇宙可就只有一個太陽啊。”

“414,就是這里了”,學哥幫忙把行李放在了門口,累得滿頭大汗。光陰和爸媽趕忙致謝,又“強迫”學哥收下了一些家鄉美食才放他走。宿舍朝陽,正午強烈的光線一束束照進屋子,塵埃隨處舞動。本是一天中最燥熱的時刻,光陰卻只感到一絲溫馨,“這里,將是我的家了呢。”

“可算到了,真是累死我了”,身后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光陰一回頭,看到一個身材瘦小的女孩提著大包小裹,喘著粗氣,還沒等光陰說話,那女孩就開口問道,“你是住414嘛?”

“嗯嗯。”光陰點頭道。

“你好,我叫李莉,以后咱倆就是室友啦。”

“你…好,我叫林光陰,就叫我木木吧。”

光陰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自己的床鋪,爸媽一個幫著擦窗臺,一個幫著挪架子。李莉一直不聲不響,井井有條地整理著自己的位置,光陰看著這個很自立的女孩有些說不出的好感。

傍晚,光陰隨爸媽回市里的賓館去了,因為她還病著,也因為,她還沒做好準備——自己生活在一個陌生城市的準備。睡前,她擺弄著手機,看到李莉發來的消息,“木木,我想哭,我想家了。”光陰的睡意一下子不見了,她后悔這一晚沒陪李莉住在宿舍,也許這樣還能給李莉一個同樣瘦弱的肩膀。

“莉莉,別哭別哭,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了,我書架上有小說,桌上還有水果,吃點東西就不傷心啦,早點休息哦。”

“嗯嗯。”看著微亮的屏幕,光陰眼前又出現李莉默默收拾行李的樣子。看著身旁睡熟的媽媽,光陰感到鼻子酸酸的,扭過頭也睡了。

第二天中午,光陰的爸爸媽媽就要回家去了。這天爸爸也病了,他們就近在宿舍樓下的食堂每人要了一杯綠豆粥,光陰坐在爸爸媽媽對面,一口一口,咽藥一般地咽著粥,眼淚不住地往下掉,爸爸輕輕摸著她的頭。光陰忽然希望時光別走了,她怕,怕什么呢,她也說不出。她大口大口地咽著粥,和著鼻涕和眼淚一起也不在乎。

最初的種種,像是散落的拼圖,卻張張明晰,光陰輕而易舉就能拼出一幅幅生活圖景來。拼著拼著她才發現,原來兩年,只是倏然之間,只是一幕幕破碎的圖景啊。

在宿舍的第一晚,她用吉他彈了《后來》給李莉聽;第一次班級見面會,她在草地上唱了《七里香》;第一次戰戰兢兢到部門面試時,她沒想到明年今日會在臺下糾結要不要出刁鉆的面試題;第一次在農家樂上做了拍黃瓜的她,不知道自己也會做出一盤被一搶而空的可樂雞翅。

她還記得第一次逃課時的心驚和欣喜,記得第一次熬夜復習的心痛和激動,記得忽然得知奶奶離世的手足無措,記得每每深夜哭泣時都不忘嘲笑滿臉淚水的自己就像個“咸水鴨頭”……

光陰的故事,就這樣在光陰間游走。

開學初,所有大三的女孩子開始了一樣的自嘲,“我們已經步入一個沉穩而有錢的階段了,女大三,抱金磚嘛!”一天晚上,光陰和莉莉、小茜、小舍、園子坐在一起配著橙汁吃烤串。

“誒,你們都考不考研啊?”小茜問著大家,

“考啊,不考我就沒法當高中老師啊,我可不想天天和一群熊孩子在一塊。”光陰第一個接茬。

“我也不知道考不考,可能考公務員的可能性大一點吧。”小舍嘆了口氣。

“畢業之后咱們是不是就得分開了。”園子一臉委屈,“誒,畢業旅行咱們五個一起去吧,去哪兒都行,我看九寨溝就不錯!”小茜樂顛顛地提議,好像在挽救剛剛拋出的那個沉重話題。“好啊,誒,那你男朋友咋辦?”,園子一臉壞笑地問道,

“不和他去,就和你們去!”小茜努努嘴,斬釘截鐵地答。

“行行行,這可是你說的,說話算話!”,說著,幾個女孩子笑做一團。

吃完夜宵,路上已沒什么人了,幾個女孩歪歪斜斜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撞來撞去,“誒,咱們以后可還要多出來聚啊,他家味道真不錯。”“冬至來我屋做火鍋吧,再煮點餃子,我有個大鍋,哈哈哈。”“好啊好啊,多買點兒肉!”“今晚月光好美啊……”

今年,是林光陰在大學的第三個年頭。她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城來到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學,她知道,不論多遠,正午的烈日,和十五的圓月,都只有那一個,她也愛上了這所普普通通的大學。今年迎新,光陰穿梭在許多稚嫩的身影中,拿著相機的她有些格格不入,她想起這所大學里面第一個和他說話的學哥來。“學弟你很帥啊,我可以給你拍一張照嗎?”,“咔擦——”這一次,光陰也學會了。

光陰的故事講完了,這是屬于林光陰的故事。

林光陰是我,也是你。

光陰的故事里有我,也有你。

(這篇寫在大三的開始。)

圖片發自簡書App

? ? ? ? ? 光陰的故事(續篇)

林光陰在大學的時光只剩下半個月,對于四年來說,半個月短得像一個小小的逗點,對于包括林光陰在內的所有畢業生來說,這一個月更像等待被倉促畫完的句號。倉促,因為不忍認認真真看它結束。對理想,對老師,對朋友,對愛人,即使一切都隨畢業不得不遠去,也一定要念念不忘。甚至來不及解決的遺憾,也能成為日后懷緬的理由。

大學之于林光陰最大的意義就在于,大學讓她堅定理想并擁有一步步走近理想的機會。林光陰有著最平凡的理想,從高中時遇見了那位顏值爆表、幽默風趣,待她如師如父的英語老師開始,她就想成為一個好老師。一次,她讀“老頭兒”汪曾祺的小說《徙》,從此就將主角高北溟奉作偶像,這個命途多舛又有些迂腐的國文教師在光陰心里的地位超過所有熒幕上的小鮮肉、帥大叔。光陰開始為這個理想付出行動了,經過通宵達旦的備考,心驚膽戰的面試,她終于通過了教師資格證考試。回想起面試過程,光陰仍能笑出聲來,一手拿教案,一手拿準考證的她,錯把教案給了老師然后拿著準考證慷慨奔赴講臺……

院里組織實習時,光陰得到一份鄉村小學女教師的工作,這是光陰離高北溟最近的一次,也是她離理想最近的一次。這個偏僻的小村,被稻田圍繞著,在那里生活的半個夏天成為光陰大學生活里最特別的時光,以至于后來為學弟學妹分享實習經驗時像吃了炫邁,在臺上講到停不下來。光陰看到孩子們在日記上寫:“我們的老師獨一無二”,“老師非常可愛,我相信你見了一定會喜歡”、“老師就是那個驚喜”,淚水差點伴著笑容溢出來。她仍記得蹦噠噠送給她小花兒的小姑娘,記得故意摸她發梢的小男孩,記得留排骨湯給她的食堂大伯,記得載她兜風的同事姐姐。光陰多慶幸,曾經從這個叫譚市的小鎮經過,這里有最可愛的人,最新奇的事兒,成為她人生的一段風景。

光陰在城市里長大,所以她不喜歡高樓、不喜歡汽車鳴笛聲、也不喜歡擁擠的人群。放眼一望無邊的稻田,聽夏夜蟲鳴鳥叫,看清澈的小溪能映出自己的臉,實習生活讓她更加向往古樸的鄉村。在研究生備考之際,她瞞著父母親大人偷偷填了研究生支教團的報名表。光陰在心里立誓,用一年不長的時間,去做一件終身難忘的事。這個誓言聽起來冠冕堂皇,但所有這一切只是因為她真心熱愛。

大學之于光陰的意義又在于她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并找到了與自己靈魂相吸的朋友。不久前的一天,小舍和光陰閑聊,說大學里的朋友大家是一起經歷了從小孩長成大人的過程的,等走上工作崗位,接觸到的就是各種大人了。光陰心里緊了一下,畢業季最殘忍莫過于要和好朋友分別吧。不知道散伙飯是否難下咽,不知道哪首歌就成為了KTV的淚點,不知道相約做伴娘的約定還算不算。她想起四年以前啟程來大學報到的前夕,死黨來家里送她,買了她最愛吃的蛋糕為她踐行,吃著吃著兩人都繃不住擁抱著大哭。之后幾年,兩人的友誼只能靠手機維持,新朋友越來越多,但屬于各自的位置永遠為他留好,兩人也成了歲月沉淀下如水的君子之交。

六月初的一天,小舍回家了。園子和光陰幫她把行李送到宿舍樓下,三個人擁抱著大哭,光陰死死抱住小舍,仿佛擁抱了一世紀。她目送小舍一點點走遠,從齊肩短發到齊腰長發,她真美,這個女孩在四年中帶給她所有記憶都在這個漸遠的背影里了。回到宿舍光陰打開小舍寫給她的信,她是那么熟悉她的字跡,“真是不舍得,不是不舍得你,是不舍得當下次再見,我已缺失了那么多和你共同度過的經歷,不舍得失去見證你從運動服到嫵媚女人樣的機會,不舍得目前你我之間還有的‘湘大’之名的維系。”光陰無法抑制,眼淚滾燙友情滾燙,認認真真道別過的人,無論多遠都會再見。415的人不會每天來敲414的門,但一定有某一天,小舍會來到光陰的城市,敲開她家的門。

她想起凌晨送她去醫院在病床前守著她的莉莉、小茜,在她哭成淚人兒時緊緊抱住她的園子,在她備考最焦慮時鼓勵她:“如何組未來的拼圖,先走好每一步”的學姊,還有對她說“你的畢業季不能留遺憾”并擠時間為她拍畢業寫真的師父。又一次面對畢業季,光陰不再害怕,她已經徹底成長起來,不再患得患失,不怕友誼會若即若離,幾年沖洗,友情早已真摯不可置疑。“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都去接你。”是她對友誼最好的期待。

五月二十,光陰和小舍去“過節”,回來的公交車上,忘了話茬從哪里開始,她們說到班級要吃散伙飯,小舍笑著說:“大一時候對老班沒什么感覺,現在覺得老班真挺好的,吃飯時候他應該能說一些畢業贈言吧。”光陰學起老班的神情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說完,她想起高考最后一天英語課上,男神老師在黑板上寫下贈言:“如煙往事俱忘卻,心底無私天地寬。”她一瞬間想起太多事,四年怎么能是轉瞬即逝的呢,怎么忘卻得掉呢,是點點滴滴拼湊出現在的她,也拼湊出她的未來啊。

最后插入作者的自言自語:“上次我說,光陰的故事講完了。這次我想說,光陰的故事,永遠沒有終止。送給光陰,也送給所有畢業生的祝福:未來一定更廣闊,等待著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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