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在尼泊爾當一個月老師的經歷。
之前在尼泊爾某山麓地區體驗了一個月教師工作。私立英語寄宿學校,英文教材,除個別老師英語教學,其余都尼泊爾語教學,從學前班一直到初中,約三四百個學生,大多數住當地,少數孩子寄宿。除兩三班只有十幾個學生,大多數班級規模在40-60個學生。除學前班,每個班我都有上過課。
少數程度不錯的班和高年級班能夠簡單英語溝通,剩下的孩子都無法言語交流,只靠肢體與表情。孩子們都很聰明,不管哪個年級都很快適應了。但是,大多數低年級孩子,我在場與尼泊爾老師在場的秩序簡直天差地別:我在場,各種喧鬧,聊天、吵架、說話等。別的老師在場,安靜無聲坐的筆直,極其乖巧聽話。孩子們的瞬間變臉,真是讓人好氣又好笑。沒受過教師訓練的我,經歷第一天洗禮后,嗓子就啞了。
當了老師,站在講臺上,雖只是一排排低矮椅凳前黑板下的意義上的講臺。但底下學生各種開小差,真是一覽無遺。偷看偷玩、遞紙條、打鬧等各種舉動通通看在眼里。初為人師的我還是想樹立點威嚴的,經常去點出或批評下開小差的孩子。這還是能溝通的,也是批評了吼隔那么一會兒繼續。再小一點的孩子,是無法無天的地獄,各種吵鬧打鬧,這個欺負那個,那個筆或啥的又不見了,這個剛批評轉眼就鬧騰,完全管不住。彼此又不能語言溝通,導致我最初還認為他們有點傻傻的,后來接觸久了才發現每個孩子都是那樣的聰慧靈動,每個都那么的獨一無二。而估計孩子們最初也覺得我這個老師同樣傻里傻氣吧。
學校老師總共十來個,除學前班,基本各個年級都教,許多老師身兼幾科,節日以外,一個星期教六天,從早上8點到下午4、5點。這些學生都是山中的孩子,野慣了的,所以很皮很鬧騰。體罰學生,不僅是默認的,甚至是鼓勵的。特別像我們很久以前,家長都支持老師遇到自家孩子不聽話就打一頓。比如,學校每天有例行早會,放假之后的星期一特別重視,這時校長或副校長就會逮著那些遲到的孩子,打手掌或打小腿。不管是哪種類型的老師,和氣的、嚴肅的、年輕的等等,老師們多多少少會輕打下或捏下不聽話搗亂的孩子。我問過許多孩子,最討厭哪個老師,當數一個平時總帶著笑臉,有些嬰兒肥的數學老師。甚至在教師中,也公認此老師打學生下手特別重,但教學水平也很強。我也和學生討論過體罰問題。許多學生也明白,體罰是不對的,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管教方式。
在一個月教師體驗中,我常常被派去教低幼年級,只要看到我進去,就一片嘈雜,管了這個,那個又鬧起來,不論如何管教如何吼,幾乎都包不了幾秒的安靜。他們又聽不懂我說的,我也聽不懂他們的辯解。盡管他們看見抬手就會習慣性往后縮躲,就跟那些常被打的小狗出現的反應一樣。但有一次,我還是打了一個孩子的胳膊。我想,調皮小孩就該打才能管得住吧,畢竟校長也不介意呢。后來又有一次,我真的很生氣,明明違反了課堂紀律,孩子卻不依不饒的尼語辯解,這讓我更氣了,用力掐了那個孩子胳膊,孩子不敢大叫,臉上夾雜著痛苦與委屈,一副受傷害的樣子。當時掐了孩子,我的氣并沒有消,甚至想更用力再掐。這樣的行為與想法真的嚇到我了。我小時候也被家人打過,留給我的并不是知錯而是深深的屈辱感。也聽朋友說過,他小時候被父親吊起來打,使他對這種愛對許多事情產生懷疑。我是反對體罰的,可是自己卻不知不覺走向了體罰孩子,并差點就踏入過度體罰的范疇,踏入虐待孩子的范疇。我離這種惡那么近。
為什么我會去體罰,甚至差點演變成過度體罰虐待學生呢?我聽到與看到那里老師對體罰的態度,不知不覺將體罰默認成一種教育手段,在對待孩子的調皮搗亂下沒有控制住情緒,把管教孩子變成了發泄自己的怒氣。
體罰并不是正確的教育方式,更不用提依靠老師各人修養拿捏度量的體罰了。如果允許體罰,那么怎么樣確定體罰程度呢,怎么樣不保證老師過度動氣、甚至是將別的郁悶轉移到體罰孩子上呢。而對那許許多多獨特敏感的孩子,怎樣體罰才能不讓他們留下糟糕記憶與一輩子的心理創傷呢?隨著社會發展,教育有了更多理論與方式。正向教育——鼓勵正確行為,遠比負面教育——懲罰錯誤行為,有效得多。
后來,我換了一種方式。認識到孩子天性愛動愛鬧,就在看到他們有搗亂吵鬧趨勢時,讓他們站起來,進行跳動、扭動脖子、活動手腕、腳腕之類的原地活動。他們很喜歡,也在一定程度上紓解他們旺盛的精力。
一個普通人如我,在環境默認體罰的情況下,也會不知不覺走向過度體罰,這也許是我個人的缺陷。我不討論其他更嚴重的情況。但許多情況,確是由過度體罰產生的。默認體罰,就會過度體罰。那么不體罰,就不能管教住孩子了嗎?我相信各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老師都比我更懂。
最近事件頻發,群情激憤。許多人說,我這個沒孩子的人比那些有孩子的還著急。大家都意識到,社會進步與未來發展,都得要靠一代代人努力。把教育與保護看得多重都不為過,兒童真的就是國家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