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話說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衛，蔣沈韓楊，朱秦尤許，何呂施張……以上種種，本是大姓，人口眾多，盡處皆有，我們喚作張老師、王老師、李老師、趙老師、甄老師、賈老師、小朱小蔣小劉小汪，梅蘭竹菊，楊柳槐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過皆是甲乙丙丁之謂也。
來接替柳老師工作的是蘭老師。蘭老師自我介紹道：“蘭立新，一月一日生，故名立新。號三友堂主，三友松竹梅。冀東藝專國畫系畢業。”眾人看時，見蘭老師中等個，體型瘦削，留著小胡子，長發結成個掃帚疙瘩模樣小辮子在腦后，一件長長的格子衫，衣角還綴著未洗凈的顏色，倒也頗有幾分藝壇高士風范。
柳老師一一介紹過眾人姓名、特點，對蘭老師叮囑再三。走的時候，給每個人贈了她的畫作，學生們也把自己精心繪制的作品交予她留念，一班大小眾人，灑淚揮別。柳老師走后，美術生的數量慢慢有所下降，攏共剩了不到十個人，學校就把初中部也合并到高中部畫室來一起上課。
“師哥好！我是慶春，我姓姜，我們始祖是姜子牙哦！師哥你呢？”
于凡抬頭看時，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略帶一些稚氣的臉龐，清清巧巧，整個人纖細瘦長，顯然還在長個，“我啊，于凡，我始祖……我還真不知道是誰。”
慶春把畫架支在于凡的旁邊，“師哥，你畫得真好，你就是傳說中那個理科的美術生吧，你要多教教我啊。”
“嗯，我看看你畫的，還不錯啊。這個顏色如果這樣調整一下會更好，這里的形要稍微修改一下。”
“嗯，謝謝師哥，果然好多了。”
這以后，慶春就經常選于凡旁邊的位置來坐，她的繪畫水準也迅速地提高，于凡也因為要教她的原因而加倍努力練習，他不想把自己都不懂或者不熟悉的東西告訴別人，何況，在他虛榮的小心眼里，高中的男生如果還不如初中的女生畫得好，不是很沒面子！
日復一日，大家也適應了蘭老師的教學風格。他不是柳老師那種仙氣兒飄飄讓人神往的感覺，倒更像個早年的先生一般，可能是來自于國畫系四年的熏陶影響吧。蘭老師是個嚴慈并濟的人，嚴于業而慈于人。大家倒也很努力，每個人的水準都有不錯的進步，蘭老師決定舉辦一次師生聯合畫展，展示下這段時間的教學成果，也推廣下美術班，招徠更多的特長生來學習。
畫展在教學樓前的走廊舉辦，長長的兩排畫作頗為引人注目，于凡和王建國、沈笑平幾個男生維護展場秩序、衛生，慶春和徐瑾幾個女生負責講解。蕙子和蘆葦、吳媛媛她們充當了義務宣傳員，現場雖然算不上摩肩接踵，倒也觀者云集，看門道的和看熱鬧的都有，后者居多。還真的有不少報名的學生，教導主任賈老師也現身觀摩，他現在是文科班的班主任，好幾個都是他班上的學生。蘭老師見賈主任來，忽然想起柳老師的囑托——于凡的問題。
“賈老師，您感覺這批學生畫得怎么樣？”“嘿嘿……”賈正景推推眼鏡，干笑了幾聲，“我又不是專家，我感覺都挺好，都挺好的。”
“您看看，這幾個都是您班上的同學畫的。”
“哎，真不錯，不錯，蘭老師你真的費心了。”賈主任拍拍蘭老師的肩膀，興奮地抖了幾抖，各位，他倒不是為了六中要出多少藝術家而高興，那年代音體美也是升學率的密招啊，而升學率是考核班主任的重要指標，跟獎金、評級是直接掛鉤的。
“您千萬別這樣講，您是主任，請您多多指正。這幅您看看，畫得怎么樣？”
“也不錯，我感覺挺好。”
“這是理科班一位同學畫的，他一直想轉到您的班上，您看？”
“哦，哈哈，不錯，挺好的，理科也挺好的，畫得挺好。”
“賈老師您看他能不能轉到文科這邊？”蘭老師干脆挑明。
“這個啊……這個，這個文科這邊太緊張了，太緊張了，位置都坐滿了。”賈正景毫不松口，“再說，你說的這個學生我認識，他文科太差了吧，上次政治都沒考及格，這還是我主講的課，點了多少次都是頑固不化，我看他畫得好是有點歪才，但不是文科的材料，還是得再研究研究。還有，蘭老師您千萬別誤會轉文是我說了算，我小小班主任啥都不算，這事兒也沒有先例，還是得教務處劉主任跟周副校長批條子才行。不過就算批了條子，我這邊是真沒地方坐啊。”
蘭老師碰了個軟釘子，這個事情也就又擱置了下來，于凡繼續著他物理、化學課代表加美術生的奇葩組合。
畫展過后，班里又來了幾個新的特長生，文瀟瀟、李秋、陸森等等，沉寂了一段時間的美術班慢慢地重新熱鬧起來。
2-12
文理分科之后，于凡和祝剛分到理科，有時也到文科那邊去找劉里、友亮、海山他們玩。
這天下午，幾個人正聚在文科班門口聊天，有個個子高高的女生從教室里走出來，將走過他們面前時候，劉里順手就把于凡往前一推，直向那女生懷里撞過去，于凡吃了一驚，趕緊用力控制住腳下死命地后仰，才勉強沒有把女生撞倒，面頰已經感覺到一片發絲帶著淡淡的香氣拂過，仍然是伸手扶了女生一下才站穩，那女生的臉騰地就紅了，又窘又羞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劉里幾個人哄笑起來，于凡又羞又惱，正待發怒，女生輕聲向劉里怨道：“你什么時候才能穩重點啊！”劉里趕緊向于凡解釋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別生氣，別生氣，都沒外人，都不是外人，她是我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還同學。”女生走遠了，劉里絮絮叨叨地介紹著，原來這女孩子名字叫劉昕，是劉里小學、初中同學，文理分班后又同學，因為她小時候喜歡吃糖果，又有少少肥，皮膚白皙，脾氣隨和溫順，人又好靜，經常就顯出一種呆萌的情態來，于是同學們給她取個外號叫“大白兔”，“這女孩子脾氣可好了，長得也不差喲，你們誰要是看上了，報名給我，我去給你們介紹！”幾個人說說笑笑也就散了。
祝剛和于凡往回走的時候，恰巧又碰到劉昕，再遇見，難免都多看對方幾眼。只見劉昕一頭油亮的黑發，松松地束起，高高的個子，身材修長而柔軟，走起路來真的是婷婷裊裊，風擺楊柳一般，端的有古書上所描述的仕女之風。兩個人一照面，她的臉霎時又紅了，微微沖于凡笑了一笑就低下頭去，手指繞弄著發梢，緩緩地走過去了。
于凡俯在畫架前收拾顏料、畫筆，準備畫水粉，慶春興沖沖地推門進來說：“師哥！又有新同學加盟了！”
“原來是你啊！”于凡抬頭看時，卻是劉昕。
“你們——認識？”慶春有點點驚訝。
“嗯……也只是剛認識。”劉昕依然是標志似的臉紅了。
“慶春你帶劉昕到處走走，認識認識大家，順便幫她找個地方坐吧。”于凡站起來招呼道。
“師哥你還沒有劉……”慶春看看于凡，又看看劉昕，“劉昕你真高啊！”
“……”于凡頓時無語。
有人說高個子女生與矮個子男生有著同樣或相似的煩惱，劉昕和于凡便是如此，都有“我要是你就好了”的想法，這份“同病相憐”讓兩人多了不少“私密”的交流話題。
“你以后打算考什么專業呢？”“我想考國畫或者油畫，像蘭老師那樣，你呢？”“我想考服裝設計表演的專業，我媽媽做過裁縫，我從小就喜歡拿她的碎布料來玩。”
“是啊，你的身高……一定可以的。”
春節又來，放假在即，蘭老師說帶大家出去搓一頓。建國和李秋提議，說蘭老師剛來學校工資也不高，不如我們把畫的靜物給吃掉吧！大家歡呼響應。蘭老師想想反正假期來了，靜物也不再使用了，就答應了他們的提議。畫室里已經有了砂鍋、白菜、大蔥、蘑菇、土豆等等（上過美術班的應該都知道），一起新分來的舍友李老師捐獻了一些餃子皮，蘭老師又到鎮上買了些肉類和粉絲，慶春拿來媽媽制作的泡菜……
畫室里沒有暖氣，大家一起圍著煤球爐子，吃火鍋，包餃子，講著班里的趣事，算是共同過了個年。大家興致都很好，慶春提議輪流唱歌或者講笑話，自己就帶頭唱起來，她的歌聲不算專業，但透著清澈、純凈，讓人感受到青春的美好，于凡只顧看著慶春神游，想起她跟自己玩玩鬧鬧的那些情景，渾然不覺劉昕、李秋也在看著他，建國環顧這一切，對徐瑾點點頭，會意地笑了。
寒假過后，劉昕仿佛又高了一截，瘦了一些，于凡問時，果然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