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師孟憲靈
喬孝武
2017-11-29 08:48 · 字數 600 · 閱讀 0 ·? 日記本
前記:我的老師孟憲靈是鞏義地區麻醉和疼痛治療的開拓者及創史人,其人品和技術對于我們這些晚輩來說只能模仿,不可能超越,而我頂多算是老師名下的一個好學生?
好像又有好久沒有去看老師了,不是抽不出時間,也不是因為工作忙,是因為不想看到老師那混沌眼神下麻木的表情,老師已經沒有了正常的思維。記得在幾個月前去看他的時候,老師正側身躺在床上,昏暗的燈光下也看不清表情,久病的背影已經失去了老師既往我熟悉的感覺,只能從一聲聲有高有低的依吖如嬰兒般的呻吟中,還能辨知這就是我的老師了。師母說老師時而清醒時而糊涂,不知道你來了還能不能認得出來。我輕搖老師的肩頭,問了一句"老師,我是誰?",??吖的呻吟嗄然而止"孝武,你來了?孩子?",又聽到了老師熟悉的而且對我特有的稱呼"孩子",我的眼淚實在是忍不住,從眶中漱漱的刷了下來,我已是即將50的人了,在老師心中仍然是"孩子",師如父。
我剛分到醫院的時候還真是個孩子,一個從農村自己摸爬到所謂的城里,學校里無憂的生活沒有給我的性格造就成適合社會的基因,一紙派遣證就把我送到了這個醫院的人事科,舉目沒有熟悉的人,新的環境里,我們一幫人就那么傻呆呆的坐著,狗市小攤販三輪車上一只只待售的小狗,黑玻璃珠似的眼睛,盯著過往的行人,推測著將來自己跟的人家。終于,有人朝我走過來了,四十多歲,個頭兒不高,微胖,臉上有肉,腦門亮亮的,彌勒佛似的笑,"孩子們,我問醫院要了你們二個人,跟我走吧",從此,我有了歸宿;有了我的事業;有了值得我一生去尊重的老師。
老師是一個極和藹的人,好像永遠沒有不高興的事,不論年齡大小好像都是叫"孟哥",是大家的官哥。和老師交往時你感覺不到哪個是同事,哪個是親人,哪個是病人。那時,科室人員少,工作除了日常的手術麻醉外,還要整理無菌物品,打掃衛生等,老師總是挽著袖子,褲腳卷的高高的,蹋拉著一雙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老式托鞋,走在前面,帶著手術室中為數不多的男生,把百拾斤重的氧氣瓶扛到三樓,再從三樓把裝有滿滿的消毒包的二輪車推下來,由于坡度大,彎道多,又超重,一不小心消毒包就會從前面砸了下來,由于我身輕體薄,老師擔心我沒有經驗,總是自己在前面頂著車,讓我在后面扶著方向,每當我要求換一下時,老師總是那一句話:"沒事的,孩子?"。
老師的身體也不好,四十多歲就查出有糖尿病,而且血糖水平很高,可老師一直很樂觀,也從沒有認真的去治療過,(如果當初認真的治療,可能今天老師的身體會更好些),對于飲食也很少忌口,除了面食,最喜歡的是肉,尤其是雞屁股,多年以后隨著健康飲食的推廣,才認識到這種飲食習慣是不健康的,以致于在早早的年齡就出現了糖尿病眼底出血的并發癥。對于看病,老師很樂觀,也很執著,尤其對中藥充滿信心,很多種,我看看都苦,可老師卻吃的津津有味,有一次我問他難吃不,老師呵呵的笑著:"只要治病,就是個瓦片也能把它吃掉?",這些各種名目的中藥最終也沒有治好糖尿病這種新時代的流行病種,反倒是在疾病發展的最初階段影響了正規的治療一以致于過早的出現了并發癥。
老師是一個善良的人,那個年代農村和城市的生活還是有一定的差別,經常有一幫農村來的穿著很破的人來找他,老師都是盡最大努力的幫助他們,開始我還以為都是老師老家的親戚們,直到有一天才明白,這些都是經老師治療過的病人,或者是幕名來的病人。九五年夏季的一天,我和老師在剛剛成立不久的疼痛科坐診,下午快下班的時候來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奶奶,挎著一個破舊的籃子,里面放著一條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毛巾,自述手腕處疼痛,老師在給病人檢查完后說,這個是腱鞘炎,需要打封閉,隨即開了處方和治療費的清單,我看了一眼,大概總價是十二塊錢左右,老奶奶接過處方看過之后,猶豫了很久才說:醫生,我改天再來,今天先不看吧。問了情況才知道,原來這個老人是核桃園五指嶺村的人,那時候交通不方便,早上七點多帶了一籃子雞蛋從家里出發,11點才到縣城,先去市場上賣了雞蛋才來醫院看病的,雞蛋只有五斤多,六元多錢,也是老人僅有的錢??粗饷婕磳⑾掠甑奶炜眨业睦蠋煆淖约嚎诖锬贸隽硕X,遞給了老人,囑咐她去取藥交費治療,剩余的錢用來坐車回家,老奶奶有點吃驚,而且不停的推辭,最后在老師的堅持下還是同意了,治療結束走的時候,老人掉淚了,拉著老師的袖子說:你是好先兒,是好人?。我知道,那是上午剛發的工資,和我相比,老師是高薪,大概一百多點,我是低收入者,七十八塊錢。第二年的春天,有一天老人又來了,這一次不是看病,而是來找我的老師,送了一小袋金銀花,據說是自己在山上采的,老師推辭了好長時間,老人掉了眼淚就是不依,就差一點下跪了,說話口氣不像是找大夫,而是在找親戚,最終還是把東西放這兒了。看著老人蹣跚著離去,我第一次明白了為什么老師有那么多的"親戚",連續好幾年,我都喝到了鞏縣五指嶺的特產,金銀花。直到九八年的夏天,老人沒有再來,夏天快要過去的時候,老人的兒子來了,帶來了不好的消息,老人在上山的時候摔斷了腿,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不行了,臨終囑托一定要把這包金銀花送給"孟先兒"。
老師是鞏義真正的名醫。八十年代中期,基層醫院麻醉專業剛剛開始發展,疼痛專業處于起步狀態,老師是鞏義地區真正的"第一麻",無論技術水平還是理論水平在鞏義絕對處于至高點,當時的孟凡森老師,王樹香老師等,這些老外科專家們經常說的一句話是:只要孟哥在,做手術我們放心。在老師的指導下,我們醫院在八十年代就與上級醫院合作開展了許多多如今我們還不能開展的業務,如先心病的治療,換瓣手術,甚至至復雜法氏四聯征等。老師的學歷不高,但喜歡看書喜歡學習,并且對新知識新業務發展的理解遠比我們這些晚輩有前瞻性。一九九四年,在老師的爭取下,我們醫院在全省成立了第一家疼痛門診,經過一年多的發展,已經在全省頗有名氣,九六年前后在孟老師的帶領下取得了鞏縣人民醫院建院以來第一項河南省科技進步三等獎,課題是巜改良式骶管注藥治療椎間盤突出癥》,九八年又取得了鄭州市科技進步二等獎,題目是巜復方洋金花膏治療急慢性腰背疼痛的臨床研究》,發表有關疼痛的論文八篇,這些成績吸引了不少周邊地區的病人,也造就了我們當年的輝煌。
孟老師是我們一生的老師,每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每每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甚至于在我無助的時候,我都會想起我的老師,想起老師的教誨:讀好書,治好病,做好人。愿老師能夠康復!愿老師一生平安!師如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