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新媒介,或說其“新”在何處?
應明確的是,我們所定義的新媒介是有其時代背景的,它“只能是相對意義上的新”(p11)。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電視和自動化當然不能歸入此列。但站在麥克盧漢所處時代分析,那便是“新媒介”了,“任何時間節點上都有新媒介,或者更加準確地說都有比較新的媒介。”(p5)。
那么,單純按時間順序界定“新”、“舊”媒介,可否?可,新媒介應有之義當然在于其時間點上的“新”,但不限于此:作為媒介的一種類型,當然的,其具有媒介的特殊屬性:工具性、轉換性、傳播性諸如此類。
本書作者羅伯特·洛根在緒論中便明確指出:“本書的目的之一是更新《理解媒介》”,再加上作者本人是麥克盧漢思想圈子的核心成員,因而在本書關于媒介的定位乃至分析媒介的方法論都沿襲麥式:媒介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工具或技術”(p9),但又不僅僅是“傳播信息或傳播思想的消極管道。”(p313)。表面看來,自相矛盾,實則在洛根看來,麥式研究媒介的主要動機是“理解任何新媒介問世所帶來的變化,包括正面的和負面的變化”p16),而不僅僅將他定義為狹隘的技術論者,他理解媒介方法論核心原則之一,即“媒介對社會變革即使不起主導的作用,至少是非常重要的作用(p19)。隨后洛根以麥式“媒介即訊息”、“媒介是活生生的漩渦”兩個著名論斷舉例論證。
因而從媒介屬性這一點而言,洛根顯然對于波爾特和格魯森(Bolter and Grusin)關于新、舊媒介互相補救、重塑的說法:“我們將一種媒介在另一種媒介里的再現稱為補救,我們認為,補救是新數字媒介的界定性特征”、“新媒介之新來自它們重塑舊媒介的特殊方式,為了回應新媒介的挑戰,舊媒介又重塑自己”(p4)不能認同。
那么,在作者看來,何為新媒介呢?
非大眾媒介、互動媒介。洛根指出:“我們所謂的“新”、“舊”媒介的一個重要區分是:舊媒介多半是大眾媒介,本書所謂的“新媒介”不是大眾媒介”(p5),此外,互聯網和萬維網是雖然也日漸被視為大眾媒介,但從用戶體驗、獲取信息的差異性及互動性看,它們被洛根歸為新媒介。談到互動性,洛根隨后又基于此,給出了一個在他看來是“概括過度”的定義:“一些舊媒介的互動性很強,面對面交談、打電話的口語詞是一例,通信是書面詞是另一例。不過,每一種“新媒介”都有很強的互動性,大眾媒介沒有互動性——這倒是肯定的?!保╬5)
從這個寬泛而肯定的定義出發,我們可以看到類似維基百科式的新媒介帶來的傳播模式:它“容許使用者積極參與,他們不再是被動的信息接收者,而是內容和信息的積極生產者”( p5)。我們在收發電郵,在使用QQ聊天,在寫博客,在開網店乃至僅僅是surfing online,也會發現我們“都在自己動手創建鏈接,把網上現存的信息聯系起來”。(p5)
“新媒介當然不同于舊媒介,但主要的區別之一不是內容,而是我們思維方法的強化。我們所見的互動媒介比如互聯網不僅是創新的結果,而且本身就是一個創新的機制和過程,它使所有人同覽和分享。這是非常令人激動的成就?!保╬5)洛根轉引虛擬現實先驅加隆·拉尼爾(Jaron Lanier)以闡述新媒介在“為創新提供出口”這一特征。在丹尼爾的這段敘述中,我們可以發現,新媒介的互動性是其對社會、經濟領域產生強大沖擊的緣由。
那么,新媒介“新”在何處?
在上述波、格二人對新媒介“補救”界定一說中出現了“新數字媒介”的字眼,同樣作者也寫到“它們(指新媒介)是數字媒介,縱橫相聯,它們介入的信息很容易處理、儲存、轉換、檢索、超級鏈接,最鮮明的特征是容易搜索與獲取?!保╬6)事實上,新媒介這一概念便是出自麥克盧漢,他所理解的新媒介的首要內容是另一種媒介,即舊媒介成了新媒介的內容,尤其是伴隨數字化浪潮,媒介趨向融合。以網絡新聞為例,其內容仍以傳統媒體提供為主。
可問題來了,在現今傳統媒體數字化轉型中,原有的舊媒介經過數字化轉換,是否可以被歸為“新媒介”還是只能認為這是新的媒介?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列夫·馬諾維奇(Lev Manovich)可謂是“煞費苦功”,不過他只是就如何劃分“新”、“舊”媒介提出以數字化為標準,但涉及到明確指認上,“用單數概念的媒介,借以規避令人痛苦的任務:那些是舊媒介,哪些是新媒介”。(p8)
那我們的作者是否給出了明確的答案呢?給了,也沒給。
給了,是指作者在第五章——‘新媒介”的14條訊息:概述——中以訊息形式指出:(p42-43)
(1)雙向傳播;
(2)“新媒介”使信息容易獲取和傳播;
(3)“新媒介”有利于繼續學習;
(4)組合與整合(Alignment and Intergration)
(5)社群的創建(The Creation of Community)
(6)便攜性和時間的靈活性,賦予使用者跨越時空的自由;
(7)許多媒介融合,因而能同時發揮一種以上的功能,許多媒介結合起來了;以照相手機為例,它既有電話的功能,又有照相機的發送照片的功能;
(8)互操作性,否則媒介融合就不可能;
(9)內容的聚合與眾包(crowd sourcing),數字化與媒介融合促成了這樣的結果;
(10)多樣性和選擇性遠遠勝過此前的大眾媒介,長尾現象(long tail phenomenon,指那些原來不受到重視的銷量小但種類多的產品或服務由于總量巨大,累積起來的總收益超過主流產品的現象此產生;
(11)生產者和消費者鴻溝的彌合(或融合);
(12)社會的集體行為(collectivity)與賽博空間里的合作;
(13)數字化促成再混合文化(Remix Culture)
(14)從產品到服務的轉變。
其中前五條是在“新媒介”發展初期,作者指認的關于互聯網的訊息。
說也沒給,是出于研究路徑上,作者不同于馬諾維奇,如上文所述,本書所采用的方法論也是沿襲自麥式,即“研究一個個的媒介,而不是總體上去研究”新媒介”現象。”(p8)
知新,更需溫故。
毫無疑問,“故”所指的便是麥克盧漢在電力信息時代以《理解媒介》為代表的著作中所給出的預測。
“新媒介”多大程度上確認貨反駁了麥克盧漢的預測?
我們可以看到的是實體書店在不斷消亡,紙質書不斷被遺忘,這似乎印證了麥式對于書面文化遭受電子文化沖擊的警覺,但洛根則發現“新媒介的內容常常是文本”、“和以前的大眾媒介時代相比,年輕人花在文本上的時間增加了”,從而“使書面文化逆轉,使大眾媒介的負面效應逆轉”。(p35)
我們看到網上公開課使得高校的教育資源向社會輸出,教育向平民化邁進一大步。那我們來看麥克盧漢對于電力時代、大眾媒介時代觀察:
“電力的功能不是集中化,而是非集中化。”
“在電速條件下,消費者變成生產者,因為公眾成了參與式角色的游戲人。”(p37)
是否在驚嘆麥式類似未卜先知的論述?這類舊時的心得時至今日,仍不可說“過時”。以互聯網為例,其本身運行原理便是實現完全的非集中化,這與冷戰特殊背景下,“不將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的戰略考量契合;另一方面在開放的互聯網平臺上,所出現的極端民主化力量也是源自網友身上消費者、生產者二種角色的融合。
“互聯網還使小業主能在全球范圍內與跨國公司競爭。他們可以在網站上推銷自己的服務和產品,于是,經濟的非集中化和民主化就實現了。”(p38)親,有木有趕腳說的就是你呢?那就包郵哦~~(淘寶用語)
都說現在是一個信息時代,近來《紙牌屋》的收視奇跡展現大數據挖掘背后廣闊的市場,很不幸的是,這回又讓麥克盧漢言中了:“他堅信,有了電力媒介以后,知識的學習與獲取就成了人類的主要活動。”(p38)將“電子媒介”替換為“新媒介”,再將知識作出當下解讀:“知識就是利用信息(語境化的數據)并達到目標的能力”(p38-39),那么就可以解釋聽起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大數據挖掘”了。
我們還可以看到……
對于新媒介,有人看到它沖擊了生活的各個方面,驚嘆它的魔力;也有人認為這只是信息時代技術發展的產物,與“舊媒介”無本質差別。其實,正如文題所示:新媒體既有“新”的一面,也有“舊”的一面。
注:《理解新媒介——延伸麥克盧漢》[加拿大]羅伯特·洛根 著 何道寬 譯
? ? ? ? ?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9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