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聞蜀山道家真人飛天入地,仗劍千里,奪人首級,可謂無所不能。
那年秋雨瀟瀟,我冒風雨上山,蜀山巖前三扣,拜入蜀山。那面被大俠題字的山壁恢弘大氣,蜀山二字即便是在大霧中亦清晰可見。
山上只有一個老人家,蓑衣草鞋。
我要學劍。
“世人皆道蜀山劍法傳神,可我刀法更勝過我劍法,你可還要學劍?”
并不猶豫,我點點頭。
刀法再高只是刀客,劍法傳神便是劍仙,再不濟,劍俠也是不錯的。況且刀法,已經很多年未出個了不得的人物了,我若學刀,難免被學劍的朋友瞧不起。
我要學劍,師父贈我天下第一名劍,青梅。
我以為劍的背后有段愛情故事,師父說,只因為鑄劍師那段時候想吃梅子。
三載秋雨,弟子學成,正欲下山,被師父攔住。
麻衣草鞋,師父這么大的劍仙,怎的毫無高人作風?
武當真人曾有一指斷江,一身白袍,飄然若仙。龍虎道庭紫金道袍,一劍逼帝宮。這兩個道家圣地,向來不缺弟子香客。
難怪蜀山近年人丁不旺。
可這不怪師父,他只是不想去爭。
“莫隨意與人爭斗。”
這是師父于我下山時,說的唯一一句話。我抬頭,秋雨順著師父臉上的皺紋流淌而下,我莫名一陣心酸。
是,徒兒記下了。
晃眼又三載。
我只是單純的忍著,直到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死去,我想我空有一身劍法若不用豈不是可惜?從第一個人開始,我陸續去了綠林十八鄔,黑風寨,陰煞宗。于是我的衣服開始變紅,我想,師父不讓我爭,我不隨意殺人便是,于是但求問心無愧。
我喜歡身著白袍,于是每天晚上都得花半個時辰清洗,我向來不缺錢,卻也從不富裕。因為搶別人的,大多都散出去了。飛天入地再怎樣風光,吃飯換衣還是必不可少,有時候在野外,若沒有食物,也只好餓著。
突然覺得以前對大俠的理解出了偏差,大家都一樣,不吃飯,都得死。
可有一次我殺錯了人,口角之爭,很快被人圍攻,我的手微微顫了一顫,蜀山三年的基本功促使我又重新拿穩長劍。那一夜我沒洗我的白衣。
秋雨愁人。
我學著師父穿了一身麻衣,因為再沒時間清洗衣物。就算是劍仙,也經不起千夫所指,行走江湖,若是沒了名聲,就什么都沒有了,任你多神通廣大。
被人追殺三年,江湖上排名第一的青梅在我手中也起了卷兒。
誰說神兵就不會壞?真是世人的偏差。誰說白衣最是瀟灑,真是世人的偏差。誰說劍仙風光無限?
喪家之犬。
師父未曾想到,他教出了個絕世魔頭。
蜀山劍法恢弘大氣,太易讓人辨認,不得已我只好拿起了刀,劍是身份的象征,就像翠玉鐲子對怡紅樓的姑娘,吸引紈绔子弟的往往不是什么長相,而是頭上的牌子,身價高的,身上裝飾必不可少。
可我還有什么身份嗎?
世上的人,大多都要走這樣一個歷程。先是想要與天下為敵仍無敵,后來只是想要普普通通的闖幾分名氣。
我師父,已是不爭,于是天下也不能與之爭。
可是不爭,豈不也是一種爭?
我深知自己困于江湖,豈能不爭?
我從最開始不屑的三教九流做起,隱姓埋名,成了一個刀客。
江湖又變幻幾分,我已不在意。
再過十載,回山。春雨瀟瀟,蜀山二字恢弘大氣,被我一刀斬去。
蓑衣草鞋,還剩我和師父的墳。
已無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