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什么?這個問題在以色列“曠世奇才”尤瓦爾·赫拉利看來,人類不過是“屬于‘智人’這一物種的生物”,不過是“一種也沒什么特別的動物”,在史前“對環境的影響也不見得比大猩猩、螢火蟲或是水母來得多”。這段話是他在風靡全球的著作《人類簡史》中的論述。不僅如此,他以極宏觀的人類歷史研究角度,憑一己之力,結合物理學、生物學、人類學、政治學、理學等學科,寫出了一部從石器時代智人演化直到21世紀政治和技術革命的“人類史”,進而衍生出對歷史和人生的徹悟,實屬罕見。時年,他不足40歲。
然而,今天,我要談的不是尤瓦爾·赫拉利,也不是《人類簡史》。但是,我要談的也是一部“人類史”,它叫《人類的群星閃耀時》。如果說《人類簡史》所描述的人類歷史是一片遼遠廣袤的夜空,那么這本書所刻畫的人類歷史不過是這夜空中一粒絢麗璀璨的星點。因為該書以極微觀的人類歷史研究角度,即人物特寫的形式,來關切和審視人類歷史的“短暫時刻”,從而使我們讀到人類歷史的心靈,觸摸到人類歷史的脈搏。
《人類的群星閃耀時》的作者是奧地利著名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在我看來,他也是一位“曠世奇才”。他在完成本書中的兩篇作品《滑鐵盧的一分鐘》《英雄的瞬間》時,年僅31歲。從此,他以人物特寫而蜚聲世界文壇。不過,他也是一位“悲情英雄”。他于1881年出生在維也納一個富裕的猶太人家庭。但優越的物質生活并沒有妨礙他對自由的追求,對人性的向往。他一生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目睹人生百態,洞察社會矛盾,遠離故鄉到異邦。最后,他因身單力薄無法與殘暴的法西斯作斗爭,而悲觀,而絕望,于1942年在巴西一個小鎮的一所宅邸里與妻子雙雙自盡離世,以對希特勒法西斯的悲愴抗議。
可以說,斯蒂芬·茨威格的一生令人驚嘆,也令人唏噓。他的驚嘆在于他精彩絕倫的人物特寫,他的唏噓在于他不堪忍受黎明前的黑暗。我們無從得知,在他自盡前的“短暫時刻”,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想到什么。但是,慶幸的是,我們可以從他的著作《人類的群星閃耀時》得知人類歷史中某些具體的跌宕起伏、震撼人心的“短暫時刻”,因為“這種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時刻一旦發生,就會決定幾十年乃至幾百年的歷史進程”,就“決定著一個人的生死,決定著一個民族的存亡甚至整個人類的命運”。
《人類的群星閃耀時》于1927年問世,至今將近古稀,仍經久不衰,廣受世界讀者喜愛,使人融入其中,讀來則欲罷不能。這一方面得益于斯蒂芬·茨威格是詩人,文中語言行云流水,詩情畫意;另一方面得益于斯蒂芬·茨威格是小說家,緊緊把握住了扣人心弦的戲劇性高潮和雋永的心理描寫。這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只有每一頁都保持著高潮,能夠讓人一口氣讀到最后一頁的書,才能引人入勝,給人以完美的享受?!钡拇_如此,這本書中的十四篇按事件發生時間依次排列的歷史特寫,盡管描述的是不同歷史時代、不同國家中不同人物的瞬間,但篇篇令人拍案叫絕,文字可謂擲地有聲,人物可謂栩栩如生,細節可謂生動形象,故事可謂一波三折,真實再現了萬象紛呈的歷史畫卷。然而,最終引起讀者心靈共鳴和靈魂震撼的是,他對人性的謳歌,對生命的贊嘆,對歷史的反思。
對于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和存在將近一千年的東羅馬帝國的滅亡,斯蒂芬·茨威格發出“芝麻大的一次意外——一扇被人忘記的凱爾卡門就這樣決定了世界歷史”的嘆息;對于拿破侖在滑鐵盧的潰敗,他表達出“然而格魯??紤]的這一分鐘卻決定了他自己的命運,決定了拿破侖的命運和世界的命運”的憂慮;對于列寧乘坐封閉的列車返回俄國發動“十月革命”,他呈現出“此刻,他們默默地,堅決地踏上這次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行程”的感慨。然而,就這樣的“短暫時刻”讓世界時鐘的走法變了樣,也讓人類歷史駛入了不同的航向。
何止如此,這些神秘莫測的“短暫時刻”,讓西班牙英雄兼匪徒、探險家兼叛亂者巴爾沃亞成為人類第一個發現太平洋的人,讓德國作曲家亨德爾譜寫出了盛名不衰的清唱劇《彌賽亞》,讓法國工兵上尉魯熱一夜之間成為天才而創作出了法國國歌《馬賽曲》,讓德國著名詩人歌德在晚年時因失戀而一氣呵成寫下了他最著名的愛情詩篇《瑪麗恩巴德悲歌》,讓美國富翁蘇特爾轉眼家破人亡、淪為乞丐,讓俄國著名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因經歷了刑場而促使他深刻思想的轉變,讓美國商人菲爾德成功鋪設了第一條橫越大西洋、連接歐美兩洲的海底電報電纜,讓俄國偉大作家列夫·托爾斯泰在風燭殘年之際憤然離家出走、逃向蒼天,讓英國著名南極探險家斯科特在南極點返程中永遠安眠,讓古羅馬著名演說大師西塞羅為追求羅馬人的自由和共和而英勇赴死,也讓美國總統成為了“堂·吉訶德”。
不難發現,這些“短暫時刻”把人的命運、國家和民族的命運以及人類歷史的命運緊緊交織在一起,不可分離,也無法分離。它們往往只發生在某一天、某一小時甚至常常只發生在某一分鐘,但它們的決定性影響卻遠遠超越了時間。這就像斯蒂芬·茨威格所說的那樣,“它們宛若星辰一般永遠散射著光輝,普照著終將消逝的黑夜”。是的,在我看來,這些“短暫時刻”是寫給那些熠熠生輝的人的,然而也是說給全人類聽的;這些“短暫時刻”是寫給那個時代的,但也給后世留下了千古永垂的歷史經驗的瞬間。
或許,人們不禁要問,歷史究竟是由無數的“偶然性”決定還是由唯一的“必然性”決定?斯蒂芬·茨威格所展現的是英雄史觀,還是群眾史觀?不過,斯蒂芬·茨威格已經說得很充分,“歷史是真正的詩人和戲劇家,任何一個作家都別想超越歷史”。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如果讀《人類簡史》能感受到夜空下的一陣雷鳴電閃,那么讀《人類的群星閃耀時》就能親歷一場當星辰退卻時留下的狂風暴雨。
不信,你可以走進這些人類歷史的“短暫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