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經癥患者對于安全感的追求中,究竟哪一個目標是主要的目標,這一點不僅取決于個體差異,同時還取決于外部的環境。
贏得愛意味著通過加強與他人的接觸來獲得安全感,而對權力、聲望以及財富的追求則意味著通過減少與他人的接觸,并通過加強自己的地位來獲得安全感。
嚴格說來,對于權力的正常追求來源于力量,而對權力的神經性追求則來源于焦慮、仇恨以及自卑感,來源于軟弱。
在我們的社會結構中,權力、聲望以及財富能夠給人更大的安全感。通常情況下,只有當事實已經證明不可能通過愛來緩解潛在的焦慮以獲得安全感時,這樣一種追求才會產生。
對于權力、聲望以及財富的神經性追求,不僅被用來作為對抗焦慮的保護措施,而且也是受到壓抑之敵意得以發泄的渠道。
首先,無助是焦慮的基本要素之一,對權力的追求可以作為一種對抗無助的保護措施。神經癥患者對于自身任何一點無助或軟弱的表現都非常反感,以至于他總是避開那些在正常人看來完全平常的情境,如接受他人的指導、建議或幫助,依賴他人或環境,讓步或同意他人的觀點,等等。
其次,對權力的神經性追求,可以用作一種保護措施,以對抗認為自己無足輕重的感覺或者被他人視為無足輕重這一危險。這種觀念與自尊心聯系在一起,神經癥患者認為軟弱不僅是一種危險,而且是一種恥辱。他會因自己不能獨自應對這個問題而看不起自己。
神經癥患者不僅想要控制自己,還想控制他人。凡不是由他發起或他所支持的事情,他都不希望發生。
他還傾向于希望自己永遠正確。這種態度有可能與一種對于任何涉及無法控制之因素的情境的厭惡態度一起出現。任何風險都不應該去冒。對于自我控制的強調表現為不愿意讓任何情感擺布自己。
他們希望可以隨心所欲。如果他人沒有嚴格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樣來做事情,他就可能經常因此而感到惱怒異常。
如果情人或丈夫不能嚴格按照她的預期來做一些事情,她就會感覺他不愛她了。她把這種情境解釋為她不被人需要的證據,而沒有認識到她的這種感覺乃是由于對方不順從于她自身的愿望而表現出的一種明顯的憤怒反應。
神經癥患者通常在內心深處堅持認為,世界應該來適應他,而不是他應該去適應這個世界。
盡管這種類型的神經癥患者認識到作出某種改變對自己有好處,但他十分憎恨這種改變的前景,因為這對他來說,意味著他最終還是屈服了。
愛,始終意味著屈服,既屈服于自己的情感,也屈服于自己的愛人。一個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越是不能作出這種屈服,其戀愛關系就越不能令人滿意。
對權力的追求是一種對抗無助和無足輕重感的保護措施。同樣,對聲望的追求也具有后一種作用。
屬于這一類型的神經癥患者,有一種想要給他人留下印象、受到他人贊賞和尊重的迫切需要。他的整個自尊心都建立在他人對自己的贊賞之上,而如果他得不到贊賞,他的自尊心就會慢慢消失殆盡。由于他過分敏感,再加上他老是感到恥辱,因此,生活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永遠的折磨。通常情況下,他自己意識不到這種恥辱感,因為意識到這一點對他來說太痛苦了;但是,不管他是否意識到這一點,他總是以憤怒來對這樣的感受作出反應。因此,他的態度總是不斷地導致新敵意與新焦慮的產生。
盡管他總是沉溺于自我膨脹,但是他這樣做并不主要是出于自戀,而是為了保護自己免受無足輕重感和恥辱感之擾,或者用正面的話來說,是為了修補被粉碎了的自尊。
用財富作為保護措施來加以對抗的特殊恐懼,乃是對貧窮、困苦、對他人之依賴的恐懼。
即使當事情沒有按照他的意愿進行而使他萬分激怒時,他也依然堅信,自己從本質上看是一個性情溫和的人,他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人們竟然如此愚蠢以至于反對他。但是,一旦不能成功地讓事情按照自己的意愿進行,這種敵意就會爆發出來。
我們可以將這種支配他人的態度看做一個安全閥,通過這個安全閥,一定量的敵意就可以以一種非破壞性的方式被釋放出來。由于這種態度本身就是敵意的一種淡化了的表現,因此,它也就為控制純粹破壞性的沖動提供了一種手段。
由強迫性支配所產生的另一個更進一步的特性在于,個體缺乏與人平等相處的能力。他非常專制,以至于任何不能完全由他支配的事情,都會讓他感覺自己處在了被征服的狀態。
這些結果由于經歷了一個“惡性循環”而得到了強化,這個“惡性循環”是這樣的:一種被侮辱感;一種想要侮辱他人的欲望;由于害怕受到報復,而導致對侮辱的敏感性提高;侮辱他人的欲望增強。
如果神經癥患者的抑制變得分布很廣,以致遍布于他的整個人格,那么,他往往會缺乏自立的能力,而必須依靠他人的支持來生活。于是,他就會過著一種寄生蟲式的生活,并以此來滿足他那些剝削他人的傾向。簡言之,就是希望他人對自己的生活負責。他沒有明確地認識到這是他自己的生活,而且他必須自己來決定是要在這種生活中有所建樹,還是虛度一生;他的生活態度就好像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都與他自己無關,就好像一切善與惡都來自外部世界,而與他的所作所為全然無關,就好像他有權利從他人那里獲得好處,而將所有的壞事都歸咎于他人一樣。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下,通常壞事比好事更容易發生,因此,神經癥患者幾乎不可避免地會對這整個世界產生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