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過后,伴隨著雷聲陣陣,竹筍便上市了。
可別以為筍就是這么簡單地從地里長出來的,江南一帶的山谷里,和著春雨拍打在竹葉上疏落的聲響,筍是從土里一層層撐破外殼,畢畢剝剝地冒將出來的。倘若是在夜晚,配合著雷鳴電閃,黑魆的竹影搖動,頗有山精野怪登壇作法的意境。至于白日,山風(fēng)送爽,滿目青翠,吸兩口仙氣,為之飄飄然。再掘來幾支筍,剝?nèi)ズ贮S的外皮,略切作數(shù)段,就林中采竹葉烹之,其鮮、香、嫩,直不似人間所有。
可惜我長在城里,從他人口中聽得,自己卻食不得,只好將那飄渺的念想,寄托在菜市里。李漁在他那本虐哭中學(xué)生的《閑情偶寄》里寫道:筍之一物,斷斷宜在山林,城市所產(chǎn)者,任爾芳鮮,終是筍之剩義。我對著碗中的城市筍,實在無法想象山林筍將要鮮到何處去。
筍宜剁大塊白煮,一滾即收,加少許鹽或醬油燜鍋,方存其鮮。有油燜筍,熬至筍皮皺起如老嫗顏面者,殊不堪食。還有曬作筍干,凍作筍條的,簡直是在把筍當(dāng)海蟄皮子用。倒不是恨其暴殄天物,實是竹筍太偏執(zhí),從不肯聽任基因改造或是住進大棚里做個四季產(chǎn)品,過了時令就專供國寶大熊貓了。然而盡舍其鮮味,只留脆嫩的口感,筍依然大受歡迎,大約也能反映出筍有多么美味了。
頑皮的孩子想必都知道竹筍烤肉的滋味。真正的竹筍烤肉,取五花肉與筍同燒,肥膩與清甜混合出一種美妙的味道。甫上臺來,賓客便食不停箸,風(fēng)卷殘云過后,碗底至多留二三肥肉,筍則統(tǒng)統(tǒng)入肚為安了。又有白燒的,取蹄髈與火腿同煮,江浙人稱“腌篤鮮”。那端上桌來,就不是夾筍吃肉的故事了,連湯一概喝干凈,鮮得直讓人舔盤子。
美食果真不好寫,越寫越餓。聽說今年又是個竹筍的大年,敬請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