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有人要我寫寫“九鴉”,也即我自己,已非止一次。
這本來是承蒙抬愛,足當(dāng)受寵若驚之事,但我卻怕得要死。
因為我這廝,頗有不可言說之處,說出來你也未必肯信,瞎編,我又怕后面被人扒出,人設(shè)崩塌,弄得灰頭土臉。
現(xiàn)在的網(wǎng)友可厲害了。
那么我這次就說說吧,就當(dāng)是坦白從寬。畢竟母親節(jié)將到之際,又有人提這要求,這絕不是好兆頭。
這很可能說明,我的底細(xì)已經(jīng)有所暴露——不然,何以是母親節(jié)前一天呢?
再說了,我總不能怕一輩子,再怕,也不等于我這事就沒有,說出來,有人要信,有人要不信,這就不關(guān)我的事了。
人都是好奇心鬧的,我不再遮掩,料想人們也就很快會偃旗息鼓,《流浪地球》那么大的事,不也是一陣風(fēng)么?
好吧,我承認(rèn),我本是三國時代人,一不小心來這的,我的過去很荒唐,我對我媽很有愧。
(別笑,這是真的,你看你,我承認(rèn)了你又笑。)
但是這事卻也不能只怪我。我本一葉浮萍而已,又何嘗愿意是這種結(jié)果?
你更絕難想象,像我這種經(jīng)歷的人,對母親的思念與愧疚,會跟你有多大的不同。
這就像你不曾坐上“流浪地球”,就絕難知道那種懸在無邊星空的孤獨、恐慌一個樣。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我們那個時代,你們知道的,是一個亂世,有了曹操、劉備、孫權(quán)三大公司之后,也亂得很。因為他們一生都拿著刀槍,老想搞兼并,誰也不服誰。
而我們那時的青年,除了讀書,則無非是舞槍弄棒,最向往的事,自然就是建功立業(yè),揚名天下,混出點名堂。
當(dāng)然,博個一官半職,金玉滿堂,左擁嬌妻,右抱美妾,那也是我輩所求。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嘛,這些,棍棒那里面當(dāng)然也一樣不缺,我們很實誠的。
具體說到我家和我,則是這樣:
我家世居山東,祖輩務(wù)農(nóng),并非書香門第,但我父母雖然一身風(fēng)霜,雙腳泥土,生活不易,卻也曾竭其所能,供我們幾個孩子讀書、習(xí)武。
所以私塾我是上過的,老師雖不是臥龍、鳳雛之類,識幾句之乎者也倒沒問題。
武我也是練過的,老師雖不是關(guān)羽、呂布之流,刀到底還算知道怎么使。
于是乎,我不久也就像我們那時的青年們一樣,雄心萬丈了。
我因為讀書少,并無正統(tǒng)觀念,到劉備公司、孫權(quán)公司,還是曹操公司,都一樣,我那時甚至還曾做過這樣的夢呢:拉個桿子自打天下,曹孫劉若還識相,就讓他們都進(jìn)董事會。
只可惜我一呼之下,跟我走的卻只有我的影子,這事對我當(dāng)然打擊很大。
而我最后之所以決定要到孫權(quán)公司去,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主要是因為聽說江南美女甚多,還想去看看二喬。
誰沒有過年輕時候呢?雖說這很不符合大丈夫所為,但那的確是我的真實想法。人家大丈夫全都是只患功名不立,何患無妻的,所以我后來總結(jié),這大約就是我沒出息的原因。
不管怎么說吧,反正我那時是突然間就扛著一把破刀走了,臨走時誰也沒打招呼。
我這樣做無非是怕我媽不肯放我,我可沒想她此后將有何種恐懼、擔(dān)憂、牽掛,更想不到我會再也見不到她。
我那時想到的全都是美事,便如一步一個扭轉(zhuǎn)乾坤的妙計,一戰(zhàn)迎來一場歡呼、戰(zhàn)栗之類,偶爾想到我媽,那就只有一句:媽,我一定要讓你以我為傲,過上最好最好的生活。
我那時還動不動歐耶!
MD!我哪知道這后面竟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呢?人都說竇娥冤,我或許比天下任何人都冤!天啊,你不分好歹枉為天!我現(xiàn)在也經(jīng)常這樣喊。
卻說當(dāng)時的中國早就地大物博,只是人煙稀少,因為戰(zhàn)亂就更加稀少,我一路上幾乎都是與山水、荊棘、野草、兔子、麻雀作伴,若非心有大志,還有二喬,只怕早就半路折回,或者就地蹲下,愛咋地咋地了。
我因為讀書少,不知道路上會那么難,要準(zhǔn)備羅盤、地理書、植物學(xué)、兔子麻雀捉拿大法等等,太多東西,太多技能,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多少草,迷了多少路(所幸虎豹山賊之類,都嫌我瘦,一概沒搭理我),但我有一天終于還是活著進(jìn)了江東地盤。
而我人生中那場天大的奇遇,或者說艷遇(我后來居然叫它厄運),卻就發(fā)生在我剛進(jìn)入江東地盤的時候。
那是個什么地方,你別問我,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反正那是一座山,好大好大的一座山,我一進(jìn)去就迷路了。
我在那里面一連轉(zhuǎn)了半個多月都沒找到出路,就是回路也找不到,那一次我才真正恐慌、絕望起來,不料有一天,我正準(zhǔn)備在一道溪水邊滅掉喉嚨之火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
那溪水上居然浮著一個漆金的木盤,木盤上面有一只玉碗,玉碗里還盛著滿滿一碗胡麻飯,它們飄飄悠悠,就到了我面前。
胡麻飯不知道是什么吧?它就是麻糍,就是用上好的糯米加芝麻、糖等東西制成的玩意兒,特別香甜,我們那時都叫它“神仙飯”。
這就是說,它是神仙們待客專用的飯。
我那時有多久沒吃過糧食了啊,而且這還是“神仙飯”,所以我那時啥也顧不得想,趕緊就一把抓過來,吃了個底朝天。
那可真叫狼吞虎咽,風(fēng)卷殘云,最后我還把碗舔了三千六百遍。
吃完之后,我又飽喝了一頓溪水,這才躺到草地上愜意起來,這愜意別說你一輩子都沒享受過,就是以后的我,也沒有。
我是到這時候才開始想那飯的來歷的。
它怎么會在水上呢?這是老天送給我的?不會吧?我們又不認(rèn)識。
那它會是怎么回事呢?
我讀書少,怎么也沒想明白,也完全沒想到神仙那里去(畢竟這種類只是聽說有),最后只好認(rèn)為,這溪水上面是有人家的,人家太富裕,動不動就這樣玩。
于是我立刻躺不住了,爬起來就順著溪水找了上去。
那溪水好長啊,我走啊走,翻過一道道山崗,一道道林,好不容易才在它的開闊處見到一個人。
那人在那站著,正笑吟吟地看著我,看得我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天哪,那居然是一個超級美女,我想象中的二喬跟她比,那絕對就像東施。
我清醒過來后,天已黃昏,那美女依舊還在那站著笑,她香舌一吐,貝齒一露,第一句話居然是:來何晚耶?
來何晚耶?這用你們的話說,自然就是你怎么才來的意思。媽呀,她在等我呢!專門等我!
可是她是誰呢?我怎么不知道?我們村的小丫、小芳怎么變也變不成這樣的,這一下我當(dāng)然又暈了過去。
算了,這種事反正就像做夢一樣,怎么都說不清,我就簡單點吧。
美女后面走過來,就用她的“柔荑”,拉著我到她家去了。一路上不管說些什么,說一千句還是一萬句,我都沒聽見。
我現(xiàn)在只記得她家在一道斷崖下,精美房屋一大片,里面的布置陳列如我這般鄉(xiāng)熊大概學(xué)一萬年才能描繪,我們倆這之后就曾在一大群侍女的服侍下,喝酒吃飯。
那夜還有絲弦笙簫歌舞相伴,我們直忙活到大半夜,這才雙雙進(jìn)入絳帳……那啥了。(沒辦法,我讀書少,有些事不會描繪,此處省略一萬字。)
我那時年輕,這樣的美女艷事,我哪拒絕得了啊?!就是不年輕,恐怕也不行,你行你來。結(jié)果我隨后就樂不思蜀,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曹孫劉忘了,功業(yè)忘了,家忘了,我媽忘了,一切皆拋,在那忽忽住了大半年。
半年之后,已近年底,你想我有了這樣的媳婦,這等奇遇,難道還能夠錦衣夜行,不回家去看看我媽嗎?所以我在這時就提出來了。
沒想到,美女立刻答應(yīng),只嘆息了一句,孽根未除,就低著頭把我送出來了。我當(dāng)時可完全沒聽懂。
我最后是看她原來不是要跟我一起回家,才著急的,可是我話還沒說呢,她忽然就推了我一把,讓我從一道山坡上跌下來了。
再然后,等我醒來,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跌到一大片蜘蛛網(wǎng)里了,我問了一萬零一個人,這才知道,我到了一個啥網(wǎng)絡(luò)時代。
這特么不就是蜘蛛時代嗎?我怕啊,迷糊啊,當(dāng)時就哭了,一連哭了好幾年,這才終于接受了,這地方連曹孫劉都不再有人認(rèn)識的現(xiàn)實。
與美女半年,轉(zhuǎn)眼竟是二千年,這是多么荒唐要命的事啊!你知道這許多年來我都在想什么嗎?
我為功名利祿美女而去,沉迷不覺時,恍然間,竟走出了二千年。
我因為一時之歡,恍然間,竟走出了二千年。
我功未建,業(yè)未立,名未顯,媳婦丟了(權(quán)當(dāng)是媳婦吧),可我還是走出了二千年。
漢朝,三國,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媽,我再也看不到了!
我那含辛茹苦撫養(yǎng)我的媽啊,我那怕我冷怕我熱怕我餓著怕我傷著的媽啊,我那因我調(diào)皮搗蛋、惹是生非總是又愛又怨的媽啊……就因此,我再也看不到了!
我走之后她什么樣?她因我曾有過多少眼淚,多少倚門而盼?她那些年怎么過來的?她都遭遇過什么?她怎么去世的?這一切的一切,我竟都再也無法知道了!
……
知道我為什么怕了吧?知道我為什么總不敢說了吧?這世上還有比這更令人痛,更令人迷亂的事情嗎?所以,你非逼我說,就是在戳我傷疤,我既然說了,你就該以我為戒。
好了,這世上沒有任何人生可以重來,打住吧,不說了,我此時正魂歸三國,幾成癲狂。
PS:
一年一年的母親節(jié),都被寫濫了,我也來個故事新編。
底子是《女聊齋》中的一個故事:《劉晨》。
游戲之作,也非游戲,個中意思,想必都能明白。
人生,有些事是不能等的,不然就會沒機(jī)會。
文?| 九鴉
圖 | 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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