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眼里出西施,世人之“美善”即是“有名”

老子道德經第一章提出“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我們抽象出來的“名”所指向的事物和那個本體的“名”所指向的事物不是等同的。第二章老子則用“美和善”這兩個具體的“名”來舉例闡發“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的思想內涵,并提出無為的主張。

01

美善是有名的產物。人們追求的美、善,并不是永恒的美善,只能是主觀的。不同的人、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地域,標準都不一樣。情人眼里出西施。美善并沒有一個在時空上統一和唯一的標準,人類心目中的主觀標準是不客觀的。如果執著于所謂的美善,往往導致行為的扭曲。

為什么東西方之間會有那么多爭議,他們認為自己掌握了“恒名”,具體的我就不說了,大家懂的。

美善就是老子在第一章所謂的“欲”之一,為了美善,而為美、為善,夾雜著個人的欲望,怎么還可能是真正的美和善呢?我們在理解美善的概念時,潛意識里面一定是儒家的倫理內涵所左右的,這是我們在讀老子道德經時一定要保持警惕的。

老子反對刻意追求所謂的美善,順應自然就是美,就是善。所以下文自然而然地就引出了“無為”的思想,圣人不會被外化的美善牽著鼻子走。東施效顰貽笑大方,楚王好細腰民多餓死,可為反證。

我們可以這樣近似地去理解,老子崇尚的是那無名的美善,批評的是那有名的美善。

美善,實際上講價值取向,所以又引出圣人教化的問題,老子主張行不言之教,不要刻意引導,這是教化上的無為。老子所謂的“無為”并不是什么事都不干,而是指不把自己的意志和價值觀強加給被教化的人。

從道的層面講,有無相生。在現實生活中,美惡、善和不善都是相依相生的,是一體的,是相互轉化的,正如難易、高下、長短、音聲、先后都是相對的概念,不是絕對的概念。沒有一成不變的事物,美善、難易、長短、高下、先后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不要執著。

不要刻意做一些事,去達成社會標準界定的美善。社會給于你榮譽,自己不要居功,做應該做的事,不要在乎外在的功過評價。

02

現在,我再從文本來看一下。

王弼注本: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是以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帛書(校勘本):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惡已;皆知善,訾不善矣。有無之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隨,恒也。是以人居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而弗始也,為而弗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很明顯,王弼注本為了使文句優美整齊,修改了很多地方,特別是把“也”字都刪除了,而在古文里,“也”這個字對我們理解領會文章的內容是很有幫助的。

第二個明顯的不同,帛書本沒有“生而不有”這句話,這在其他許多版本里都得到驗證,是王弼自己加上去的,或者是后人誤將批注當作了正文。

第三,帛書本“恒也”一句,王弼注本沒有。有無、難易、長短、高下、音聲,它們都是一體的,是變化的,這種變化是永恒的。老子的這一斷語非常重要。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惡已;皆知善,訾不善矣。

知:識別,區別?,就是對美善的分別心。帛書甲本沒有“之”字,知美、為美,語義很清楚,乙本有“之”字,往也。刻意為了心中的美、心中的善,為了這個標準,手段很容易被扭曲。《管子-樞言》云:“為善者,非善也,故善,無以為也。”

是以圣(聲)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所以圣人按照自然規律辦事,實施教化而不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

《爾雅》:為,施也。“為”指為了達到某種個體目的,干預自然,干預他人的行為,是一種主觀意志的強加。無為,遵從道而不夾雜個體目的的行為,無為也是一種為。

教:上所施下所效也。上行下效,效是自然而然發生的,而不是被逼迫的。正如道德經第57章所說:“故圣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關于圣人,在老子眼里就是得道的人,他與個人的品行無關,品德高尚之類的內涵是儒家賦予圣人的。帛書甲本各章中都書為“聲人”,為了避免與后世的圣人概念混淆,我倒覺得用“聲人”可能更好。

萬物而弗始也,為而弗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昔,假借為“昨”,通“作”,興起也。始,先也。

恃,賴也。為而不恃,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并不執著于到達特定的目的,并不強求成功。這是我個人的理解。古代的許多學者認為“恃”即“德”,示恩之義,意即做了事情不表功。

弗:不之深,帶有感情色彩。

萬事萬物有其自身的規律,它自然興起,圣人不生事,不造事端,做自己應該做的事,但不強求成功,成功后而不永遠占據名位。只有這樣,美好的聲名才不會失去。

03

讀老子道德經,把自己的體會形于筆墨,我深切地感受到語言的蒼白,這既有語言本身的問題,更有作為個體的我自己在語言駕馭能力上的力不從心,常感詞不達意,卻也無可奈何。

我覺得老子寫的道德經,是一種對東周政治絕望以后的夢想,他是要徹底推倒重來,他既對政治現實失望,也不認可主流的儒墨顯學。老子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斯不善已。”這句話永遠正確,但社會現實將永遠是“知美而為美”。我們要心懷夢想,但還得腳踏現實。所以,完全沒有必要也不應該把老子道德經奉為至高無上的經典,它只是華夏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經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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