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城市里的土地,寸土寸金,在小區(qū)里想種點純天然的瓜果蔬菜,那是個奢侈的心愿。
整個小區(qū)的人都羨慕36棟三樓邊戶的那戶人家。
羨慕啥,同樣是邊戶帶大露臺的房子,人家那露臺收拾得,跟獨棟別墅大花園似地。
露臺不但有花,還有瓜果蔬菜。
早上煮個面條,順手就來,新鮮的菜葉子,帶著露水。
蕭艷紅望著滿院子的花果蔬菜,吹面的風都帶著甜味,她心里跟喝了蜜一樣高興。
今天的心情沒高興兩下,兩個姑姐拎著水果和禮品登了門。
這兩個姑姐年輕的時候,可沒給她好臉色。
兩人不虧是一母同胞,同氣連枝,手足情深。
姑姐們都嫌棄她是農村戶口,小學文化,嫁進他們張家沒聘禮。
但凡娘家人上門拜節(jié),就是打秋風,沒個好臉色,弄得蕭艷紅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姑姐沒事登門,蕭艷紅拉了臉,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黃鼠狼給雞拜年,安的什么心。
姑姐們笑呵呵放了禮品,屋子里四處轉悠,沒幾步,就轉悠到了花果滿園的大露臺。
“艷紅呀,雖說你家才九十方,可多了這么個大露臺,家里就像別墅一樣寬敞......”
畢竟過門是客,蕭艷紅原本還想給姑姐們整兩杯綠茶,她們一提房子,蕭艷紅氣不打一處來。
當初張大良父母家的老房子,說好了兄弟兩人扒拉了老房子,重新蓋新房子,地基一人一半,沒人整個兩開的三層樓。
兩個出了嫁的姑姐,不知在婆婆那里吹了什么風,硬是把張大良擠兌了出去。
老房地基,最后被大哥和兩個姑姐分了去,張大良什么也沒有,連住的地方也沒了。
蕭艷紅當時跟婆婆理論,“哪有出了家的姑娘,往回蓋房子的道理,那往后你們養(yǎng)老的問題是誰負責。”
婆婆當場啐了她一口,“我生的我養(yǎng),我養(yǎng)大的自然得養(yǎng)我,地基是我和孩子爹,當初省吃儉用買下的,再怎么分,也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質問老娘。”
進門五年她就一個外人,蕭艷紅心口拔涼拔涼的。
02
大良老實,從小就不受父母待見,他自然不敢跟父母理論。
婆婆明著說了她是個外人,她再賴在這里也是沒臉。
樹大分叉,人大分家。
村子里,出了家的姑娘都不負責娘家父母的養(yǎng)老問題。
可張大良的兩個姑姐占了娘家的地基,婆婆也有這個意愿讓姑姐們參與養(yǎng)老的問題。
蕭艷紅也想得開,當下一家子開了家庭會議,徹底將老兩口養(yǎng)老的問題分撥了出去。
地基和公婆的錢,張大良沒有分到一分一毫,老兩口往后的生老病死自然也用不著他們。
蕭艷紅兩口子就這樣搬了出去,從出租房到求著娘家哥哥幫著弄了地基。
當初造房子的錢都是娘家人借的。
為了還錢,有一陣,孩子小偉跟著吃了一個月的土豆,豆芽。
別的孩子都有炸雞腿,小偉從來不吵也不鬧。
每次想到這里,蕭艷紅總會默默哽咽落淚,好在老公對她體貼,家務事都幫著做,人也上進,她這才甘之如飴。
后來老房子拆遷征地,他們日子也好了。
兒子也考上了好大學。
蕭艷紅的工廠經濟蕭條,今年四十五,她索性提前退了休,在家種菜養(yǎng)花,打發(fā)時間。
“有啥事,你們直說吧,一會我還要出去。”蕭艷紅直接開門見山,不跟姑姐們廢話。
大姑姐笑著說:“艷紅啊,你看大嫂子人對你也不錯......”
蕭艷紅立馬打斷了大姑姐的話:“大嫂子人真的不錯,當初咱們一家三口揭不開鍋,可都是大嫂子給咱們送米送油,她心臟不好,開刀動手術,我知道,我去探望過了,手術不錯,醫(yī)生說,人要好好修養(yǎng)著,你們沒事,少去煩她。”
03
“你這是說的什么?我們什么時候去煩她了?這話是她跟你說的?”二姑姐翻白眼,跟蕭艷紅嗆上了。
大姑姐連忙止住了二姑姐。
“你人不錯,咱們都看明白了,艷紅啊,咱們也不拐彎抹角,大哥退休要照顧大嫂子,前段時間,咱爹上樓摔了,醫(yī)生說傷了腰,要動手術......”
蕭艷不冷不熱,“既然大哥照顧不過來,你們就應該分擔著點嗎?”
“我們有說不分擔嗎?現如今咱媽不是癱瘓了......”
二姑姐還是個火爆脾氣,嗆了幾句,再次被大姑姐按住。
蕭艷紅傻眼了,婆婆癱瘓了,上個禮拜不還好好地,怎么說癱瘓就癱瘓,這可真是老天開眼,報應不爽。
到現在,蕭艷紅算了明白兩個姑姐的來意了,有人想說話不算話,伸手自扇耳巴子,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兒。
大姑姐白了二姑姐一眼,笑著說:“咱們直說了吧,我和三妹妹的意思是,咱們將西街桃源那套八十平的房子過戶給你,咱媽今年七十有八,算算也沒多少日子,就拜托給你了。”
“我和二妹各自兒媳婦都有孩子,咱們都脫不開身,爸爸動手術,我們還要和大哥分攤著輪流照顧,媽這邊,我們實在是照顧不過來。”
蕭艷紅冷哼了一聲,西街桃源那套八十平的房子是回遷房子,地段不行,賣不了多少錢。
就算能賣錢,她也不會為了錢,去照顧一個拿她當外人的老太太。
她當年在老太太手底下受的苦,不是這點錢能補償的。
“我說她不愿意的,你偏不信,咱們把房子賣了,把媽送個好點的養(yǎng)老院,你為著侄子著想,她卻記著仇,何必呢?”二姑姐坐不下去,也不想看蕭艷紅的冷臉。
04
蕭艷紅來了氣,“什么叫我記仇,你們當初霸占地基,把我們一家子趕走,說好你們負責老太太養(yǎng)老問題,現在又想把人送來,同樣是親生子女,憑什么大良什么都沒有,你們拿了房子拿了錢,什么都不管,現在反倒拿一套房子來堵我們的嘴,我不稀罕。”
大姑姐說,“艷紅,你還不知道把,小偉找了個上海姑娘,女方家一定讓小偉在上海買房,上海的房價你知道吧,那可是天價。”
兒子找了個上海女朋友,并且開始談婚論嫁了,蕭艷紅懵了,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上海的房價讓人心慌意亂,她把命搭進去也整不出一套啊。
兒子要結婚娶媳婦,不買房哪里行。
大姑姐語重心長地說,“西街桃源那套房子,給你養(yǎng)老不成問題的,你們賣了家里的兩套房,存款湊一湊,三百多萬不是問題,還差多少,大家親戚借一借,總讓小偉的婚事,折在首付里。”
蕭艷紅陡然被這么感動了一把,血緣總是有這么點奇妙。
一套房子也是房子,賣不了錢,能住就成。
房子不都是留給孩子的嗎?一把年紀,就算是把廢柴,她也全都燒在兒子這口灶里。
姑姐們走的時候,讓蕭艷紅考慮一下。
蕭艷紅立馬打電話給兒子,詢問婚房的事。
小偉確實在為首付的事發(fā)愁。
當娘的哪里能讓兒子為婚房發(fā)愁。
第二天,蕭艷紅的兩套房子,立馬掛上了中介。
至于婆婆養(yǎng)老的事,為了兒子,蕭艷紅吞著苦水,擔了下來。
姑姐們也爽快,房子過戶后,立馬把坐著輪椅的老娘,送了過去。
05
再見老太太,蕭艷紅積攢了半生的怒氣,像泄了氣的皮球,嘎地一聲,泄得癟癟的。
輪椅上的老人雞皮鶴發(fā),哪里還有當年的頤指氣使,蠻橫囂張的模樣。
那就是個在死亡邊緣垂死掙扎的暮年老太太。
白發(fā)蒼蒼,瘦骨嶙嶙,半身不遂,最近連話都不會說了。
想想這個老太太,月子里對她不聞不問。
月子沒過完三天就讓她下地干活,一家子衣服沒洗干凈還罵罵咧咧。
最后連親兒子都她趕出家門,這是不是就是報應。
如果不是報應,怎么就這副模樣,落到她的手里呢?
每個在婆婆手底下受過氣的女人,心腸不會歹毒。
可每個在婆婆手底下受過氣的女人,也不會大度。
吃喝該給的都給,吃什么,喝什么,那就看蕭艷紅的心情。
心情好的時候白粥咸菜,心情不好的時候老太太就只能吃芹菜糊,芹菜汁。
為什么是芹菜,因為老太太最討厭吃芹菜,為著一盤子芹菜,當年當著蕭艷紅的面,摔過盤子。
癱瘓的老人,屎尿屁臭,蕭艷紅不高興了,一塊成人尿不濕八個小時,時效用得足足的。
老人身上的味大了,大熱天的,總能在陽臺上看見老太太坐在輪椅上的身影。
老太太不能動不能說,似乎也知道自己當年的不對,咿咿呀呀,暗自垂淚。
自己也會做婆婆,蕭艷紅也懂得天道有輪回,她也害怕自己會受到報應。
06
對于一個暗自垂淚,癱瘓的老人,這樣惡作劇般的折磨,蕭艷紅也開始于心不忍。
漸漸,她也隨著平常心,不好不壞地照顧著婆婆,讓她老有所依,指不定,哪天就過去了。
往事也不計較,權當替兒子積德。
若說這天底下最能容最大度的,只有做母親的這一顆慈心。
為了孩子,母親能忍,能容,什么苦都能吃,苦自己也不會苦孩子。
可也并非所有的母親都疼自己的孩子,比如眼前的這位。
人生旅途漫漫,時光如流水,所有的愛恨悲喜都會被時光打磨得沒有棱角。
我們都會在平凡的日頭里,年年歲歲依舊,最終走向終點。
愛一個人要付出,恨一個人也很耗神。
唯一能讓人悲喜自渡的只有對子女的愛。
不計回報,毫無保留地付出。
最終,只為求得一個老有所依,善始善終的圓滿。
愿意每一個傾心為子女付出的父母,都能得到這樣幸福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