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里,有一段時間特別迷戀旅行。因為不想伸手向家里要旅費,跟朋友A去一家西餐廳兼職。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朋友B,聽說這件事,抱著好奇的心態也想去試試。但B的父親得知后,果斷地阻止了她,并拋出一句霸氣的話:我的女兒不用吃這種苦。
可想而知,B的家庭條件是不錯的。她父親的意思是,B可以回自家公司兼職,這比在外面干體力活有意義得多。當B把父親的話講給我們聽時,家庭條件不太好,要靠自己賺取生活費的A,嚴重感到自尊心受傷。
我也頗有些不以為然,認為B的父親低估勞動人民的價值。但是幾年后,我不得不重新審視B父親那句話。
我在那家餐廳兼職不到半年,隨著出去玩的次數減少,之后便不再去上了。臨近畢業時,我明確了想從事文字相關的工作,開始為找工作做履歷。那時,我便發現餐廳兼職的經歷,對我的求職似乎一點幫助也沒有。我甚至寫上了自己曾做網絡寫手的經歷,卻猶豫著兼職經歷要不要寫。
回想起來,我在那段經歷里,學到的東西很少。除去掙錢,我學會了如何快速打掃,如何把托盤端得漂亮,如何穿著高跟鞋連續站幾個小時。但這些與我想從事的行業,沾不上任何關系。而跟全職員工之間不對等的關系,也無法給我提供真實的職場體驗。當然,懂得吃虧是另一回事。
這段甚至不能證明我吃苦耐勞的經歷,寫進簡歷里反而顯得累贅。考慮再三,最后我把這段經歷隱去了。
反觀B,我們兼職的那段時間,她對瑜伽產生興趣,給自己報了班,每天去上課。B的身體不太好,練瑜伽提高了她的身體素質,令她受益匪淺。于是,她利用暑假時間參加瑜伽教練的系統培訓,并且拿到了教練證。鄰近畢業,所有人都在為找工作而驚慌地忙碌著,B卻在北京一家大型瑜伽機構報了教練班,打算進一步提升自己。
當時,我覺得B過于折騰。她從北京歸來后,問父親借錢開了家瑜伽館。由于缺乏經驗,沒多久就經營不下去了。能折騰的B并不善罷甘休,她去別人的館里工作取經,然后進行第二次創業。這一次,B把瑜伽館開在一個高檔住宅小區里,目標人群鎖定在有錢有閑的家庭主婦和高收入上班族身上。這一次,她成功了,隨著生意漸漸進入正道,B已經在籌劃開第二家館的事情了。
相對于B,A的情況卻讓我唏噓。大學時,我十分佩服A的自食其力。大學四年里,她做過各種兼職。也因此認識了各種各樣的人,可以說交游廣闊。無論何時,只要你想做兼職,A都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幫你找到合適的工作。A是個精明的人,跟各類人打交道很少吃虧,這也可以說是兼職經歷中鍛煉出的生存能力。
但是,這種生存能力十分有限。A所接觸到的,大部分是體力活。因為實習賺不到什么錢,而做體力活有報酬還可以日結。A的情況非常特殊,父親重男輕女,不太情愿供她讀書,她的學費要靠申請貸款。一份能夠掙生活費的兼職,自然是她的首選。
另一個原因是,A花了太多時間在掙錢上,專業知識學得并不好,屬于考試時臨時抱佛腳的那一類。而且,A幾乎不懂電腦操作。因為大學期間,她一直沒能擁有一臺電腦。
兼職經歷五花八門,但沒有正式的實習經歷,也沒能掌握什么職業技能。A在畢業后憑著快速賺錢的念頭,進了一家房地產公司做銷售。
大學四年所學與此行業毫不相干,無法提供任何競爭優勢。她與所有人的起點一樣,需要從零開始認識這個行業。當然,A的學習能力和豐富閱歷,會讓她學得更快更輕松。但這并不是一份適合她的職業,A的脾氣有些急躁,自尊心較強,比普通人敏感,這些缺點會阻礙她在行業里的發展。
我并不知道A后來過得怎樣,她的朋友圈幾乎全是賣房廣告,也甚少與我聯系。只是依稀聽聞,A似乎過得不是很如意。
真正開始理解A,是在幾年后。工作的經歷和大量閱讀,讓我對過去的生活多了些反思。漸漸懂得,我們的學校不太好,上大學這件事無法讓我們開拓眼界,獲得好的就業平臺和機會。而出身的限制,讓A不得不一直在生存問題上掙扎。
她沒有B那樣的經濟支持,B對于職業的大膽規劃和果斷實踐,于她而言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只有賺更多的錢,才能增加她的安全感。
大學教育改變不了什么,來自家庭層面的見識影響著我們。出身貧困的A幾乎沒有職業規劃,只想快速致富。小康之家的我,只愿做一份喜歡的事,平淡穩妥。生長于商人家庭的B,受父親影響,想的是如何賺取人生中第一個一百萬的問題。
思維決定了我們各自人生道路的選擇,它所帶來的局限,也限制了我們奔向更高階層。
如今回想起B父親那句話,覺得背后包含了另一層深意。它告訴我們,如果條件允許,不要吃那些無謂的苦,把時間花在更有價值、更關乎未來生活的事情上。
無疑,按照世俗的標準定義,B是成功的。她最大化了時間的價值,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花體力和時間,將所有精力投入到感興趣的事上。注重培養自我能力,有效利用手上資源,完成了A的賺錢夢。
有時我會想,如果A大學時不用干那么多活兒,吃那些苦,她會不會有更多時間做明晰的職業規劃?學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然后找一份更好的工作?這件事我不能確定。我能確定的是,每當父母跟別人提起我大學時如何懂事,自己打工掙錢時,我的內心是羞愧的。
如果再重來一次,我寧愿將這半年時間花在寫小說上,它的意義于我而言遠大于去餐廳兼職。
我認識的一位熱愛文學的姐姐,常常找機會帶孩子參加職業體驗。可能自己是苦過來的人,所以想讓孩子明白個中滋味,更加珍惜如今擁有的生活。她表達出未來想讓孩子勤工儉學的念頭,而作為一個過來人,我卻想說,有的苦,能不吃就不吃。
如果知道自己喜歡什么,那就花更多的時間精力去追求它。如果不知道,那就做有意的探索尋找,無論是在書本中還是實踐中。能夠有幸站在比別人更高的起點上,就不要去吃那些無謂的苦頭。如何最大化自己的生命價值,比你明白生活不易這件事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