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年輕人來說,談論愛情不僅成了一種需求,更是一種時尚。我們渴望愛,追索愛,在得到時喜悅癲狂,在失去時墮落絕望。可事實上,我們談論愛情時,到底在談論什么?這個讓人困惑而又憧憬的魔咒,應得一個美好的解。
年幼的愛麗絲第一次墜入兔子洞,遇見了瘋帽子。
瘋帽子被這個勇敢天真的小女孩吸引,而幼年的愛麗絲更是喜歡著像大哥哥一樣的瘋帽子。
有一天,愛麗絲對瘋帽子說我喜歡你。
瘋帽子很驚訝,問為什么
愛麗絲說,因為烏鴉像寫字臺。
瘋帽子問,為什么烏鴉像寫字臺?
“因為我喜歡你”,愛麗絲似乎在轉圈圈。
瘋帽子明白天真年幼的愛麗絲是在告訴她,喜歡他不需要理由。
瘋帽子覺得這一刻很幸福。
可不屬于仙境的愛麗絲終究要離開。喝下遺忘藥水之前,她發誓自己不會忘記,不會忘記瘋帽子,因為烏鴉像寫字臺。
13年后,愛麗絲再次墜入了兔子洞。她遇見了一個古古怪怪,戴著一頂滑稽大禮帽的人。他很無禮地拋出一個古怪的問題“你知道為什么烏鴉像寫字臺嗎?”
她當然不知道答案。就像她同樣不記得,小時候曾經來過這里,拋下這句話,讓瘋帽子懷著希望等待了十三年。
最后離別的時候,我以為她會在喝下遺忘藥水前很不舍得留戀著兔子洞下的一切,留戀著瘋帽子。可她居然很干脆得喝下了,連一個擁抱都沒有給瘋帽子。當她問瘋帽子,為什么烏鴉像寫字臺?瘋帽子只能很無奈地說,沒有答案。
沒有答案。
我們為什么相戀,為什么為彼此癡狂,作怪,戴上滑稽嬉皮的大禮帽,委身做對方的奴隸?置身愛情之中的我們沒有答案。
甚至在分手以后,愛情詭變破滅。我們可以數落出前任的一百個缺點。但唯獨,當初的我們為什么會愛上他/她?沒有答案。
“當初聞到她洗發水的香味,感受到毛衣在陽光下互相摩擦的電流,心就會莫名其妙的悸動。”
愛情,哪怕詭變破滅,當初的美好總是沒有理由地滯留在我們心中。
可我們不能總是用一個虛幻的比喻來搪塞自己。在那些僅存的美好回憶被一遍遍怨恨的反芻吞噬以后,我們急切地渴求一個答案,來定義這段已逝的感情,定義我們自己。
仿佛只要得出一個實實在在的結論,我們便會長大,把眼淚和悔恨丟在身后,獲得某種意義,某種成長。
所以,愛情到底是什么呢?為什么我會喜歡他,又為什么烏鴉就像寫字臺?
我已經不記得有多少次,陪著遭受了情傷的朋友們坐在酒吧或者飯店,飲盡杯中的酒,看著他們痛恨地吐出這句話,“愛情這狗屁東西。”
這就是他們的答案,
愛情充斥著荷爾蒙的沖動與骯臟的欲望。
只有那一次,與我相差五歲的舅舅在醉酒中,說出了不一樣的話。
“那天晚上正趕上我值班,那是五月或六月的一天。我剛坐下來準備吃晚飯,醫院來了電話,高速公路上發生了起車禍。喝醉了酒的年輕人,開著他爸爸的小貨車一頭撞上一對老兩口的小汽車。年輕人一點事沒有,這對老夫婦被送進了醫院。”
“他們遍體鱗傷,多出骨折,內傷,大出血,挫傷,撕裂傷,都得了腦震蕩。”
他講述時的眼神有點恍惚,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回憶里的畫面過于慘烈。
“而且年齡都已經七十以上了,這對他們來說是雙重打擊。女的比男的傷勢還嚴重,脾臟破碎,雙膝膝蓋粉碎性骨折。”
他停頓了一會,接著說
“我到醫院的時候,看了一眼那對老夫婦,我的面前已經站著一位神經科專家、一位整形專家和兩三位外科醫生。”
“然后我們把老兩口抬進了手術室,一整夜。在天快亮的時候,我們還是只能給出百分之五十的存活幾率,給那位女士的幾率還要更低一些。就這樣,第二天他們還活著。于是,我們把他們轉到特護病房,在那里的兩個禮拜里,他們一直頑強地支撐著,各方面慢慢好轉,我們又把他們轉入到了我的普通病房。”
“男的先醒了,他和妻子從頭到腳還綁著石膏和繃帶,但是他的妻子兩條腿還得吊起來,就像電影里演的那樣。丈夫抑郁了好長一段時間,即使我告訴他,他的妻子會活下來的,他的情緒還是很低落。”
“我貼近他嘴那邊的石膏小洞,他說不,不是這起該死的交通事故讓他難過,而是因為他從眼洞里看不到他的妻子。”
說完這個故事,我和他久久地沉默。然后,他飲盡了杯中的酒,搖了搖頭
“你敢相信嗎,那個男人心都要碎了,只是因為他不能轉動頭看他的老婆。”
是啊,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腿斷了,渾身打滿了石膏也不會流淚,卻因為不能親眼看著妻子而難過。
是不是覺得有點幼稚而愚蠢?
我們不要幼稚,不要愚蠢。我們只想著快點長大,快點忘記悲傷。做一個冷靜的智者。
仿佛為愛痛苦,為愛流淚是件令人羞恥的事。
似乎談過幾次戀愛,遭受了幾次情傷以后,再說出“因為烏鴉像寫字臺”這樣的話,是件幼稚而令人不好意思的事情。我的朋友們總是避免于此,搬出雞湯和弗洛伊德,用老氣橫秋的口氣去談論愛情,眼神中帶著看穿一切的輕蔑與不屑。我們把在愛情中獲得的快樂和悲傷歸罪于人性,臣服于欲望,痛恨著人的墮落和愛情的詭變。
可自從聽過這個故事,再次談論愛情的時候,我腦海里永遠回想著“你敢相信嗎,那個男人心都要碎了,只是因為他不能轉動頭看他的老婆。”
就好像李宗盛唱的那樣“愛情里沒有智者。”
我們在談論愛情時,我們到底在談論什么?
是骯臟的欲望,還是靈魂的契合?
或許兩者都有。或許沒有人知道。
我們只能在愛情里,做一個“我喜歡你,因為烏鴉就像寫字臺”的非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