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的話
2015年8月末,我決定離開上一個工作單位,離別之際,直屬領導履行與我的約定,送我幾本書,其中一本名為《最好的告別》,簡單如我,我以為這書是在抒寫離別之時的感傷,卻忽視了題目下面的一排小字“關于衰老與死亡,你必須知道的常識”。當病魔悄無聲息的靠近外婆時,我知道,我有必要拿出這本書,在書中尋找答案,關于如何面對衰老,如何才算得上最好的告別。
2016年2月7日,即農歷的2015年大年除夕,我和爸媽、三姨收拾好購買的年貨準備回家團聚,那天,太陽不夠熱烈,但依舊露出半邊羞紅的臉。忽然之間,老媽的電話鈴響了,和往常沒有什么不同,老媽不緊不慢的接起電話,二舅穩重中帶著焦急的說“四妹,媽要不行了,你們盡快趕回來吧!”父母在不遠游,說的就是此刻吧!老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瞬間變了一個人,她著急、煩躁,想要立刻回到那個生她養她的母親身邊。老爸輕言細語的寬慰似乎并不起作用,我也急急躁躁的拿著理性當幌子,吼道,“媽,你不要急,現在急也沒用,我們已經在路上,越急越容易出事兒,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安全到家!”也許,我的理性是正確的,但是,好像卻太不近人情,沒有站在老媽的角度去感受那時她百感交集卻又無能為力的心情。車在道路上飛馳,車里的人如同約好的沉默安靜。老媽的手機再次響起,還是那個號碼,聚精會神的聽著電話那一頭傳來的每一個字,”四妹,媽,走了,你們回來注意安全!”二舅說。
我并沒有和爸媽一起回到外婆家,而是聽從安排,在老家陪爺爺奶奶跨年,也許,這樣的安排不符合中國傳統的人情世故,但我明白,我在家會給奶奶最大的安慰。就在大年二十八,年關將近,在醫院病床上的爺爺不顧醫生的囑咐,任性的出院,作為晚輩,似乎除了順從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也許是體內酒精過度,也許是老來還小,也許是病痛纏身,不知何種原因,每當夜晚來臨之際,爺爺便會判若兩人,胡言亂語,出口成”章”,更有甚者,拔刀相向,只不過是拔刀向他自己而非他人。新年在無聲無息中到來,日子卻還是舊的,睡覺成了假期的主題,但睡覺的同時,必須豎起耳朵,時刻準備沖向爺爺奶奶的房間,就這樣提心吊膽的度過了漫長的三天。老爸回來了,那一刻我才得以安心,從未有過如此的恐懼與害怕。在我內心深處,爺爺是個天才。他聰明,僅僅讀過小學的他,自學大專教材,年輕時還幫著他妹妹評閱學生作業;他寫得一手好字,這是他驕傲的資本,每當他胡亂”畫”出他的名字,總會贏得周圍人的夸贊;他有一手好廚藝,每日都會揣摩各種新的吃法,每每回到家中,都會有新菜品;他懂一些基本的藥理,小時候,我幾乎沒去過醫院,因為爺爺他可以合理的買藥治病。我的爺爺,他應該是個慈祥又和善的老人,不應該成為現在的模樣。
外婆離開的時候,很安詳,除了瘦的讓人心疼,好像她自己并不痛苦。在她去世的早晨,她和往日并無不同,好好的吃飯,靜靜的期盼著兒女回家團年。她是幸運的,她的兒女都遵從她的想法,讓她在生活了半輩子的家中度過余生,沒有為了所謂的孝道去各大醫院顛簸折騰。醫學科學的確可以賦予我們反抗種種局限的非凡力量,但是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反抗仍然有限,我們的生命會因為藥物的支撐得以延續,但肉體也會因為疼痛而飽經折磨。最近在讀于娟的書《此生未完成》,她是一個堅強的媽媽,她為了孩子想要好好的活下去,無論付出怎樣慘痛的代價,所以她自述是在熬日子。醫學的發展給了人們更多選擇的自由,生命的結局在出生那一刻即已注定,若你貪婪的想著以后的美好生活,你可以選擇更高階的醫學手段,若你看破世俗只想好好生活,你可以回歸田園享受當下。外婆的選擇很簡單,她不愿意為了那看不見的未來,給家人以經濟、精神上的重負,她從來都是這樣的通情達理、為人著想,她離開的很安心、很坦然。
爺爺病重之時并未立即到醫院,而是在家拖了兩個月,作為晚輩的我們,一邊工作一邊擔憂,除了勸說甚至有時候是忽悠,但仍然沒有辦法把他直接扛去醫院,為此,奶奶越來越憔悴,爸爸的頭發也開始花白。站在醫生的角度來說,這就是在耽誤最佳的救治時間,然而,爺爺他不這么想,他對自己的身體有很強的感知力,他能判斷自己身體的狀況,最后,他主動要求去醫院就診,因為,他自己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已不受自己控制。作為家人、后輩,出于孝心也好,出于關心也罷,是不是有時候我們都太武斷,沒有考慮過病人自己的感受呢?《最好的告別》中,我記憶最深的是作者與父親最后的對話,他父親反復說,“我不想受苦,不管發生什么情況,答應我不讓我吃苦好不好?”他的父親不看重“茍延殘喘”的生命,而是不愿意“受苦”,但對于親人來說,可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吧。我的爺爺很敏感,他怕疼,超級怕疼。一次輸液,護士說話太快,他誤聽為藥物含“氨基酸”,根據他自己的經驗,他知道會有超強的疼痛感,護士離開后,他說,“有氨基酸那瓶藥不輸”,也許,這就是我爺爺看重的東西吧。
最好的告別,也許就是好好的活著,以病人最舒適、最愿意的方式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