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薛蝌似乎都是別人嘴里的故事。
初次登場,薛寶釵驚喜的問詢:是我們薛蝌和他妹子進京了嗎?
我們知道了他。
寶玉一句:誰想寶姐姐的親哥哥是那樣,她這叔伯兄弟行容舉止另是一樣,倒像是寶姐姐的同胞兄弟似的。
我們心中有了他的影像。
此時無聲勝有聲,薛蝌并未有只言片語,但想寶釵的性格是罕言納語,守拙從分,善解人意,學識淵博,薛蟠的特點是種種粗俗霸氣和荒唐,二人作為對比對象,一個正面刻畫,一個反面襯托,我們看到的已是一位氣質儒雅,有節有度的公子形象。薛蝌在內心修養的自我釋放里,獲得了人格認同。
前八十回關于薛蝌,作者幾乎沒有設置什么直接描寫的故事情節,但薛蝌的故事卻寫滿了他的名字出場后的很多地方。薛姨媽曾說過薛寶琴的經歷,父親讓她領略天下之景,其實那也是薛蝌到賈府來之前的人生。那個時代對女子多有禁錮,寶琴能到的地方其實有限,這些有限已經將她打造至完美,那么她的哥哥薛蝌,內心是怎樣的丘壑已是不必再費筆墨去寫。
也許你會說,每一個男人,在成為男性這一生命個體的時候,責任這個詞就已經同時放在他的掌心,父親存在,這份責任還可以有人分擔,父親離去,兒子將是這個角色的傳遞著。不錯這話,但并不是每個男人都懂得這份責任,也并非每個男人都能扛得起這份責任。
不必尋求其他案例,只眼前這兩個薛家男人就是對比,同是年少父亡,薛蟠惹事敗家,還要妹子母親善后揪心,為躲人命官司,帶妹上京,說是送妹待選,實則避禍更大。薛蝌卻是在父親去世以后,成為了痰癥母親和天真小妹的支撐,照顧母親,帶妹上京發嫁,儼然是長兄為父的成熟。也許正是這樣的差異,寶釵寶琴才活成了歲月兩端的模樣:一個老成懂事,一個依舊不減天真。
薛蝌的這份穩重,被命運看在眼里,為他安排了一樁姻緣使之相得益彰。薛姨媽這樣,出身富貴名門的女子,終究是被兒子的荒疏洗掉了很多東西,竟將邢岫煙的平淡樸實,氣度胸襟看作珍貴。她亦是能做主薛蝌的婚姻。
薛蝌和邢岫煙的緣分就此接下,一生一世。俗世里所認同的郎有情,妾有意,其實二人并不曾有,但這一線之牽,他們彼此望見了對方。他們都是懂事的小兒女,除過禮教這一層的父母之命,自我意識里更多的是家人責任為重。一個大約滿意,已是他們所能邁出的激情的步伐。岫煙不是愛財的小氣兒女,過的窮日子,亦能過的富貴時光,她其實更多的是孤獨,所以一個知心的寶釵使她遇見了理解,就心滿意足。這樣一個和寶姐姐相近的薛蝌她能不生出某些情愫?
薛蝌依舊是這樁婚姻另一個主角,他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自是應允。試想行路之上,對岫煙或是寫滿非禮勿視,但這路遇望過一眼,終是在他心中有了取舍,這個滿意他也會生出幻想。
薛蝌此行的目的是發嫁妹子,而與寶琴有婚約的梅家偏生外放,妹子不能發嫁,他也就耽擱了婚期。似乎命運這樣悄悄的寫著一個猝不及防的劇意。悲???正?。肯矂。磕囊粋€屬于薛蝌,都散失在未知里。一百二十回續書里,為他扯上的是夏金桂的男女關系,頗似潘金蓮看上武二郎。武二郎有能力、有智慧、也有品德,但和西門慶的潛規則相撞,只能落得刺字發配,逼上梁山。薛蝌在這段發嫁小妹等待梅家的時間里,與金桂這樣的潑婦相遇,誰又能料想結局?
而更重要的是除過這個,邢岫煙的父母也是寄生的生物,二人如果順利成就婚姻,將要面對的還有這樣吸取女兒血肉的人物,薛蝌的幸福指數堪憂。
薛蝌是紅樓中好男兒中的一個,內外兼修。也許正是這些與頹墮男性的不同,作者才讓他在紅塵外活著,沒有寫到這個荒蕪的復雜里。但終究是留不住的紅樓一夢,一個蝌蚪一生都在變數里,他最后的蛻變已是夢醒的物是人非。只是那時作者要講述的故事,我們已無緣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