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當即,人人均是行色匆匆,我問及趙謹俞宅邸何方,卻無人能答。
正混亂時,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衣袖,我轉身一看,原是煙雨。
“煙雨,你在這兒!太好了,趙大哥現下何處?”
“阿持姑娘,少將軍有令,請隨奴婢來。”
我跟著她,繞過幾間宅子,便見趙謹俞立于戰馬旁,他已換上了戰甲,與先前所見的翩翩公子形象截然不同。
他一見我,便急道:“阿持,我原來想在軍中挑一批好手送你回家,可未曾料到戰事來得這般快。城西有一隱蔽小道,常人是不知的,煙雨會帶你去。她雖是女子,可身手卻也是一等一的,你大可相信她….”
我越聽越不對勁,未待他將話說完我便打斷他:“趙大哥,你這是何意?你要趕阿持走么?”
他有些焦慮:“不是趙大哥要趕你走,是現下情勢不容樂觀。如今史思明率二萬大軍直壓城下,我軍不足萬人,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為保你周全,唯有出此下策。”
“趙大哥,當日你我二人只身困于雪山,孤立無援,我可曾畏懼?如今有這么多將士相伴,你覺得我還會懼怕嗎?”
“那個時候我是沒有辦法!”他沉聲道,眼中多了些許我看不懂的東西:“但凡我有一丁點法子,我絕不會再置你的安危于不顧。”
我沉默了一刻,平靜地朝他道:“我聽士兵們說,史思明所帶領的叛軍是最殘暴的一支,凡攻掠城池,城中老弱殺之,婦女淫之,是嗎?”
“是,所以我才要送你走。時間緊迫,什么都別說了,煙雨,趕快帶姑娘走!”
他說完跨步上了戰馬,正欲揚鞭,我卻猛地跑到了馬前,驚得馬兒向后退了幾步。
“阿持,你干什么?”他皺緊眉頭,言語里已有一絲怒意。
“趙謹俞!”我擲聲道:“叛軍殘暴,人人皆知,既是如此,城中婦女老幼可曾畏懼?”
“城中平民,可有一個臨陣叛逃?”
“你看過他們的眼睛了嗎,那是渴望被你們庇護的眼睛!那是對你們寄寓希翼的眼睛!”
“既然城中無人懼,無人逃,我又何來懼,何來逃?”
“古往今來,以少勝多之戰局時有之。既然如今人人都相信你們,你又有何理由不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足以護得他們一片安寧!”
話音尾落,良久無聲,他望著我許久,眸子里似乎升上了幾點星光,他嘆了一口氣,隨后嘴角微微上揚:“真是拗不過你。”他向前傾身,將手遞給我:“上來,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得離開我視線半步。”
我欣然一笑,搭上他的手上了馬,坐于他的臂彎中。
“走,讓你見見我大唐軍威!”
天未明,夜空還掛著三兩暗星,常山城外卻依稀可見遠處晃動的一個個小黑點——如群鼠一般。
李光弼著一身鐵甲,目光凝重的遙望遠方,他立于城門之上,如一塊屹立不倒的巨石。
是的,只要此人不倒,此城,便不滅。
趙謹俞上了城墻,對李光弼行了一禮,道了一聲:“義父。”
李光弼將目光從遠處收回,朝他點了點頭,又落到了他背后的我身上,微微皺眉道:“怎么,你沒將這女娃送走?”
趙謹俞搖搖頭:“她不愿意走。”
李光弼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道了聲:“罷了,”又轉而望向城外,他一言不發,風將他的戰袍吹得獵獵作響。
一切顯得既平靜,又深沉。
趙謹俞同他并肩立于城墻邊,問道:“現下局勢如何?”
李光弼緩緩道:“叛軍前鋒已達常山郡邊界,史思明率大軍隨后,不出一個時辰,便會攻城。”
“前鋒部隊有多少人?”
“五千。”
趙謹俞折身抱拳,俯首道:“義父,孩兒愿領兩千將士,出城迎第一戰。”
李光弼沉聲道:“你的性子還是這么急躁,年輕人有血性是好事,但過于血性,就是魯莽,會釀成大錯。”
趙謹俞謙卑地道:“是謹俞思慮不周。”
李光弼正欲再說些什么,忽有一士兵從墻梯而上,跪拜在地:“報告將軍。”
“講。”
“史思義求見,他說他有一計,可應對敵軍。”
“哦?快請。”
不多時,便有一人也至了城墻之上,他見了李光弼,立即行了一極其敬重的大禮:“罪臣史思義,拜見將軍。”
李光弼上前扶之:“史兄請起。”
史思義接著道:“將軍以仁待人,以嚴治軍,實使罪臣誠心敬服,今大軍攻城,罪臣有一言,也許能助將軍守城。”
“但說無妨。”
“眼下敵眾我寡,可于將軍而言,卻并非全然不利。”
“史兄此言何意?”
“史思明率軍從饒陽趕回,晝夜奔波,必然疲憊不堪,而我軍卻于城中安歇,精力充沛,以逸待勞。若將軍對此加以利用,定能扭轉戰勢,輕松取勝。”
李光弼聽之,眼中精光一現,欣慰道:“史兄真可謂一語點醒夢中人。”他思慮片刻,又道:“那么,便由你率三千步兵,自東門迎頭戰,你可有信心?”
史思義不敢置信:“將軍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
史思義激動萬分,立時跪拜在地重重磕了一個頭:“末將,定不辱使命!”
言罷,毅然離去。
我偷偷扯了扯趙謹俞的衣角,輕聲問道:“這人不是昨兒晚上才歸順的么?李將軍怎的這么相信他,不怕他戰前叛變么?”
趙謹俞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義父此舉,意在使天下人知曉,凡是衷心投靠我軍之人,均會得到應有的信任與尊重。”
我恍然大悟。
不多時,便見史思義率兵由東墻而出。他手持銀槍,首當其沖 ,其氣勢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感,使得敵方將士大為驚震,有人指著史思義破口大罵:“大膽史思義!史將軍命你鎮守常山,你丟了城池且不談,還有臉投靠敵軍,臨陣倒戈!懦夫所為!”
史思義單槍挑翻一名敵士,輕蔑地道:“爾等亂臣賊子,史某本就不屑與之為伍,今李將軍不計前嫌,對史某有再造之恩,史某必舍生忘死,報效大唐!”
說完,怒發沖冠,孤身一人殺進敵軍,直刺敵將項上人頭。
身后士兵受其舉動鼓舞,剎時殺氣豪天,與敵軍憤然相戰。
城下兵戎相見,城上亦未得半分清閑。李光弼命五百弩手在城上萬箭齊發,叛軍死傷頗多,被迫稍退。再派弓箭手一千人,分為四隊,輪流不斷放箭。
因著史思義率領的步兵士氣高昂,又有弓手、弩手輔助相殺,唐軍硬是只用千人生生逼退叛軍萬人。
眼見叛軍中箭者已有大半,李光弼又派兵三千,乘勝追擊,夾江水相迎,叛軍慌亂 ,只得收兵北退。
趙謹俞立于城墻,望著城下將士酣戰,握著劍柄的手指捏得泛白。我心知他心內早已熱血沸騰,只待李光弼一聲令下,便立即會拔劍沖出去。
過了一會兒,忽有一兵卒匆匆趕來,急道:“報告將軍,現有叛軍五千步兵自饒陽而來,夜行一百七十里,正在常山東南九門縣逢壁休息。”
李光弼面上一喜,道:“好,時機終于到了。”隨機轉身道:“趙謹俞聽令!”
“末將在!”
“我命你率兩千騎兵,沿河潛行,一舉擊敗叛軍!”
“是!”
趙謹俞領了命,迅速下了城墻,點齊士兵,整裝待發。
我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他有些無奈地問道:“你跟著我作甚?”
我無辜地回道:“不是適才你說,沒有你的允許,我不得離開你視線半步的么?”
他被我的話噎得一時無言,又道:“那我現下準你留在城內,不許再跟著我。”
我拉住他:“不,我也要去。”
他又皺緊了眉頭,不耐煩地道:“胡鬧!我這是去打仗,不是出去玩!”
“我知道啊,我可以幫你的。”
“你一個弱女子,不給我添亂就謝天謝地了。”
“你不信我?”
他似是不再想與我糾纏,繞過我快步走開了。我趁他不備,上前抽出他的佩劍,立時于他面前耍了一套流暢的劍法。
在他與眾士兵驚訝的眼光中,我收了步子,將劍雙手奉上,朝他得意一笑:“如何?現在應相信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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