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下)

不用說,李念第二天以光頭的形象出現在學校里,那簡直就是“早自修事件”后又一則大新聞,初一、處二、初三的同學再一次站在了李念他們班窗口,他們在討論什么,李念聽到了也全知道了,李念對他們微笑,搞的他們很不好意思,有時李念還會出去和大家聊幾句,很快李念就認識了好多人,在學校的路上,跟李念打招呼的人越來越多,就如她的頭發一樣,一點一滴不斷在長。

爸媽最終還是離婚了,李念并不悲哀,爸爸把房子留給了她跟媽媽,他搬去跟那個她從沒見過的女人去住了,只要爸爸每個月按時給生活費,李念依舊是李念,總有一天,世界忽然又轉起來,或許會把一切都轉回來,也或許會把一切轉的更遠,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媽媽最近很傷心,她沒辦法像李念那樣想問題,以前那些羨慕或嫉妒媽媽的左鄰右舍開始在嘲笑媽媽,好像爸爸的離開都因為媽媽的錯,反而應該可憐爸爸似的。李念不管他們怎么說,反正從來都被他們說習慣了,多一句不多少一句不少,還是那句話:有一天還會轉起來的。

媽媽開始學煮飯了,起初很難吃,但母女倆都吃了,后來煮的也并不好吃,只是都習慣了。媽媽會煮飯了,卻不常待在廚房了,她開始試著去找工作,但沒公司要她,因為她什么都不會,媽媽很氣憤,李念卻覺得那很自然。最后,媽媽居然在一家醫院找到了食堂燒飯的工作,李念聽到這個消息就開始大笑,媽媽也開始大笑,笑的兩人都流出了眼淚。第二天,李念去學校拿期末考試的成績報告單,一進校門就看到櫥窗里貼著紅色的大告示,李念的成績居然是初三年級組第一名,李念覺得是老師搞錯了名字,連旁邊的林索也這樣覺得,所以李念就跑進了老師辦公室,沒等李念開口,老師就把準備好的500元獎學金給了李念,李念楞住了,隨即就反應過來了,她什么都沒說,拿了錢就飛奔出了老師辦公室,跑到了操場上,李念開始大笑,笑了一陣又一陣?,F在的李念已經不是以前的李念了,她的每個行動都有人注視,所以不一會兒操場上就圍滿了人,半個小時過去了,李念還在笑,一個小時過去了,李念仍然在笑,大家都好奇地看著李念,不明白她在干什么。終于,李念大叫一聲:“同學們,我考第一,我拿獎學金了!”李念把所有的獎學金給林索,叫她到學校小賣部買零食請大家吃,林索很開回來了,拎了好多棒冰,她開始把棒冰分到每個人手里,雖然已經是冬季,但大家都很高興。

過完年,李念的初三生活就只剩最后的一個學期了,李念的頭發已經長出來了,而且她經常變換自己的發型。有人開始追求李念了,當追求者深情地向李念表白時,李念呆呆地看著他,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僅李念自己,所有的人都以為李念又要變回以前的李念了,但是事實卻沒有,李念清醒地接受了他,這就代表李念同時接受了學校的小賣部,每天總有一堆堆零食堆在她的課桌上,李念不吃就全分給了同學。同學被李念的糖衣炮彈擊垮了,因此她的朋友越來越多,李念要參加的聚會也越來越多,不管是黑幫的、白幫的、好同學的、壞同學的,甚至是老師的她都會準時到場。李念玩是玩的那么盡興,學習卻從不耽誤,最后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離開學校時,她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反倒林索還為跟同學分別而落了淚,李念的所謂“男朋友”沒考上重點,卻很想繼續跟考上重點的“女朋友”——李念交往,所以來了第二次的表白,那情形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李念還是第一次聽人表白時的表情,只是這次她沒同意也沒說話,微微搖了一下頭就離開了。

李念走的坦蕩蕩,沒有留一本留言本,也沒留下任何一個同學的聯系方式(包括林索)。說到林索,她沒考上高中就想去讀中專,爸媽也同意她去讀中專,本來是挺好的一件事,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林索假期打工時,在廠里認識了一個小伙子,就談起了戀愛,本來玩玩不要緊,可林索這回死心眼來真的了,不顧小伙子只是個流水線上干的普通工人,就跟人家談婚論嫁,哪里顧得上去上中專,直接就跟著小伙子在廠里干活了。

李念跟著媽媽去菜場買菜,所有的女人又在羨慕媽媽了,以前有個好老公所以人家羨慕,老公跑了,可壞女兒卻考上了市重點,那壞女兒自然成了好女兒了。林索卻不同,所有認識她和不認識她的人都在討論她,這回是人家想不通了,為什么壞女孩會變成好女孩,好女孩卻一下變成傻子了。李念沒說林索好也沒說林索壞,心里卻有點佩服她的膽量,就這樣,李念跟林索之間原來只隔了一扇學校的大門,現在卻隔了一座城墻,城墻若只是城墻,那它必定有倒塌的一天,可這不是普通的城墻,它磚頭是一個個眼睛。

老天好象給了李念一個不一樣的腦袋,就是到了高中,那依舊是一顆特別的腦袋。在初中時,李念把目標定在自己的學校,她成功了,考了學校之最,現在她進入市重點高中,她仍然把目標定在了自己的學校,她還是成功了,每次考試她都遙遙領先。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有個叫李念的人是個天才,不僅學校的老師、領導把她看成苗子,連學校的“黑幫”也不她看成“大姐大”,當然李念也很講義氣,每次拿獎學金都抱著“千金散盡還復來”的心態把“取之于民”的錢真正“用之于民”。

不知道該說李念混了三年還是該說她努力學習了三年,不過不管是混的還是努力的,她都以不敗的神話打贏了這場仗,她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很好的大學,本來是叫人羨慕的成績,卻引起了所有人的議論,原因也只是因為李念報的專業是發型設計。

在李念那個小地方,很多人對理發師、酒店服務員、秘書這類工作很敏感,其中有些微妙之處是一般人沒法想到的,李念考了全市第一,人們在羨慕之余卻總是指著李念的背脊說她傻。李念的媽媽什么都沒說,她知道女兒有出息,而且她相信名牌大學出來的理發師肯定不是大家平時看到的理發師那樣的,所以母女兩很高興地接受人家的祝福和指責。

很快李念要遠離家鄉了,她并不怎么憧憬大學,只覺得那不過是一個自己必須去的地方罷了。在離家的前兩天,她遇到了李五毛,現在的李五毛有點像當年的李念,他低著頭不說話,李念知道,當初中考時,李五毛就沒考好,憑他的成績也能進市重點,可是他卻沒進,現在他又沒考上好的大學。所有人都不明白李念,同樣李五毛也不明白,不明白她怎么會成為一個聰明人,也不明白她考了重點大學卻報了個遭人指責的專業,但不管怎么樣,李五毛都比別人多一層想法,他覺得李念那么做或許是因為他的關系,他想給自己理由叫自己確信這種想法,但很快就被自己否認了。李念見李五毛如此沉靜民間主動跟他搭了句話,李五毛像是從來沒聽過李念的聲音似的,驚訝地睜圓了雙眼,這一剎,李念覺得自己已經沒必要再說什么了,因為她知道李五毛有好多事情想不明白,就像當年“早自修事件”時的她一樣。

李念終于去讀大學了,所有人再也沒提起李念,也不知道李念在學??剂硕嗌僮C件、拿了多少獎學金、有多少單位已經想把她錄用了,因為所有人都沒看好她這個發型設計專業。倒是林索,李念從媽媽的電話中知道了她的遭遇,據說在李念上大學的那一年,林索和她的男朋友同居了,后來還懷上了身孕,就當他們覺得要結婚時,那個男的出事死了,可林索的肚子不等人啊,所以草草找了個外地人嫁了。禍不單行,嫁個外地男人倒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現在反正人口流動性那么大,也不太在乎本地外地,可偏偏死掉的男人家里知道林索懷的是他們家的種,等孩子出生后,他們就三天兩頭來鬧,硬說要把孩子帶走,原以為他們鬧幾下不行就知難而退了,可孩子越大就越像死掉的男人,對方的家人就越懷念自己的兒子,所以就鬧的越兇。林索老了好多,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每天趕幾場約會的林索了,李念聽著媽媽講述林索的事,眼前那扇關閉著的學校大門一閃一閃地出現在大腦里,看見林索又先沖進了大門,李念自己卻還在想著什么。

李念最后沒有去任何一個錄用她的公司。而是在大三的時候自己投資生產假發,開始她只是在寢室搞,室友又都是學發型設計的,她們很愿意用課余時間幫李念忙,同學之間的友誼往往重過金錢,李念不用給她們工資,大家卻干的好開心。后來老師知道了李念在寢室辦了個“相反假發屋”,就在每個班級宣揚了李念的事情,這樣就有更多的同學加入到“相反假發屋”做義工,李念被學校評上了“創新”先驅,還領”了“創新”獎學金。

所有想錄用李念的單位也得知了李念創辦了“相反假發屋”,他們很好奇,所以一一都來參觀,這時候的“相反假發屋”已經從寢室搬了出來,因為學校女生寢室樓不允許男士進入的,而許多來“相反假發屋”參觀的人卻是男士,考慮到這些情況,學校破例給李念抽出一個空的教室,更加考慮到她是個學生,所以連教室的租金都免了。當然,李念也不是個小氣、貪便宜的人,即使她節省,那也只是自己省,可關系到原則問題的,她決不會吝嗇,從她第一次把獎學金全買成零食請人吃時,她就沒把錢當回事過。就這一年,她跟同學在免費的教室里把生意搞的紅紅火火,那些因為驚訝而來參觀“相反假發屋”的人基本上都簽下合同才回,大三結束了,李念的口袋從近萬元的獎學金總數漲到了十萬元。李念在學校申請了“理念助貧基金會”,把五萬元捐給了學校,就這樣李念不僅成了學校的名人,還成了整個城市采訪的對象,更叫李念詫異的是,連時尚界小報紙、雜志也來找她,她這回才明白,原來假發也是時尚的代表。

李念畢業了,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考研究生,她卻放棄了,她連同“相反假發屋”一同搬離了學校,只留下了“理念助貧基金會”,現在基金會里已經有幾十萬了,一部分是李念捐的,也有一部分是李念的客戶捐的,更有一部分是追求李念的有錢老板捐的。李念離開了學校,她的“相反假發屋”成了“相反假發廠”,短短五年,“相反假發廠”又成了“相反假發公司”,又過了三年,“相反假發公司”上市了,全國很多地方相繼出現了“相反假發分公司”,而“理念助貧基金會”的資金超過了百萬。所有人開始在估算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到底有多少資金,但沒有人知道。

李念每天出入于時尚界,現在的李念已經是時尚名流,她的發型更是一天一變,這樣做一方面為自己的假發公司做宣傳,另一方面她的發型已經在無形中成了時尚界效仿的典范。李念的照片,無論是側面、正面、背面都上過時尚雜志封面,所有人羨慕李念,她的成功幾乎成了一個神話?;叵肫饋?,自從初三那次“天旋地轉”之后,李念什么都是明了、順利的,成績一路飆升,金錢如紙片或者說紙片如金錢般擠進她的衣兜,但有時她又有點不明了,不過只要李念在心里告訴自己一切是明了的,那就自然明了了。

此時,李念正對著一本時尚雜志發呆,這本時尚雜志是一周前的,在這一周里,她只要有空就拿著這本雜志發呆,因為在這里面刊登著李念的一張照片,就是這一張照片的威力,大街上、學校里追求時尚的人們都把頭發搞成了照片上的發型。這是一張具有什么魅力的照片啊,何以引領新一輪的時尚風潮呢?這只不過是李念初中時的發型,那個令她迷糊到了糟人羞辱的發型,可是現在……

李念笑了,笑的那么的傻!難道一切又在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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