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詩選
村莊
一
挖起三尺黃土
挖出三尺白土
挖深三尺黑土
而后埋葬
喘氣
抽袋旱煙
灌口黃湯
為一口飯吃
滿頭白發
見到蒼茫的大地
二
守著一膛爐火
火光忽明忽暗
有一個粗笨的大瓷碗
還有父親年輕時夸大的海量
卻不見他隆起的肚皮
村莊有些粗礪和粗糙
松樹堅硬挺拔
三
在村莊
我理解一粒沙子
一滴水和一縷風的重量
冷風如刀
一種不明不白的疼
深入骨髓
四
想起爺爺的一生
奶奶的一生
老屋的一生
樹的一生
水井的一生
雞的一生
狗的一生
水牛的一生
我們大啖其肉
或拆遷片瓦
唯有螞蟻的一生
偉大而堅強
五
神的疆域，鷹的地盤
埋葬著先祖
安放祖先靈位的祠堂
烏黑、冷默、孤寂
儲藏著先祖的精魂
抵達一段歷史和光芒
而后煥然一新
等待另一批人返鄉
六
夜幕下的大街
我拾到一根針的聲音
房前屋后的雜草
得寸進尺
你后退一步，它前進一腳
有了圍城之勢
老屋在陽光下
掃過蘆葦尖
我看到耀眼的光芒
金子打造的皇冠
咩咩的羊叫
堂然地住進了村里
某個廢棄的屋檐下
2015/12/07
立冬前后
陽光明媚的日子
風平浪靜的寫一首詩
身輕如燕，語言狂歡
從容不迫的計劃一些事
放眼未來或展望明天
我答應給你寫一封信
恭敬而又認真地寫著
2015/11/18
南美山之二
藍田的天空下
故鄉準確又具體
在那里，我生活了很多年
在那個鞋子一樣小的地方
風清澈、坦蕩，還有一點甜
我甚至有了小小的不安
秋天，啜飲著甘露
對著陽光，我已習慣
一枚玲瓏剔透的葉子
在沸水中舒展
那是脫胎換骨地輪回
在一杯鐵觀音中醒來
我開始一天的趕路
在路上，不知疲倦
走出那小小的山洼
2015/10/16
南美山之一
心頭的那一盞燈
掛在故鄉的屋檐下
照耀著我回家
南美山是前都的一座山
前都是藍一村的一個角落
藍一村是藍田鄉的一個村子
藍田在安溪，在泉州在福建
那里鐵觀音飄香
我記得
那里埋葬著先祖
我記得
具體而明確
樣子清楚
方向清晰
南美山是具體的一座山
有溫度的一座山
坐在我的山坳里
日日夜夜
守護著
我很多年
我終于知道我在哪里
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哪里是我的外省
哪里是我的故鄉
哪里是我的莊園
一切都是具體的
我幾歲
來自何人
流淌什么血液
是沖動還是冷靜
今夜，我終于明白
我將枕著一座山安睡
和認清回家的路
認識了一座山
它有一個具體的名字
詩意、溫情、高大
我終于知道
我應該從哪里出發
到哪里去
不再流浪，不再盲目
2015/10/10
今天，你在一首詩里談到的幸福是輕的
你在字里行間滴下一滴蜜
你在凝神聚氣讀完一本書
或從頭到尾看一場電影，久久沉思
或在一首詩里裝載著祖國
參加抗戰，參加勝利日閱兵觀禮
或為中國男足贏了場酣暢淋漓的球
你的心靈在狂歡，手舞足蹈
像透明的藍精靈，輕輕飄逸
你無限接近你的同胞和時代
你無限接近你的天空和大地
今天，你在一首詩里談到的幸福是輕的
2015/9/9
我們將活在一首詩里或一篇小說中
8月19日，南平北站搭乘武夷山開往廈門的高鐵
福州的彭慧平，莆田的黃加芳、謝順航，安溪的吳奮勇和我
結伴同行，并在車上小聊一陣，時間長短不一
話題有南有北，有葷有素，一鍋大雜燴
剛過去的一星期或說短暫五天，我們以文學的名義相聚
就像生活有了一次交叉，我們熱情地交了朋友，喝了酒
并悄然銘記彼此的名字，就像我的左手邊是廈門的朱忠甫
右手位是霞浦的鄭飛雪，前面是惠安的鄭澤鴻
二十幾位學員親如兄弟姐妹，互相問候和表達愛意
最終我們記住陌生的面孔和生龍活虎的模樣
而若干年后，我們將活在一首詩里或一篇小說中
2015/9/2
茅屋為臺風所破歌
一千多年前
大唐帝國的臣民
杜甫吟哦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一千多年后
公元二零一五年八月八日
臺風蘇迪羅
劈開路旁戰戰兢兢的樹
風乘著高鐵
以加速度的形式
兵臨城下
海邊大浪嚎嚎叫
有些凄慘
水淋淋的雨
彌漫全城
福建官兵嚴陣以待
在鄉下
四面環山的藍田
古厝黑瓦掀飛
片片飛鏢
插入地心
劃出一道道傷口
2015/8/09
對一棵綠色植物的認識
用一生，認識一棵偉大的植物
認識它的葉脈、地理和水文
我的根須越長越密，最終
我將長成這里的一棵樹
一根草或一株鐵觀音
或成為一粒土，一滴水
而我的一首詩將浸在茶香中
2015/8/11
在延平遭遇一場雨
8月15日黃昏，在延平區濱江北路
最佳西方財富酒店門口搭乘公交車
遭遇一場黑色陣雨，又雷又暴
奮勇電話不停，手忙腳亂
我用手機拍了一張閩北大飯店
它依然挺拔的樣子
18年前的一個黃昏，我踏入這片土地
浩浩蕩蕩的閩江水告訴我
歲月老了，我只能記住今日的暴雨
我和奮勇徒步到火車站買了一張票
德化的涂元偉到我房間喝鐵觀音
聊文學，談到詩歌的樣子
我的詩歌又嬌又嫩，面目模糊
而這和開出租車的女司機沒關系
而這和說話有點沖的保安沒關系
而這和今天的暴雨也沒半點關系
2015/8/16
建溪瀲滟的燈影
劍州大橋西側
滄桑的鐵路橋
架在建溪兩岸
一頭連接南平造紙廠生活區
一頭抵達水東街道
橋上的人民
在我眼皮底下
步履匆匆或低徊
挑擔、上班，散步或溜狗
風揚起女子的青絲
一團雪絨絨的球
越過鐵軌一格一格的黑
廢棄的鐵軌
沒有機車的聲音
沒有蚊子翅翼的響動
沒有縹緲的音樂
只有瀲滟的燈影
兩岸的風景和流水
在熟視無睹里和我告別
或有肝腸寸斷的淚水
或有跨越千年的存在
或著緣份或是感傷
2015/8/17
夏道
在閩江上打魚結網，劃著小舢板
看高速鐵路穿過南平，穿過夏道
閩江邊上的小鎮，崛起南平新城
由李侗路、朱熹路、海瑞路、成功大道
織起的路網，抵達南平高鐵北站
一方山清水秀、頤養千年的土地
撲面而來，曾讓我淚流滿面
念茲在茲的地方，山水或人文
想念一個人，煙花三月
南平或延平或夏道
波光粼粼，猛烈而澎湃
2015/8/20
家書
鍇堅今年11歲，農歷乙酉年出生
那年是世界物理年、國際體育運動年
德國愛因斯坦年、丹麥安徒生年，而今
他上小學四年級，農歷6月15生日
他的名字是我取的，大伯的意思是
含金含土是塊好鐵，水繞花梁
母親和他通了電話，通過無線電波
捕捉他聲音的辨識率，洪亮或清脆
遠在外省的他，體積加大，身體加長
重量加碼，聽清奶奶的閩南話
帶著安溪鐵觀音的氣息，卻說不出
接電話的奶奶眼睛特別亮
2015/7/30
九十九道灣
九十九條線
砍柴的樵夫見過
撐蒿的漁夫走過
采草藥的郎中攀爬過
扛著鳥銃的獵人經過
蛇行的痕跡
鳥獸的航線
一一越過
我的綠眼睛掃過
九十九道彎
九十九道坎
戴斗笠的村民踏過
揮灑汗水的村民講過
我的心頭一一數過
數不清的山
數不清的水
數不清的樹和綠
在福田
在云中山腹地
在自然喧響里默念
想念一個人
山重水復
2015/7/29
人民廣場
霓虹閃爍
廣場舞火爆升溫
大爺大娘骨頭越來越軟
2015/7/21
一個國家民族的百年敘事
——觀《筑夢中國》有感
一百多年來，當我們回首往昔，噬嚙傷痛
鴉片戰爭的硝煙，圓明園的大火還沒散盡
救亡圖存的號角和日本鐵騎篤篤的蹄聲，尤聞在耳
百年苦難的隆隆黑夜，滌蕩風清，崛起中國夢
一百多年來，一個國家民族的百年敘事，讓我們懂得了
這片廣袤的土地，曾經的災難、亂離和鳳凰涅槃
大國崛起，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民族的英雄史詩
巍巍大中華，長江、黃河水滔滔，歷史翻開嶄新一頁
一百多年來，我們在尋找，歷史在選擇
從古田、遵義、延安、井崗山、西柏坡走來
中國共產黨在血與火中洗禮
從小崗村、深圳小漁村到浦東新區、一帶一路經濟帶
幾代領導集體艱苦卓絕，勵精圖治
與人民奮進和時代同歌，不斷探索民族富強之路
一個偉大的民族，之所以偉大
在于自強不息厚積薄發而又百折不撓
在于擁有璀璨文明而又造福人類，所以偉大
一個偉大的政黨，之所以偉大
在于以人民的福祉為幸福，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實事求是，秉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不斷開拓，銳以進取，所以偉大
一個偉大的夢，普天之下炎黃子孫的大國夢
中華兒女的世幻夢、強國夢、復興夢
鼓蕩我們的足音，碧波斬浪，屹立東方
臺風之夜和風發生點關系
鼓浪嶼楊桃院子和詩發生點關系
臺風之夜和風發生點關系
大地整潔有序，遼闊和日新月異
大地給你驚喜，疼痛或者溫暖
2015/7/06
夏日
裁件碎花小裙
心潮一波一波似海浪
簪花女子枯瘦
文字和身材一樣瘦小
像把彎月亮
像匹秋風的瘦馬
2015/6/30
六月，有很多場暴雨
六月有很多獅子、豹子和老虎，兇猛異常
六月動物世界的猛禽，垂涎欲滴
闖進你的心頭，聽見你低沉的呼喚
呻吟、喘息或看見你昏昏欲睡
六月，有很多場暴雨，還有冰雹
熱浪、股災和六月飛雪
總是那么強勁有力，疾風知勁草
總是痛苦大于幸福，淚水多于雨水
總是強而有力地抨擊大地，鏗鏘響
生靈涂炭或昂揚著生機
六月總有一根冰棍
攪動你的喉頭
冰涼著世界，而日子
是否艱難，是否堅硬如水
2015/6/24
麻木或一種疼
薄如一葉紙船
六月一日晚九點三十分
東方之星傾覆
454個人
只有十二位
幸存者
2015/6/05
陳美麗
魂不附體
陳美麗那么美
年輕的美
豐腴嬌艷的美
弱柳扶風的美
詩歌的美
可感可觸的美
關了你的禁閉
陳美麗的美說不出
陳美麗的美是夏日午后的一場雨
是雨后天空的那道彩虹
是電話里那聲甜美的笑
或電影里那組風花雪月纏綿的鏡頭
陳美麗沒意義
陳美麗下落不明
2015/6/04
人心黑了一塊
上班路上
中醫院門口
車流滾滾
萬馬奔騰
一首詩如何搭建
人心黑了一塊
這是什么意思
主意冒出之前
難道，人心是白的
不是血漿在翻涌
難道，我不能矯情一回
人心黑了一塊
那些黑衣人
那些特別心狠手辣
出手特別重
特別暢快
特別不要命
不信佛，不信教的人
沒有慈悲
沒有溫潤如玉的心
沒有稠子般的細膩
是兇猛的老虎
和迅捷的豹子
沒有看到我的詩
否則
他們的心
黑得更大塊
2015/6/02
你每天坐在閣樓里
你每天坐在閣樓里
從古典里望月、汲水、搗衣
研墨寫詩，春花秋月
呼喚娘子或者相公
你每天坐在閣樓里
偶爾，懶起畫娥眉
弄妝梳洗遲，喝了
昨夜的殘酒
紅泥小火爐
泡著鐵觀音
古典的圓月美輪美奐
你每天坐在閣樓里
倚窗對望，數星星
星星點燈，點絳唇
研制胭脂淚，收集雨水和雪水
思來想去
一杯水搖來晃去
一寸心思波光粼粼
閣樓里鋪著紅箋
填著奏表、批復
抄抄寫寫
窮以終日
像白頭的宮女
映著火紅的宮燈
沒那么紅，沒那么艷
月色伴著冰雪
閃著寒光
2015/6/01
以一杯鐵觀音春風拂面
漸入佳境
以一杯鐵觀音春風拂面
以一杯鐵觀音滌蕩心靈
嫻熟的技藝
纖云弄巧
在每一個晨昏
掀起茶壺的風暴
或以一顆鐵觀音醉臥的姿勢
參禪入定
我亦是觀音
2015/5/29
五月之三
花香、果香、鐵觀音之香
文字販賣人
是夢想家和理想的制造者
采茶女、菜販子、水果批發商和賣雨具的人
忙碌的時節
有一個騎馬少年
默默無言的飛翔
2015/5/27
五月之二
陽臺上晨練的人
摔手，掄大圈，壓腿，抻拉
目視前方
空無一物
或看見遠方
看見城市天空下的鴿群
二十層或十八層的陽臺上
視野開闊
無敵的海景、湖景、山景或其他風景
粘稠的五月
站在陽臺上晨練的人
是體型、習慣的保持者
是生活的熱愛者、積極向上者
或是生活的平淡者
或是相貌的模糊者
2015/5/27
五月就是N場雨
五月就是N場雨
就是立夏和小滿
就是姹紫和嫣紅
就是你和我分外妖嬈
就是你和我插著花
就是天空有無數個窟窿
無數個窟窿有無數的水
鋪天蓋地
比大海還泛濫
弄亂你的頭發
吹皺你心頭的那張紙
或一池春水蕩漾
或無故亂翻書
2015/5/25
毛毛雨是一種很小的雨
騎在摩托車的上學路上
我們說著話，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毛毛雨在天空飄啊飄
一顆顆小小的水珠落在你的頭發上
輕輕地落在你的睫毛里
這些年，我拿腔拿調
染上呻吟的小毛病
像中年人不值一提的懷鄉病
像生活生出的小小焦慮
在自然和你面前，作為老師
茫茫大地真干凈。難而你說不出
毛毛雨是一種很小的雨
這樣的訴說很白很淡很淺薄
2015/5/22
小道
八歲的小道過分了
住在六樓的老外
不停地夸他聰明
作為美國人
中文講的實在好
而他不領情
這對年輕夫婦的孩子
三歲的杰克或大衛
生日那天，三個孩子湊熱鬧
大衛的眼睛鼓鼓的大大的藍藍的
甚至像兩顆透明的龍眼
小道一邊喝可樂一邊不停地問
甚至動手動腳
試圖撥弄他的小雞雞
大衛的小雞雞是黑色的嗎
這是那一天
他最關心的唯一的問題
2015/5/21
一起離家未歸的公共事件
5月20日晚九時，一位小男孩離家未歸的
消息。擾亂全城，牽動我的心，有人為此精疲力竭
朋友圈快馬加鞭，衍化成愛心比拼，公共事件
直至找到小孩為止，傳媒發達的時代，甚至
有反思，有管理的漏洞，上課第一節要點名
似乎也在測量人性的底線，是不是渾水摸魚
這讓我想起三十年前的一場暴雨
我比往常晚幾個小時到家，年紀尚小
奶奶站在雨中撒心裂肺地喊我的小名
回來。在那個年代，沒有手機，少有電話
我也走不出田頭厝尾三里地
奶奶在那個傍晚獨自膨脹的愛心
沒有感染更多的人，甚至換來父親的嫌棄
差不多要堵上她的嘴，差不多讓她不要喊
換來的是父親對我全然的放心和信任
和僅有的一點點的遲疑，而我不知道
奶奶全然的愛，不可遏制，也會大爆發
我不知道，奶奶見我時，是不是破涕為笑
父親是不是有一塊石頭落地的淡然
或只是比平常稍微疏松了一口氣
2015/5/21
時間
長長的雨季。玩著微信、刷著微博
泡著鐵觀音，抑或翻著報紙，日光之下無新事
你在雨中吹的那一聲哨響又沉又悶
你在唱歌，做作業或喝著悶酒
你在炒著菜或在庭院中看花
滋味寡淡，花兒不香。在雨中
你走進雨簾，去探望一位經年不見的
朋友。在雨夜閱讀，或換一種方式思考
寫作。雨天都是雨，一切和雨有關
我知道，你最難對付的是時間
在這位銅墻鐵臂巨人面前
你無能為力，無法反抗
你在意的是時間怎樣被切割成一分一秒
你在意的是怎樣才能拍出三聲響
2015/5/19
城外
城垣之外
穿過龍眼林
穿過古時的那片月光
河的對岸就是城外
龍眼林已經不在
已經聽不見嘩啦啦的流水聲
和漁夫的歌唱
像碎銀子那樣脆響
其實我也沒聽過
波平如鏡
攪動月亮的聲音
吳剛砍桂花樹的聲音
我聞所未聞
城內房價高了三倍
真金白銀
城內交通擁堵
高樓如林
我說不出城內的好
我也說不出城外的壞
2015/5/18
火車咣當咣當地開過鬧市
火車慢了
大搖大擺的樣子
咣當咣當地開過鬧市
那年高考前夕
乘著夜色和涼風
我和阿勇
坐在鐵路橋下
說著人生
赤著胳膊
真是年輕的小樣
火車咣當咣當地開
不緊也不慢
甚至有些粗魯和震蕩
而今火車依然咣當咣當地開
很不對
載著貨物
載著行人的眼睛
有些慢
有些沉淪于時代
有些溫暖
穿過鬧市
穿過城外也穿過城內
有些九十年代頭的記憶
2015/5/18
日子
一張白紙有空洞，有槍眼
有日出日落，有跳躍的情節和歲月
在時代面前，你是失語者
想象落后于現實
你無計可施
在五月，把潮濕的雨季風干
不現實
把雨水囚禁在天庭的牢籠里
不可能
2015/5/18
我們一萬人當中有一位詩人
我們一萬人當中有一位詩人
他是語言的制造者、破壞者，弒殺者
他長滿了滿臉的白胡子
手握語言的密碼
嚎叫的聲音，刺耳難聞
密不透風
他在為一平方米的土地歌唱
這是光榮的
他甚至為一只螞蟻歌唱
低下高傲的頭顱
這也是應該的
他甚至沒有
為故鄉的河流、村莊歌唱
具體到每一個名字
比如說，他家鄉的清水巖
他家鄉的鐵觀音茶樹
他家鄉的開先縣令詹敦仁
或清朝一代名相李光地
為他們歌唱，講好故事
采集光和熱
用九味真火
釀造語言的仙丹
有著語言的價值走向
或走向虛無
走向詞語的混亂
走到腰酸背痛
走到語言發瘋
抽打著鞭子
一下一下
落在自己的心坎上
他最后什么都沒有
除了浪得詩人的虛名
除了自己標謗的意義
除了自己認識自己
他不認識誰
2015/5/14
真實
我們是我們自己的
我們是真實的
我們的悲傷是我們自己的
我們的快樂是我們自己的
我們的手和腳是我們自己的
唯其如此才真實
人以類聚
物以群分
我們是摘星星的人
我們是一小撮人
我們是狂歡的人
我們是狂妄之徒
不要命的人
我們是腳踏實地的人
我們是畫餅充饑的人
我們是裝滿愛國心和故園情的人
我們渴望作一次叛徒
具有暴力傾向虐心的人
我們是欲仙欲死的人
我們是一個抹黑的人
我們是一個抹白的人
唯其如此才真實
我們是有用的人
我們是無用的人
我們是吃甘蔗的人
我們是啃黑面包的人
我們是愉快的人
我們是痛苦的人
我們既是黑人，又是白人
我們是單純的人，又是復雜的人
唯其如此才真實
2015/5/13
五月之一
我在貧民窟里讀詩和寫詩
我在小酒館里喝酒和醉酒
燈光昏暗，吐了一地哀傷
我的五月無比遼闊
像秋天的草原
像茫茫的雪山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我的五月，形單影只
像只哀傷的孤雁
或驚弓之鳥
任何一種突圍和努力
都在撕裂的傷口灑鹽
任何一次前行
都布滿荊棘和芒刺
五月，我沒有富貴溫柔鄉
我的未來，不見燦爛前程
沒有比海子更加燦爛
披紅掛彩，大紅大綠
大片麥田，長滿面包
大把陽光、王位，肆意揮灑
我的生命更長久
我的哀傷更久長
左沖右突，焦頭爛額
勤勤懇懇，消耗能量
成為一副骨架或標本，光禿禿地
掛在故鄉的屋檐下
在茶鄉，我是一段輕描淡寫的往事
我是一杯濃釅的鐵觀音
又苦又澀或無滋無味，速速淡去
2015/5/11
母親節
對著屏幕，你寫下
“回來”，兩個字
對著遠在廈門的媽媽說
我知道母親節啊！
晚上吃什么
小聲說
我什么都沒吃
大聲喊
明早絞豆奶
奶奶趕緊去浸豆
你濃濃烈烈，短短促促地對話
彌漫開來
全世界
都是母親的氣息
2015/5/11
時代之二
這個時代，沉默寡言是可恥的
不說話是可恥的，不作為是可恥的
就像各個時代，懶漢和窮鬼是可恥的
每個人都想沖上去，排在前面
去約見一個人，去找時代代言人
和他握握手，說說話，談談詩
甚至和他談場戀愛
一場轟轟動動甜甜蜜蜜的戀愛
就像雷管和炸藥爆炸的戀愛
大時代，不想訴說是可恥的
虛偽的，懦弱的，也是造作的
爆炸的時代，啞巴都想說話
都想表達噼哩叭啦的情感
三歲小孩都想說話，都想
摁著手機，表達霸道的想法
三歲小孩都罵神經病打人不對
義憤填膺，不能坐視不理
他要報警和路抱不平
而誰沒講理，沒看住神經病
而誰在退縮，誰家孩子在痙攣
在慘叫，在時代面前
跌得鼻青臉腫和遍體鱗傷
2015/5/8
注：5月7日，各大媒體頭條報道陜西男子暴打3歲男童。
立夏這一天
我叫天空為天空
我叫雨水為雨水
涇渭分明
我叫大地為大地
我叫大地為父母
我叫大嫂為大嫂
我叫大哥為大哥
我叫小舅子為小舅子
我叫小娘子為小娘子
長幼有節
更多時候
我直呼其名
甚至沒稱呼
無名無姓的喂
大地一樣有回聲
大哥一樣有應答
我沒有對土地的敬重
我沒有對大哥的尊重
立夏這一天
我有了對土地、大哥，旁及他人的稱謂
尊稱和懂事
立夏這一天
我長大了
雨水多了
南方的汛期到了
我們茶山上那些花枝招展的茶葉
來不及采回的茶葉
硬了，變成柴片
彎成老葉
茶農哭了
我們啞了
我跟著傷心起來
否則，你為什么要感嘆
否則，你為什么要悲傷
否則，你為什么要流淚
要罵老天爺不長眼
沒有鼻子和耳朵
聞不到芳香
感不到生命的氣息
氣若游絲
燦如煙云
2015/5/6
高速路上和一場雨對撞
從廈門到安溪的高速路上
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疾馳
天空黑墨如炭
與一場西北雨對撞
而不是逃離
仰望天空
祈望雨水
而不是憂愁與煩悶
雨水，洗涮你的眼睛
雨水，沖涮你的心靈
雨水，擦凈你的天空
綠樹和田野
讓我們沖進雨中
暴雨如注
填滿坑坑洼洼
填滿山谷
水花四濺
小心翼翼
雨水是一場狂歡和喜慶
2015/5/5
劃時代
祖母一個時代
父母一個時代
我一個時代
遠離我去的祖母
在她生前
我兇巴巴的樣子
猶如現在小道對奶奶的跺腳
不屑一顧
不聽一言
而母親、姑媽、舅媽，她們是一個時代
進入老年
外婆進入暮年
如江邊的冷風，輕輕地吹著
如渾然的夜色，暗暗低垂
一輩子太短
一個唐朝
一個漢朝
也不會太遙遠
2015/5/4
春天，從一杯鐵觀音開始
踏著二十四節氣走來
春天，邁開篤篤篤篤的步子
一杯從內安溪腹地巍巍群山中
采摘回來的鐵觀音
上市了
安溪草木蘇醒了
春天，開始變得香和甜
茶農舉起布滿老繭的雙手
被鐵觀音茶汁浸過的大手
烏黑而開裂
茶巾布揉搓過的虎口
隱隱作痛
像童年的夢魘
一次次地驚醒
父母熬夜紅腫的雙眼
一次次在天微微亮時張開
滾燙的鐵鼎中
畢剝的爆裂聲里
那是一枚青青的葉子
在訴說
在烈火里煎熬
在春雷的炸響聲中
低低地呻吟
那是童年的勞作
一年的開始
漫長的春天
一個茶季
十幾個日日夜夜來來回回地奔波
那是一種剛烈
持久、耐性和高強度
生之艱難
那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歲月
在夢里，在舌尖上，在血液中
洗涮不掉的芬芳和鄉愁
2015/5/4
時代之一
你死去了
你復活了
你死去又復活了
反反復復
蒙住了雙眼
張開了耳朵
一切都在跳躍
你戳不到敵人的心臟
你戳不到自己的心臟
你喜歡時代的話語
古靈精怪
你抓耳撓腮
傾注時代巨大的熱情
竹籃打水
網不住時代的一尾小魚
你感謝偉大的主
感謝萬能的朋友圈
你離地球很遠
離火星很近
你對時代有種茫然
2015/4/29
六只呆頭鵝進城去
左三只，右三只
六只呆頭鵝呆在兩個大筐里
呆頭呆腦
個頭碩大
在中醫院門口售賣
黑瘦的農婦
用雙鉤竹扁擔挑進城里
她的呆頭鵝討人喜歡
吸引小孩和行人的注意和好奇
她的面孔黧黑模糊
除了瘦小，記不起她的樣子
她的呆頭鵝形象可愛
白的或灰的光亮的羽毛
像白天鵝灰天鵝一樣漂亮
引頸高歌，有著長頸鹿的脖子
甚至扁扁黃黃的長嘴
上下均勻和對稱
蹲伏的樣子
中午陽光下瞇眼的樣子
嘈雜的市聲中
歪斜著腦袋，呈三十度角
他們顯得乖和不興奮
也許路途遙遠，一路顛簸
城里有太多稀奇事，嚇呆了
甚至他們想打盹
要有規律的作息
長長的脖子挺有精神
只是他們不知道
凝聚著汗水的農婦
心里的憂傷
她們待嫁籠中
都是她的女兒
要梳妝打扮
要保持好心情
才不會從遙遠的鄉下來
心有不甘和不舍
才不會來城里，碰碰運氣
你們走吧，親愛的呆頭鵝
2015/4/27
十六歲（二）
十六歲的身上釘著馬掌
十六歲的身上有一場暴風雨
或醞釀一場暴風雪，風雪交加
十六歲不無擔憂，內心豢養著馬群
撲騰跳躍，一心想著雪山和高原
十六歲聲色犬馬，射落一顆太陽
又射落一顆月亮，十六歲不無擔憂
十六歲的孩子長不大，還沒開化
破蒙，內心還沒開出一朵花
滑向泥潭和沼澤的危險
沒能窺見內心的峭壁和懸崖
沒能勒住仰天長嘯的馬頭
沒能抓住歲月的馬尾和輕而易逝的時光
和機遇并排握手，誰也沒有窺見
十六歲的黑暗和明朗，高興和憂傷
自由奔騰的馬可以青燈苦讀
閱讀歲月的經卷，或翻完最后一頁
十六歲內心沒有抒情，沒有細浪，沒有驚駭
2015/4/24
十六歲（一）
十六歲。總可以信口雌黃，滿口謊言
十六歲。總可以不合情理，不合作
十六歲。長著一張青澀的臉
朦朦朧朧，明明暗暗，看不分明
十六歲的鳥已是老鳥
十六歲的樹已是大樹
它們的臉上，黑色的眸子
白色的瞳仁，總有一股刀子的寒光
總有繃直的嘴角和不屑一顧的表情
總在謾罵聲里長大或父母的慈祥中長高
填不飽的肚皮，癢癢的嘴饞
撐大了胃和冒升著火氣，氣急敗壞
開始熬壞了眼睛，喝傷了胃和肝
氣炸了肺，膨脹的野心點燃了火
開始燎烈，火燒連營，蠢蠢欲動
躍躍欲試，開始想著春天，夏天和冬天
開始塞進一股寒風，刮起一場風暴
開始想擁有一對翅膀，九萬里風鵬正舉
開始埋怨，悲傷，埋葬十六歲
2015/4/23
阿蓮
改革開放出生的阿蓮
沒個性
名字沒個性
身材沒個性
臉蛋沒個性
面黃肌瘦，赤著小腳丫
穿著白布鞋
手里戴著電子表
撲哧撲哧地閃
母親
沒有想到
女兒會走得那么遠
她們的水潑不到
日頭三竿走不到
嫁到遠方的女兒
藍天潔白的女兒
最大的能力是包容
最大的能耐是適應
母親沒有多少眼淚
女兒的幸福
就是她們的幸福
女兒的痛苦
就是她們的痛苦
遠嫁的女兒
開枝散葉的女兒
把鐵觀音帶到遠方
把雨水帶到遠方
把南方的細膩和溫柔
眼淚和剛強
帶到遠方
把他鄉當故鄉
她們的前面
就是大漠和瀚海
就是遙遠的太平洋
就是遼闊的塔里木
她們的遠方比遠方更遠
跳著踢踏舞
唱著美麗的斯里蘭卡
她們逐浪的太平洋
她們淘寶的大西北
蒼茫、遼闊和高遠
2015/4/15
情歌
你寫著詩
抹去眼角的淚水
釋放內心的閃電
你呼喚遠方的兄弟
海子大哥
你彈起你的馬頭琴
你訴說他的土琵琶
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你的北方天空下著雪
你的南方夜晚刮著風
你的小城珍藏著
十六歲少女的心
你牽動著那彎薄月亮
你注視著
那一汪清澈的湖水
你的內心，沒有纖塵
你的南方下著黑雨
你的北方下著紅雨
你摸黑回家
坐在門檻上
哪里也不去
坐在茶山屋頂上
采擷南方茶園的一縷微風
發一聲長嘆
坐在黃昏中
想著潔凈的大地
想著生養的父母
你哪里也不去
你淚流滿面
重返十六歲
編織著美麗的歌
下著一夜的細雨
2015/4/14
古雷半島
古雷半島很美
讓島上的臣民說去吧
讓原古的人說去吧
讓不務正業的詩人說去吧
讓踏入島上的攝影師說去吧
美得讓人不敢看
美得像塊無瑕的翡翠
美在你的想象和多情中
四周青青的海水環繞
藍天白云沙灘椰林
比詩歌的語言更美
比人類的一滴淚更純粹
PX項目的煙囪
白日焰火
隆隆的炮聲
索福克勒斯用悲劇
告訴我們的憂傷和不安
讓憤怒的群眾自由的吶喊
讓PX項目滾出古雷
讓PX項目滾出地球
2015/4/9
自殺者
自殺者
提刀殺了人
自殺者
無名也無姓
是一個啞謎
喜歡猜謎語，射虎
分布在城市每一個角落
無緣無故的消失
無緣無故的冒出
手里提著一筐鮮魚
或高高興興地送孩子上學去
衣服光亮
插著采擷春天的一朵鮮花
或眼里噙著一絲憂郁
淚痕未干
喝下最后一杯烈酒
義無返顧向西
自殺者體面而有尊嚴
自殺者天空朗闊
青筋爆跳
自殺者
沒有任何一種可能
自殺者
沒有默讀福音書
即使賺得了全世界，又有什么意義
自殺者
始終是一個謎
隱藏在千千萬萬黑暗之中
濃濃黑夜
有人摸黑向前
2015/4/9
枯萎
我的愛
不再愛如潮水
我的春天
開始凋零
疏疏朗朗寥寥落落
2015/4/8
我對語言幾乎有一種迷戀的癡狂。甚至，詩歌的距離就是語言的距離。
時間是老虎
金黃的老虎
張開血盆大口
早上，把我趕上餐桌
狼吞虎咽
我的案頭
窗明幾凈
陽光微微地發亮發光
窗臺的那盆花
在春天里早醒
伸了一下懶腰
瘋長三寸
我每天消化的那疊報紙
雜志和微信閱讀
留下的殘渣
爬行的痕跡
若隱若現
2015/3/30
城市
時代的癥候，我已
無可救藥的愛上
城市的榮光和照耀
2015/3/27
屋檐下的那把鋤頭
注定要歌唱
注定要張開嘴巴和耳朵
注定要翻出那時年月
施肥、除草、刀耕火種
屋檐下的那把鋤頭
淬了鋼火的刀刃又青又沉
凈重5公斤，或8斤6兩
那時的父親，手掌十分寬大和有力
運斤成風，鋤頭舞得虎虎生威
洗凈的鋤頭，刀刃又白又亮
沒一絲塵垢，滴著水滴
掛在屋檐下，橫折像柒
閃著寒光，刀口有凜凜的氣勢
不言不語，愣頭愣腦，一把鋤頭有一疊
光榮的歷史，一把鋤頭默默地
渡過短暫的一生，寒暑易節
若干年后，失去了鋒芒，黯淡、笨重
鈍化，銹跡斑斑，掛在屋檐下
像逝去年華的老人，逐漸老去
2015/3/23
小何
小何出生78年
南方某山城
家中排行老大
姐妹二，家中唯一男丁
兩千年漢語言文學畢業
參加專升本自學考試
自謀前程，一心系于工作
報答父母，獨擋一面
在南方數省海濱城市
游蕩，無家可歸
作為祖國千千萬萬之一
立志作個有為青年，當老師
小學、初中、高中，一一溜過
三十未立，默默不言語
離家數百里之外，輾轉反側
疲于奔波，后于新世紀頭十年
守業有成，修得正果，生兒育女
呈現時代細膩不易察覺的特色
生活以別樣的方式繼續
2015/3/22
附：馬尾辮姑娘
小何，長的有些稚氣
和她的時代相同
九十年代末，商業大潮興起
讀書已沒多大意義
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小何
馬尾式的蓬松，躍動
碎花小裙，輕羅小扇撲流螢
有些秀氣，有些水靈
中文系式的規規矩矩
整天出沒在圖書館里
鉆研瓊瑤阿姨的書籍
而我卻寫著詩
充當中文系為數不多的詩人
誘騙本系純情的少女
而我卻不敢高聲語
我的馬尾辮姑娘我愛你
那一切，變成時代的記憶
后十年，后二十年的記憶
加了一把火
午夜燈光下
我看到你柔滑光潔的身子
極端自戀的端詳
眼鼻口耳、前額、卷發、腳弓
相似的程度
是很可愛和溫順
而我多半兇神惡煞的樣子
威嚴、恫嚇、甚至聲嘶力絕的尖叫
以城市快速的節奏和急切，咬碎
練習、作業、閱讀、朗誦、口語交際
急達一年級教學目標
光明正大加了一把火
不知道燒到了沒有
加速你的前進沒有
產生什么些微的影響
或像樹影被風晃動了一下
2015/3/20
奉茶
輕移碎步，略施粉黛，點點娥眉
珠光寶器或帶著羞顏
鐵觀音潔凈的女子
以恭恭敬敬的儀式開始
端端莊莊
雙手擎著一杯小小的茶盞
重似千斤
朱唇微啟
帶著虔誠和全心全意
心甘情愿地喊出
那一聲或重或輕，或大或小的
阿爸，阿媽，阿嬸，阿叔，阿哥，阿妹
喝茶
一個個長幼有序地叫過去
映現在一個個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前
端新娘茶
如此規矩和隆重
從此聆記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2015/3/18
注：奉茶，還有捧茶、舉茶、端茶、喝茶、飲茶、吃茶之說。
瓷杯的心
瓷杯潔白
瓷杯有蓮的心
瓷杯懂得鐵觀音的情義
清茶一杯
暗香盈袖，盈盈一水間
在佛的面前
許我一生心愿
發一顆慈善心
2015/3/16
鐵觀音之城
南方小城
土生土長崇拜龍族的八閩后裔
南方的溫潤和熱烈
孕育著鐵觀音的芬芳
2015/3/13
品安溪鐵觀音
潔白的甌杯
藍溪江畔
飄逸的鐵觀音
和風淡去
茶色淡去
心清如洗
2015/3/12
一個十六歲的個體案例
甚至不是獨特的唯一
木木的，我的眼里看不到憂傷和喜悅
或者只有0.01秒的尾光
周遭的事物和我無關
裹挾著沉沉包裹著銅墻鐵壁
默不作聲，看似有一絲哀怨和茫然
手無縛雞之力及無胸懷世界的眼光
看不清未來的年代
既無方向，也沒目標
偏信聽天由命，或堅持順其自然
云里霧里網絡虛擬里
只有青春的激情和過剩的精力
沒有懸空的虛幻和目盲
我不用知道未來有多遠
我拒絕了解生命有多長
但愛、溫暖、尊重、耐性和等待
不可或缺
2015/3/11
春天，你疲乏了嗎
母親說
上春，卡愛困啰（比較愛睡覺）
等一下
小道肥絲蟲一樣
伸展了懶腰
春天，你早醒了嗎
春天，你疲乏了嗎
你的記憶衰退了嗎
你的臉盆變大，腰腿變粗了嗎
你秉燭夜讀了嗎
你開始播種了嗎
你傷春、惜春了嗎
春天，從何處開始
2015/3/11
吻
大紅大紫大膽的熱烈
猩紅與柔軟
騰空一分鐘
深深地甜蜜地含蓄而又忘情地
語言無法抵達的
在洞房高燭的映照下
笙歌宴飲
紅綢巾下有酡美的嬌顏
三八婦女節
令人難忘的日子
長長的期待
驚心動魄的一幕
當事者、觀察員、小孩怯生生的眼神里
有勇敢、抒情還有浪漫
直接還有遲鈍
直擊跳動的心臟
2015/3/9
安溪元宵節
從祥云路鳳池庵出發
南音咿咿呀呀置前開路
嗩吶喧響和腮幫鼓脹
鑼啊、鼓啊、鐃鈸啊、牛角號啊
有一種沉悶和姍姍來遲
有一種熱烈的排場
鞭炮四濺間歇的發作
迎來一波波的高潮
炸開的火藥撲鼻，濃煙縹緲
煙花三月剎那芳顏
我聽到熟悉的歌，眉頭緊鎖
卻也聽出別樣的莊嚴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供桌牲筵
在閩南安溪，元宵佳節
有了肉體的狂歡和靈魂的出竅
2015/3/5
一杯有骨的鐵觀音
濃淡相宜，抵達你的喉頭
直抵你的肺腑
香而濃烈，香而綿醇
2015/3/1
暗暝或者黑夜
閩南安溪，天黑黑
過了十二點，正月初九，天公生日
炮聲圍城，我假惺惺地提起
戍守的邊關，吹起羌笛和胡笳
上元節之前，家家門口點燃了紅燈籠
我想起了孤獨和思念的詞
想起了鄉村，夜半時分
茫茫天地真安靜
眾神歸位，人歡馬喧
雞鳴狗吠，一爭高低
喧鬧了鄉村，喧鬧了小鎮
只因春節，在藍田做了幾晚眠夢
2015/2/27
一滴水
一滴奔跑著運動的水
從朝天山下流淌出來的水
從那片原始森林罅隙里流出的水
春暖花開解凍的水
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的水
秋來發幾枝，夜露滾下的水
邁著輕盈的步子，長著靈巧的翅膀
一路向東，一路飛奔，跌宕起伏
不斷地變幻著身子，切換、磕碰
粉身碎骨，又凝成一滴
長條、梭子狀，珠圓玉潤，折射著五彩
一路向海，奔向大海的深處
夢見海岸線，夢見深海里的魚
貝殼、輪船、艦艇和島礁
2015/2/05
一位年輕母親的回答
孩子騎上摩托車那刻
你為他整理了衣帽
拉起拉鏈，扶正帽沿和圍巾
下意識的動作和自然
他剛讀大班的回答
響響亮亮和自豪
觸到我硬硬朗朗的那一塊
香蕉收成的時候
香蕉樹一棵棵被筏倒
收割的鐮刀，越磨越鋒利
劃開了一道道口子
香蕉樹上的水或淚
滴滴噠噠
轟然倒下的是高大的身軀
和嘁嘁喳喳的枯葉
香蕉不是猴子
樹倒猢猻散
香蕉不是無情的人
橋過拐抽
而實用主義哲學里
沒有審美的邀約
茶叢下
祖父
埋在茶叢下
埋在
自家后山的茶園里
種滿鐵觀音的山谷
吹滿風的山谷
郁郁蔥蔥
綠了一年又一年
父親
坐在茶叢下
童年時
奶奶用茶簍
背他到山上
高高大大的鐵觀音
舒展著蓬松的枝條
燦爛的云影
庇蔭他
而我
生在茶叢下
那一聲啼哭
特別嘹亮和清脆
少年時
在山的這一頭
與那一頭奔跑
走過一叢叢鐵觀音
在鐵觀音樹下
憩息 做夢
夢里有種香和甜
最終
我們都記住
那共同的
——茶叢下
2015/01/14
自注：爺爺臨終前，奶奶用一把茶壺罐滿米湯，用小小的壺嘴，靠近爺爺的唇邊，米湯滴進爺爺的嘴里，爺爺已經失聲，不久謝世，埋在自家的茶園里。
母親
年逾六十的母親
回憶
二十歲的父親娶她時
那兩件白襯衫啊！洗得白展展
珍藏著，舍不得穿
這幾年，你父親沒做重體力活
輕巧的事
還是瘦，真瘦啊
話里有含蓄
有理解，有體貼，有親情，有愛情
很純很真
母親著急
為我的孩子
頑皮挑嘴不吃飯的小道
潑口大喊
為我的外甥
學習不認真不努力
急急切切
連綴起來的母親
真實逼真
2015/01/09
小寒一日
天麻麻黑的時候
風有些大
有些睜不開眼睛
燈火閃爍其詞
我對三個人寄予熱情
一個踩著腳踏車
堆垛的紫皮甘蔗節節高
迎風招展
又長又脆的葉子刷刷響
碼著整捆芥菜的大媽
吱吱嘎嘎，爬坡騎行
油油綠綠的經霜的芥菜
一定很甜
爆米花的大爺
抽拉著風箱
烏黑的灶膛風風火火
他們在路旁匯聚
其他我視而不見
2015/0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