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你真不想見他？”內室，柳如是弄不清卞賽的真實想法，試探地問她。
“我不是不想見，是不能見。”
“不能見，此話怎講？”柳如是被卞賽的話搞糊涂了。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卞賽略停了停，繼續說“這十年，我成熟了，我也想過我和他的關系，我們其實是不適合的，我們性格相差太大。”
08
作為局外人，柳如是當然知道，吳偉業是個溫吞水，是個很內向的人，他內心承受的東西太多，無法釋懷。吳梅村是我們中國書生的典型性格，親人的幸福，家族的榮光，都系于他一身，他不能光為自己活著。家道中落之后，從小父母灌輸給他的就是咬牙爭氣、光耀門庭。小梅村寒窗苦讀之時，眼前總浮現父母那殷切的目光和父母那長滿老繭的雙手。小梅村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也很爭氣，取得了不菲的成績，得到皇帝的青睞，但仕途卻很不順。
于是，梅村開始涉足青樓，狎妓清談、宴樂游賞、吟詩作畫，對卞賽，他是一種玩賞的態度，放浪形骸、縱情聲色，這一時期出現了一批描寫艷情的詩詞，除寫給卞賽之外，還有其他人，比如卞敏，卞賽的妹妹，同樣畫蘭花有名的藝伎。《畫蘭曲》就是寫給卞敏的，一首像《圓圓曲》一樣長的長詩，卞賽都沒這種待遇。中有如此詩句“似能不能得花意，花亦如人吐猶未。珍惜沉吟取格時，看人只道儂家媚。”但卞敏似乎并未領情，反倒勸卞賽要小心這個梅村花心蘿卜。年級雖小，比姐姐卻清醒多了，卞賽卻沉浸在自己編織的愛情美夢中，俗話說女子在戀愛時，智商為零，不無道理。
09
卞賽，外表冷傲、內心狂野，遇到可人，則表現她豁達開朗的一面，尤喜飲酒，時有“酒壚尋卞玉京，花底出陳圓圓”之說。三杯下肚，豪情滿懷，機智幽默、談辭如云、咳珠唾玉，滿座皆傾。
面對滿腹經綸的吳梅村，卞賽自然無法抵擋其誘惑力，她表現了自己敢愛敢恨的性情，一開始就展開熱烈的攻勢，見面就想委身于他，“君有意否？”，多么主動、多么直接，沒想到大才子卻懷著明白裝糊涂，“王顧左右而言他”。卞賽不僅聰明，也很自尊，她承受的不僅僅是愛情幻滅的打擊，為人的價值也受到了輕視。自此，她再不提起兩人的關系，只和他過起情侶的生活。那時起，卞賽心中也許只把梅村當作生活中的過客，沒有其他奢求。
自和吳偉業分手之后，卞賽流離漂泊，孑然一身遷到蘇州，柔弱的肩膀要挑起生活的重擔，往日的錦衣玉食何其渺茫，恍如隔世。內心還需承受不堪的重負，身心疲憊。苦難會催熟人，炎涼過眼，卞玉京已成熟了，對重溫舊夢已不抱任何希望。
10
“那你為啥還要赴約？”柳如是見卞賽沉吟不語，想打破這種寂靜，問她道。
“哦，我赴約是為了斷一段情緣。”卞賽見問，拉回回憶的思緒，答道。
“以這種不見的方式？”柳如是有點困惑。
“對，就以這種不見的方式。他是聰明人，他知道。”卞賽眼簾垂了下來，抑制住內心矛盾的心情。“這種特殊的見面之后，我明天就遁入道門，專心修道。有些情只能深埋心底”。
“某些情只能深埋心底”，柳如是望著眼前的閨蜜，重復著她的話，似有所思、似有所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