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書,不喜讀悲劇。紅樓夢后四十回,讀一遍則罷,不是因為有人說高鶚狗尾續貂,畢竟以我的水準,其實看不出文字之高下,只是因為結局太過悲切,不忍卒讀罷了。三國,水滸,莫不如是。
前幾日讀汪曾祺老先生的《大淖紀事》,寫到蓮子落水,一人昏睡屋中,被那匪兵劉號長侮辱,心里就痛惜得緊,那一段落我是飛著看的。就例如看神雕,小龍女失身那一節,同樣如此。直言作者心狠。
悲劇傷神,文字傳神處,若為至悲處,傳遞的那種哀傷與憂愁,真的會讓讀者落淚。我看《平凡的世界》,田曉霞之死;《天龍八部》阿朱之死,都讓我悲從中來,涕淚滿面。
《浮生六記》中,《閨房記樂》寫盡三白與蕓娘的愛情琴瑟和諧舉案齊眉,真有只羨鴛鴦不羨仙之感。心里的愉悅真是不可形容,及至《坎坷記愁》,情勢如瀑布急流而下,流言,中傷,污蔑,辱罵,驅逐,最后落得這對可堪羨慕的鴛侶顛沛流離生離死別,真的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由喜悅至悲別離,人間世的捉弄總是如此,怎么可能總是甘甜的美味?書讀至此,心境一下晦暗下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談何容易?
從某種角度講,書的作者可比造物主,因為他可控制書中人物的生死,而小說則是一方世界。但又不盡然,路遙寫完田曉霞死后,悲從中來,哭泣道:“曉霞死了。”這種悲哀不能自己。曉霞不是他寫死的嗎?那是因為一個人物在好作者的筆下,一旦被創造,就有了獨立的情感,成為了自由的人,不再被作者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