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德國隊11號開球……中場,中場傳給了魯格,球飛得稍微有些遠了。”
如果是晚上的話,再怎么昏暗的客廳,只需要開上幾盞燈,然后把背投電視打開,看上一場足球比賽,誰也不會再乎其他的事情了。
“好球!這一球傳的漂亮!”
在電視銀幕映照之下,一人占沙發一角,司馬和鱷魚兩眼被迫放光雙目凝神,盯緊了屏幕上那唯一不斷變換位置的白點。
“克魯佐,克魯佐拿到球了!”
在同一時刻,兩個人睜大雙眼,脖子同時平移向了電視機。
“前場遠點,對方三名后衛!”
然后兩個人腦袋同時隨著攝像機的位移,一點點的偏向左邊,表情也逐漸夸張起來。
“中場傳——射門!!”
突發的遠場射門讓主播猝不及防,BCTV體育頻道那充滿野獸氣息的播音員嚎叫聲直切一千兩百公里外,同步率百分之一百的兩人頭順勢朝后仰倒,好似那球是朝自己這射來的一般光景。
“球飛了!”
然后兩具頭顱在電視銀幕前回歸原位,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嗨,我們來看一下回放……9號克魯佐在荷蘭隊三名后衛封堵的情況下,在遠點大腳射門……”
鱷魚很顯然非常不滿意這種一沉不住氣就射門的行為,他側過頭去剛剛想評論一番,嘴剛剛張開,卻看見司馬只是凝視著手上另一處光源,只好作罷。
然后,特寫打在荷蘭隊球員那橙色的戰衣之上的時刻,鱷魚便被司馬側身而起的身軀擋住了視野:
“抱歉,有人找我有點急事。”
防盜門被帶上之后,鱷魚看了看電視旁邊的鐘,半夜十一點四十五分,然后不自然的對著司馬走的方向撇了撇嘴。
半個小時之后,東方廣場頂樓,熊貓天臺辦公室的大門被準時的給拉開了。
“熊貓?”
在司馬的面前,那辦公室黑漆漆一片,然而藉著東方廣場樓頂那廣告牌留下的猩紅光亮,司馬能依稀辨認出坐在窗口轉椅上那臃腫的輪廓。
“司馬,你……”
在如此光景之下,熊貓細小的眼珠在此等幽光之中分外嚇人,那轉椅一點一點的飄向司馬站著的方向,連帶而過的是報紙燒焦的糊味與軸承嘎吱作響的鬼聲。
司馬吞了口唾沫,吸足一口涼氣。
“……最近還好吧~”
背后的樓頂旋轉射燈此時從司馬兩側打向房內,熊貓那半傻天真的笑容如曝光照片一般洗在臉上。
然而司馬在此等瞬間背光中,瞳孔紅光起,滿臉一抹黑:
“你叫我半夜過來,不會就是跟我說這個的吧。”
“吶吶吶,當然不止是這個不止是這個哈哈哈~”熊貓單手抓著自己腦殼打了個哈哈,全然不顧面前這人四周似乎都快黑煙直冒了:“不過實話說,找你過來的主要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問候一下你是不是還好嘛,畢竟嘛也有那么七八天沒有見過面了是吧哈哈哈~”
“熊貓,你要是再說不出個丁卯……”
“哎哎~別這樣別這樣~”
看著司馬瞳孔在反射之中已經可以射出紅色激光來了,熊貓兩腿一伸,話風依舊作樂:
“司馬呀,要知道我最近可有點不好過嘛,你們這些年輕輩我常見見又不是壞事對吧哈哈哈哈~~”
“你最好——”
“我這邊最近的單子,突然退了十幾筆呢~~”
這話一出,司馬如上了封印一般被釘在了門框中,而熊貓似乎早已料到一般,接著把話說到位:
“而且,新單子,不知道為什么,就沒有了呢,一筆,都沒有了呢。”
在樓頂射燈的自動位移之中,司馬的臉由紅轉白,而熊貓的臉則一點一點的黑了下去:
“所以,叫你過來,問候你最近還好吧,是很有道理的,對吧,年輕人~~”
“對。”司馬的手微微有些發顫,掌在了門框上,“說的,非常對。”
“司馬呀。”熊貓那陰陽怪氣的腔調,絶配上了再次猩紅的面龐:“我最近聯繫不上君劍了……”
在那年輕人不自然的后退中,熊貓呵呵一笑:
“外事部隊,出事了,對吧。”
一根菸的時間,司馬靠在天臺樓頂的欄桿上,對著面前慢慢旋轉的排氣風扇發愣,而熊貓的身影則面對著遠處的璀璨夜景,似乎那發福的身軀也要融入在六棱光點布滿的夜色之中了。
“你沒叫他們兩個過來嗎?”司馬面向那煙起的方向,詢問著熊貓。
“沒有,外事部隊就是塌了,關他們兩個屁事。”此刻帶上了眼鏡的熊貓,小短頭之下的表情甚是沒勁,“司馬,你才是應該關心外事部隊一舉一動的人,畢竟,外事部隊再怎么對你,終究只是‘要你的錢’,107工程,那是真的要你命的。外事部隊的任何失常,一旦他們無暇顧及很多事情的時候……你,就真的要關心一下自己的安全問題了,你這么聰明的傢伙,應該懂的吧。”
“嗯,我自然是明白的。”
鏡片在夜幕中閃耀,熊貓的耳朵里,再次辨認出不對勁的感覺,就像那次老林丸測試后語氣的不對勁一樣,而這次,更加不對勁。
司馬嘆了口氣,將恍惚眼神對上了熊貓:
“你說,這外事部隊,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呢?”
“不……不大清楚。”熊貓明明聽出了不對,卻無法當面說什么,只能將頭挑回背后的夜色中去:“想必是很大的變故,我這里非洲多個訂單全部飛單,亙古未聞,絶對不是什么好兆頭。”
自己曾經在二十年代開頭最亂的非洲干了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意,見過中非戰亂中無數朝不保夕的人,他們的聲音,熊貓聽得太多,已經麻木了,就算說的不是中文,他也是聽得出來的。面前那年輕人的聲音中氣太足了,臉上和眼睛的表情都是做出來的,雖然確實聽得出驚訝,但是感覺太不對了。
“總之,你現在一定要小心為上,最近情況可能很復雜,你最近最好少出門活動,半夜叫你出來面授機宜也是迫不得已。”熊貓單手捏著下巴,眉目愈發可疑:“好了,司馬,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嗯,謝謝熊貓師傅。”
最后一次,聲音太不對勁了。
熊貓對著司馬離開的方向,終于沒有忍住:
“司馬!等一下!”
“嗯?”那高挑的黑影轉回身子,目視著最遠處的那對黃光鏡片,“還有事嗎?”
“你有瞞著我,什么事情嗎,司馬?”
此刻,司馬面向那獨立軍用承包商不解的面目,淡淡的一笑。而這一笑,徹底震懾住了那個本以為自己已經見慣了人間性情的老油條。
“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啊。”
看著鐵門被重重的封上之后,熊貓猛吸了一口嘴上的香煙,然后狠狠的噴出了兩道長霧。
4.1.2 墨菲定律(下)
數里開外,熊貓那不置可否的模樣以幽光綠色的形式顯示在夜視儀中,他的嘴上被各種演算布滿了黃色焦點,在綠光屏幕模擬了一副烈焰紅唇的模樣。
“他剛剛說什么?”
“他好像在說:不知天高地厚。”
更高的某個樓頂上冷風習習,一個格子襯衫的男人拿著如電視攝像機大小微光夜視儀看著熊貓所在的東方廣場樓頂,而他的身后另一個黑衣人已經拿出對講機:
“忠誠行動二隊,餅乾已經離開塔樓,重復,餅乾已經離開塔樓。”
在夜風中,風衣發出了擦擦響聲,而觀察者見目標已經消失,則放下了那沉重的聚焦型夜視設備,揉著太陽穴和身后的人攀談道:
“你鼻子可真靈,就前天在那邊耳朵撿到外事部隊出事的消息,馬上就決定來這里布點蹲守東方廣場,果然不出三天就蹲到了人。”
“外事部隊幾個江北的觀察哨和無人機平臺從上周開始全部在撤人,按原來哪敢這么膽大包天到直接上樓頂盯人?”那黑衣人拇指鬆開對講機按鍵,似乎為自己的決策頗為滿意:“雖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這幾天外事部隊已經進入了混亂,窗口期就是現在,抓住這個混亂的機會把目標抓到,不比什么都重要嗎?”
“還有幾十萬獎金吧哈哈。”
打火機在樓頂怎么也開不出火來,已經叼著香煙臉上一道紅胎記的觀察員蹲在風衣男的身后,想藉著他的逆風區把火打著,而另一人則在暗笑中再次按下對講機:
“看看誰不知天高地厚。”
這一刻,一個人面對著夜色撥開通話器,對講機的絲絲電流聲在空洞的夜晚樓頂顯得非常刺耳,另一個人蹲在他身后,捂在手上的打火機剛剛好擦出一道火光,在大喜之中,露齒的笑容與胎記都在打火機的火花之下如此奪目。
而他們的身后,幸運正蹲在他們身后,瞇著自己那如兩只手電筒一般的眼睛審視著自己身下那兩個不曾發覺身后突然多了個大傢伙的人類。
下一秒,兩只腦袋重重的撞在一起,發出了嗡的一聲悶響。
“誰允許你們叫他餅乾了。”
幸運的兩只爪指從風衣男的兩肩鬆開,那人雙目散開鼻孔流血,卻還維持著之前的笑容,身子則如麵條一般再次用腦袋撞在了地上昏死過去的傢伙身上。
“幸好我不知道餅乾是什么意思,不然你們已經死了也說不定。”
一只爪子摁在昏死過去的格子襯衣背上,幸運瞟了一眼地板上那冒著火苗的打火機點著了地上的廢紙碎渣,用龍威輕輕鬆松的將火滅于波紋之間,也算是確認了一下這兩個人是不是真的昏過去了。
過了幾分鐘后,百無聊賴的龍伸直了龍翼靠在樓頂的水箱上,一只爪子攤在地上捏著那格子衣服的人類,拇指不斷的揉著那人的肚子,似乎這樣爪感還算不錯,而雙眼則盯直了另一只爪子的爪心放著的那嘶嘶作響還在不斷髮出聲音的對講機。
“飯桶,報告餅乾的具體位置!”
“飯桶!你們在干什么!”
“飯桶!!時間寶貴!快點告訴我們位置!”
如果只是單純通過語言,幸運是一點也聽不懂中文具體是在說什么的,不過從對講機中話語的急切程度表達出的情緒,自己也不需要看到對方也知道這些人似乎是頗為急切而惱火了。
“沒意思。”
對講機在夜空中變成了一個細小的黑點,飛入腳下的燈光峽谷之中,自己的眼睛則瑩瑩閃光的盯著天臺地板的某個角落:
“他是真的發現不了那些對他有威脅的人就在他周圍嗎?”
顯然,幸運自己的眼中不會僅僅只是擋住視野的天臺地板,而再次確認了司馬毫無任何感知能力之后,翼后的龍尾將那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如打桌球一般從身邊掃到天臺角落的水溝里去,在那人的軀體“進洞”消失在幸運視野中后,他不得不再次懷疑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為什么……為什么派我來監視他?”
“除了我族監視法案的基本要求之外。”
“你的唯一任務,就是監視這個人類,監視他的任何異常。”
“他已經被判明是高能威脅目標,如果你發現了他具有明顯超出其種族的強度……”
“……就必須立刻殺掉他。”
“什么高能威脅目標?”黑夜中的龍依舊凝視著地板,似乎他就正盯著司馬在夜幕中走回自己的老窩,“他根本什么都不會,就是一個普通人類而已……”
“普通人類而已……。”
“……”
在不知不覺中,自己的雙眼已經從天臺的右角掃到了左角邊沿,而自己卻毫不在意時間流逝。
“……可是,為什么我非要無端的,這么在乎這個人?”
自己早已發覺這個異常,遠遠超過了所謂的這個人存在的可能性高能威脅,當然,這種事情,是不可能回報過去的。
“我,似乎在哪里,見過他。”
左爪在這種思緒中不自然的捏緊,幸運也未曾發覺自己手上那個人已經被捏的把晚飯給吐出來了。
“真是可笑,我之前從未見過這些低等生物,卻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感覺見過他。”
“這可真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兩道白霧自龍吻前出,自己雖然一直在無端抱怨著什么,卻依舊看著那人最后安全的走回了家中。
“……我,確實似乎在哪里,見過他。”
“……但是,他好像並不是長得這個樣子。”
“……究竟,怎么回事?”
確認司馬四周安全后,幸運凝視著手上這個已經把自己爪尖噴上一層白色污物的人還在不斷的留著口水,心中的厭惡變成了地板的震盪:
“真是噁心。”
剛準備把這人也一爪子扔進排水溝的時候,幸運半舉起的爪子停在了空中。
“對了,說起異常什么的。”
背后半邊龍翼緩緩展開,翼尖在面前的空氣中慢慢切出一道光做成的缺口,光線在扭曲之中震盪不安,而缺口之后,深黑的洞壑之內,似乎有景色正在聚焦與轉換中慢慢成形。
還沒等那內部的世界“形成”完全,幸運慵懶的將爪上那人直接扔了進去。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夜晚的青石板路上,四周的店舖早已坍塌,招牌已經被拆得不知去向,最早的街市已經在此刻變成了荒無人煙的廢墟。
那格子衣服的男人,正留著口水趴在這幸運第一次遇見司馬的小鎮路口。
而幸運則自裂隙之中,靠在另一邊的水箱上,盯著翼邊裂隙之內的景象,再次噴出了兩道白霧。
注釋:
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