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夢了。
夢里我又回到了曾經自己居住過的那個小山村。
炊煙裊裊升起,與纏繞在木屋屋頂上的霧氣融為一體,似真似幻。
廚房里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這是兒時的我們心中永遠的樂音。
舊時的廚房,不似現在廚房里有各種各樣功能齊全的電器,也沒有所謂的排煙機,更不是一個小小的單間廚房。夢里啊,廚房很長很大,幾乎除了睡覺,所有的生活都是在廚房里度過。廚房的最里端,只有兩臺炤,一臺用來做飯,一臺用來炒菜。往外走,靠近右墻的就是水缸,水缸里總算裝滿了誰。再往外走,就是土坑了。那應該是屬于農村特有的東西吧。有點像以前的火柜,大多是正方形,用磚塊在平地架出一塊高處來,用木板把高處填滿,只留下一米左右的正方形坑出來,然后往正方形坑里加灰,架上三角架,三角架上放上鼎罐,鼎罐里淘上米,加上柴火,一種獨一無二的米飯就要誕生了。而自己和哥哥們,則坐在火坑上,嬉戲玩鬧,然后看著米飯一點一點的由生變熟…
此圖為后來自己居住縣城,舅舅感懷舊時所建,但終究還是在現代文明中,失去了地位。土坑最重要的元素便是柴火,而縣城幾乎是容不下柴火的,因為污染太大,也太費事。以前是生火做飯,現在是插電做飯。
看到這張圖的瞬間,我就再也移不開眼了,可不就是那時候的另一個我和爺爺嗎?可是如今啊,曾經的人兒都去哪了?
我曾經以為,鼎罐飯可能是我記憶中永遠不會再出現的食物,因為在寫這篇文之前,我甚至不知道這兩個字怎么寫。我試著去網絡上搜索了下,未曾想到居然真的會有它的存在!
如今,我早已記不得它的味道如何,但想著這三個久久忘不掉的字,應該也是極美味的。但是,在網上查找的過程中,看到這樣一段描述:在過去生活比較困難的年代,平時多數時間大人以吃瓜菜雜糧為主,米飯則留給小孩或老人吃。很多地方山多田少,盛產玉米、紅苕、土豆,人們常用玉米面、碎米、土豆塊、紅薯塊搭配在一起煮,稱為糙米飯。因此通常會形成一罐兩飯情形,上面多的是糙米飯,底下是少許大米飯。或者底下是糙米飯,上面是純米飯。有客人到來時,若遇到純米飯在下面,就先給自己人舀出上面的糙米飯,把純凈的大米飯留給客人。家里面有老人或小孩時,也是同樣的辦法舀飯。
突然就想起,爸爸媽媽似乎總是說自己愛吃最上面一層的,因而我和哥哥幾乎每次都是吃中間部分。那個時候,很多不明了的事,現在漸漸明晰起來了。
這也許,才是為何真正忘不掉的原因吧。
當米飯還在醞釀的時候,另一種美味則在爸爸的妙手下誕生。始終記得自己吃的最后一餐灶飯,媽媽靜靜地坐在灶臺前燒火,表情也跟著火光——時明時暗。而爸爸則負責掌廚,倒油,放調料,下菜,動作干凈利落。隨著菜色的漸漸改變,香味也就跟著慢慢飄了出來。這時候的我們,總是會圍在灶臺旁,看著一盤盤的菜漸漸被爸爸像變魔法般陳列在灶臺上。
那時候,很少會有肉菜,大部分時候吃的都是應時的蔬菜,調料也不過是簡單的蒜米蔥花,但是,就是這樣一些簡單粗糙的食物,卻成了任何事食物超越不了的美味。
說到這,我想起初中歷史老師給我們講他小時候的故事,那時候大家都很窮,蘋果算是一種稀罕物。有次,他的了一個蘋果,舍不得吃,吃一小口,然后又放好,隔一會兒,又抿一小口,然后又放好…直到把核的一邊啃得干干凈凈,再去啃另一半,最后,連核也不會剩下。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蘋果,老師偏偏吃了一天才吃完。那種美味,那種甜蜜,他后來吃了那么多的蘋果,卻再也沒有了當時的美味。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我這輩子再無機會吃到記憶中的鼎罐飯和灶菜了,因為我再也回不去我的小山村了。2015年的夏天,一把火將我回去的最后一個理由也燒掉了——那里再也沒有能容納我的地方了。國家復墾,村莊所有的人全部搬離,東西能搬得便搬走,不能搬走的便只能燒掉。最后,爺爺奶奶長眠于那片土地,而我再也終究不再屬于那里了。
不過唯一幸運的是,人擁有記憶。也許今天就會過去,但我記得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最后,想引用一下《舌尖上的中國》里面的一句話:看清腳下的去路,不忘舊時的來路。
夢醒了,該繼續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