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要下雪了,傍晚的天竟有些回暖。李郁沖掌心哈了口氣。
遠遠聽見云韶院里排練的樂舞聲傳來,聽著是陌生的曲調。可能因為今年的列國坐次有變吧。李郁想。
內苑有人來接:“李尚儀可算是來了,要人好等。”李郁跳下車,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自顧自地對家仆吩咐:“去禁衛的門房里等,別凍壞了。”
眾人紛紛答應,面前人哼了一聲,拎著燈籠往前走,卻不知李郁默默把她的形容在腦海中描畫了個遍。
齊嫻正在屋里無所事事點著案上的書,燭火突然抽搐變形,一陣冷氣已經掃到了她臉上:“殿下萬安。”
李郁揖禮畢,齊嫻抬手示意起來,并道:“采菉,你去外邊歇歇吧,我和李尚儀說說話--要不你去幫我把采薇找回來。”
采菉面有驚詫剛要說什么,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心不甘情不愿地說:“諾。”臨走還不忘瞟李郁一眼。李郁頂著她古怪的目光泰然自若,取杯沖茶。
“她怎么招惹上你了?”人剛走齊嫻便開門見山,興致勃勃。
李郁手上動作不停:“沒有啊。殿下想多了。”
“少來,你剛進來那眼神就是說要摑她一耳光。說說?”
“……說了有什么用?反正殿下又不能幫微臣做主,說了給心里添堵么?”
齊嫻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污蔑:“哎你這話說的,你好歹是我的人,我怎么……”
“殿下擰不過皇后就如胳膊擰不過大腿一樣是個公理。”李郁一手漂亮的“關公巡城”收尾,遞一杯茶給齊嫻,“殿下又干了什么?要皇后年關時候送人來?”
“你怎么知道是我娘送的人?”
“殿下不正找機會收拾她么?”李郁朝杯子吹了口氣,“這么不待見還留著,臣想不出別的理由。”
齊嫻捧起茶,耷拉下腦袋:“我前兩日去了趟勤務殿。”嘬了一口,“燙……然后和大哥聊了兩句,過年之前表示一下兄友妹恭免得他們閑話。”
然后皇后誤會了。
李郁有些頭疼,剛要說什么,齊嫻從書底下抽了張紙出來:“哦,對了,這個你看看。”
一展開斗大的“戶部呈擬治柴桑諸縣水災章程草案”。李郁一把把紙拍回案上,眼都瞪圓了:“殿下!”
齊嫻被她這一嚇差點把熱茶倒進自己懷里,登時一雙眼瞪得比她還圓:“你喊什么!少冤枉我!是他自己給我的!”
就這么僵了半天,最后李郁忍著一股子氣,揉著眼角,慢慢落座:“太子殿下也太不走心了……嘖,麻煩了。殿下你要這干什么?”
齊嫻正為自己委屈著,撇著嘴不說話,眼睛上下左右亂瞟,看天看地不看你。李郁沒法子,一邊拿著看以示安撫,一邊還心不在焉地編排著:
這位主子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才消停。真和她外祖宋家一樣叫人不省心。宋氏族人年末那幾天都蹦噠,一心想著今年一口氣解決女官的事,而且這次宋家的女人也不知是被洗腦了多久,一呼百應,比男人叫的還響,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突然思不下去了。
“這不是荒唐么!義倉要是還有余糧還用向京城求援?”還等挨過冬天上報賬單按賬目派發糧食種子,人熬不熬的過去都還兩說,開春那時候柴桑郡三十多個縣一起上報,加上全國各地的種子配送,你國庫吃得消么?李郁說戶部尚書怕不是吃多了……吧。
“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副表情。”齊嫻終于有了回應,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家侍讀的臉色瞬息百變,“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臣只想感慨‘罵人即罵己’這話用在戶部的某些人身上竟如此準確。”李郁呵呵一笑。
“罵什么?”
“中書雜碎,門下狗鼠。”
“……”
好歹一個二個都是科舉考上來的,就不能文雅點?
罵歸罵,事情還是要解決。李郁首先問過拍板人太子的意思,答案在意料之中:“大哥打算同意的。今年慶典。”
簡明扼要,一針見血。李郁把紙放回桌上。她大伯年前因為這事兒和君上吵了一架,現在還閉門思過呢。
今年是華隋十年大慶,又趕上君上生辰,不說朝賀的事,國內大操大辦就是少不了的。要擺出天家的面子,國庫這個里子當然不能空。上面要豐實的供應,下面要果腹的食糧,戶部左支右絀,捉襟見肘之際只能狗急跳墻。
“你有什么辦法沒?”
李郁幽幽看了齊嫻一眼,搖頭:“無。”
今天臘月廿八,各國來使在鴻臚寺住下已經有小半個月了,難不成這時候把他們趕回家去?那可就有得鬧騰了,還是東南西北四面點炮,炸個滿堂彩。
哪怕使節不說什么就滾了,上頭那位肯定也會來找他們六部的麻煩--何況那幫使節怎么可能不說些什么。
齊嫻也覺得聊不下去,想想自己可能天生不是為君分憂的料,隨即轉移話題:“那就算了。哎對了,你覺得采菉該怎么辦?”
皇后送來的人還能怎么辦?“采菉姑娘真名叫什么?”要不是太重要,打發了便是。
“她?她叫宋珍,今年二九。”
“……臣記得去年還是前年給太子辦的壽客宴上那位‘一指姻緣’的姑娘也叫宋珍。”
“不用也了,去年,就是她。”
壽客宴說的通俗一點就是賞菊宴,準備上雪蓮臺天孫錦之類的精品擺上,主賓賞花,品酒,嘗蟹,賦詩,好不熱鬧,還可以用來干些別的事,比如相親。
去年壽客宴上,太子本在外席,突然被皇后請去送風亭里坐坐,太子滿肚子不高興,走到亭外大略一瞥,朝正對面一指:“回母親吧。”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事后來被人編出了幾個版本,最廣為流傳的是“宋佳人忽聞麒麟聲,抬頭一望,正入太子眼中”“神顧天作,一指姻緣”。
“和您拉姑嫂關系來了?”李郁戲謔,齊嫻老大不高興:“她不該先去問問嬋姐姐么?”
--太子府的才人李嬋是李郁堂姐,能歌善舞,會寫會畫,入府的時候也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緣”--現在新人換舊人也是諷刺。不過幸好那新人不是她,不然以后和堂姐爭風吃醋……她還不如找棵歪脖子樹吊死。
吐凈心中郁氣,齊嫻心情好了不少,又喝了一杯茶:“那東西你就帶回去研究吧,別到處給人看就行。我找你來可是有要事的。”
李郁剛放松的神經又繃起來:“殿下請講。”
齊嫻笑得高深莫測:“你看……我這玲瓏閣有什么不同沒有?”
不同?處暑擺設桌具一應換了紅木的,立冬后和往年一樣掛了棉簾保暖……“殿下那塊牌匾怎么回事?”
齊嫻得意得很:“好看吧?”
怎么說呢。這“醉和春”三字應該是用細筆寫的,因而不夠豐滿,又隱去了筆鋒和筋骨,失了應有的瘦削的神韻,大概是工匠看著小字按一定比例放大摹寫再刻成的,如果硬要用一個詞形容的話……不倫不類比較合適。加上泥金檀板本就不適合這種字形,湊在一塊兒像用錢砸場面,能說是滑稽了。
李郁拿起那張紙,指著上面的受災人口遞給齊嫻:“殿下您看,這普天之下還有黎民忍饑挨餓。”
“……你是叫我別浪費錢,省下來給百姓做生計口糧用?”
“臣的意思是,將來很長一段時間,殿下會后悔刻了這塊匾,--它會提醒您反省自己這時候的字怎么能丑成這樣,居然還花了那么多錢刻出來丟人現眼。”
“……我掐死你信不信。”
“臣以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掐死了臣殿下也要受罰,對殿下來說是不值當的,還望殿下好好考慮再做決斷。”
齊嫻語塞,回頭看著自己的剛掛上的得意之作……嘖,怎么看都不同凡響定是天人手筆。
李郁吃準了她的心思,問:“殿下怎么沒把心成叫來呢?”
齊嫻眨眨眼:“我不是怕你閑得慌么,心成多忙。”心里不忘補上一句:我又不是活夠了。
相比李郁別具一格的語言藝術,齊嫻更不想面對侍讀祝如愿的嘲諷笑容,那表情仿佛在說“傻子就是活得自在”,偏偏你還不能打她--單沖她那雙眼睛就不能--祝如愿天生眼疾不能常見強光,這讓天生有一股莫名責任感的齊嫻很是苦惱:吵個架跟自己欺負弱勢群體似的,明明自己才是被欺負的。與其這么憋屈,不如找李郁吵嘴吵個痛快。
李郁佯裝嘆了口氣:“不是所有人都和殿下一樣是富貴閑人,臣也是很忙的。”
這天已經不能好好聊了。“……木葉,咱下次把話挑明白說成么?聽著難受。”
“好。殿下,臣很忙,下次這種事別找我。”
……她找了兩個什么侍讀?
眼見某人又要炸上天,李郁再度開口:“當然,身為侍讀,臣自然會來為殿下分憂的。”
分什么憂,分明來堵氣的。齊嫻說話也帶了酸刺:“可不是,以后我要是遠嫁你們兩個還得陪著。”
--說完就后悔了。齊嫻的臉色在青青白白之間變了幾次,最終黑下來。
前兩年狄隆與華隋修好,表達過迎娶華隋皇女的意思,皇帝舍不得女兒又不想放過機會,尋思著送去一個侍讀代嫁。
孰不知因這件事朝堂上立即分作兩派開吵,皇帝差點讓他們逼急了拖幾個人出去,虧得齊嫻這時候大鬧一場,死活不讓把人帶走,才算把兩個人全須全尾地留了下來。
李郁心說要糟,若無其事地接過話茬:“是啊,最好別嫁到狄隆去,沒好幾年又來招惹是非,我們還兩邊不討好,里外不是人。”
齊嫻沒搭腔,伸手要拿壺,李郁不松手,齊嫻瞪了她一眼,李郁泰然自若地用眼神示意她看看那滿滿的一杯水:“殿下,臣覺得……”
“殿下!我回來了!”采薇回來得突然,李郁一句話生生在舌尖打了個彎,想想她拿起茶杯把后半句同茶一塊兒咽了下去。
采薇進來朝氣十足地問安:“殿下,李尚儀。”
李郁回以微笑:“采薇姑娘近幾日可忙起來了吧?”余光瞥見門口氣喘吁吁的采菉強行調整好氣息走進來,突然盯住了自己。
齊嫻沖采薇招手,在人湊過來的一瞬間揪住了她的髻環:“玩兒瘋了是吧?還帶了采苓采蘩一塊兒去不是?我喚了半天連個理我的人都沒有。”
采薇“哎喲哎喲”和要了她命似的:“不敢了不敢了,這不難得碰上太祖有閑情講故事嘛!”
齊嫻這才松開手:“太祖爺爺今個兒講了什么?”采薇嘿嘿樂呵,那樣子半點兒不像在深宮里待久了的侍女,倒像是鄉下剛進城的丫頭,看得齊嫻也膈應,嘖一聲:“說你的。”
李郁對這場景習以為常,卻沒有習慣身后的目光,不明顯,但如細針雨,扎得人難受——她在看李郁手里寫了戶部要文的紙,這燙人的山芋又不能揣進袖里不讓她見著——這才叫芒刺在背呢。
李郁略做思索,道:“……采菉姑娘不如到近前來?”
沒料到李郁突然出聲,采菉嚇了一跳,收起視線:“不合宮里規矩的。”你家長輩倒希望你別依著宮里的規矩,早點和東宮那位修成一雙,過幾年成一窩。李郁心里笑。
齊嫻卻聽懂了她另一層意思:不合宮里規矩。采薇熟門熟路地上前說話是不合規矩的,李郁和她坐在桌案臨側也是不合規矩的。敢情到這兒挑她的人的刺了不是?
“宮里規矩多,虧你還認真去記了。”齊嫻手一托腮,點頭。
“自然是要上心的。”采菉應得也乖巧。
“偏就玲瓏閣的規矩你沒記。”采菉一怔,“不如回去--回屋還是回家隨你……”
“殿下!”就這么直接跪下了。
李郁抓緊機會眼疾手快把紙塞進袖子,然后若無其事地高高掛起,老神在在地仰頭看天花板。
“這時候不講規矩了?”齊嫻揀了一本書,揚揚下巴,“玩笑罷了,回去歇著吧,難為你還出去跑了一趟,這時候可別著涼了。”李郁依舊是一副“人世與我無關”的樣兒看向窗子,全然不參與對話。采菉咬著牙俯首:“諾……”
采菉剛退出去,齊嫻手一勾示意李郁把旁邊的矮幾推過來架腿,自己倚著憑幾讓采薇一邊捏肩一邊添油加醋地復述齊宣講的故事。屋里溫暖,叫人昏昏欲睡,書上的幾行字都能讓她看出重影來。
“外邊下雪了。”李郁突然說。
“啊……”齊嫻揮開采薇,消化了一會兒李郁的話,慢悠悠地點了下腦袋,“嗯……”懶洋洋地縮回憑幾里。
“殿下不去看看么?”這可不同尋常。在李郁的印象里,每年都少不了皇女殿下滿心歡喜期待下雪的念叨。
齊嫻舒服著,說話還帶著哼唧聲:“你還沒看厭呢?”李郁一時語塞,不知該怎么回答這位以己度人的殿下。
她才不喜歡看雪,每次都把她凍得手腳冰涼面色蒼白,看著和行將就木似的,奈何殿下喜歡,再難也得陪著——祝如愿走在雪地里能當場瞎了的人蒙上眼睛都上陣了。
“反正我是看厭了。無聊。”齊嫻犯著懶,拖了好長的音,李郁心說真難為您知道,“可我要不去,我娘又得沒完沒了了。”
想到這些破事齊嫻也一個頭兩個大:在這一大家子人眼里她還是個孩子,沒因為拿著壓歲錢上竄下跳,沒興高采烈地和所有人打招呼,沒粘著誰說個不停……包括看見雪不興奮都是不正常的,需要家里人來噓寒問暖關心關心。齊嫻不堪其擾,干脆年年上演一出“哇下雪了真是太好了!”的戲。
——看來她演得挺成功,至少李郁還蒙在鼓里,苦大仇深地等著陪她出去“賞雪”。
“天也晚了,等下次吧。”齊嫻伸了個懶腰,李郁福身行禮:“那臣就告退了。望殿下務必注意……”
“采薇!把我那梅子青的新大氅拿來給李尚儀。”齊嫻趁機對李郁擠眉弄眼:“你和心誠每次走都這幾句,能不能換換?”
李郁面不改色:“那也請殿下讓臣走完這道過場——望殿下務必注意身體,可莫要在這冷天里傷寒了——我懶得再想了。春夏秋冬每個想了一句還不夠?”
齊嫻哼著撇了下嘴,接了采薇遞過來的大氅給李郁裹上:“我看你肯定也沒帶防寒的衣服來,這算我借你的,到時候還我啊。我還一次都沒穿呢。”
李郁心口一暖,微笑:“多謝殿下。”
“不用,出去多說說我禮賢下士就行。”
李郁一聳肩,再拜謝過之后退了出去。齊嫻站在原地靜了好一會兒:“采薇……你也去歇歇吧,待會兒我再叫你。”沖她眨眨眼。
采薇二話沒說,出去,關門。齊嫻輕手輕腳挪到妝臺前,在臺底下一扣一擰,抽了卷書出來。
她央了采蘩幾天才拿到這奇聞異事錄本,采蘩還百八十個不滿意:“殿下怎么能看這種東西……”可又有誰從生下來就是大家閨秀的?她不過正常的好奇罷了,在別人眼里竟這樣不可理喻,仿佛聞所未聞。采薇倒是乖覺,還自愿放風。
本來是想讓李郁看看這個的……罷了,人家在宮外,這種東西怎么也比她見得多。
出了宮門,李郁才把袖中的紙又拿了出來。車內光線昏暗,可紙上的每個字她都清清楚楚——自幼她便可一目十行且過目不忘,這章程區區百來個字不在話下,可這內容就有待斟酌了……
李郁敢打包票,戶部敢說,門下和御史就敢用唾沫把他們淹死。更重要的是,災民能等到正月十六上朝的時候么?難不成到時候扣個流民的罪名派兵鎮壓去?那就是想趁早亡國了吧……
“可算回來了,還以為姐姐讓殿下留飯,我要在這兒等到天黑呢。”李郁心里咯噔一下,腦中瞬間空白:“桓兒你在這兒干嘛?”
站在坊門口,抱著臂一臉嘲諷的不是別個,正是李郁的親弟弟李桓。他披了件氅子,里面還是觀瀾書院的青袍,十有八九是剛從書院回來不久就站在這里了。
李桓此時雖然面部肌肉有點僵硬,仍舊是張笑臉:“姐姐沒來接我,那就只能我來接姐姐了不是?”
哦,九月份弟弟離家的時候她好像答應今天要去城門口接他來著……不得不說,李尚儀記書不錯,記事不咋地。
李郁訕訕地笑著下車,把手爐塞到李桓手里邊:“冷著了吧。下次別這么死心眼兒,都下雪了,不能去棠存院里等著?”
李桓轉頭一哼:“我才不像你出爾反爾。”李郁啞火,回過味來:他們姐弟倆雖然親近,但李桓已經十五六歲,一個束發男子到她屋里等人到底不妥,李桓肯定也不愿和正廳里的大伯撞個正臉被問個半天,而回自己屋里又顯得對這件事不夠重視,讓李郁輕松得過且過了。多番考量之下,李桓決定對自己狠一點,站在外邊吹冷風挨凍,趁機敲詐一下親姐。
“……行你說吧,要我干嘛?老樣子,不傷天害理。”
李桓深感姐姐上道,當即打了個響指:“我要三個要求。先用一個,我想吃那家的白糖糕和花生酥。加桂花的。”
“就這個?”李郁伸手打算戳弟弟的腦瓜,訓他一句沒志向,看見家門口站著的人又縮了回去,恭恭敬敬地行禮:“姑姑。”
小姑李庭打量著她身上的氅子,道:“奶奶等你們倆呢,還不進來。”李郁李桓對視一眼,弟弟眼里清楚寫著“憐憫”和“自求多福”。
果不其然,門一關李庭就說:“桓兒去。”李桓應完便跑了,留李郁一個低頭裝鵪鶉,接受長輩的教誨,“知道什么時辰了么?知道自己出去多久了么?知道家里人會擔心么……”
小姑李庭刀子嘴,李郁讓她帶著自然早煉成一副刀槍不入的鐵皮,順其自然開始裝蔫裝死,心里暗暗揣測著小姑今日火氣這么大的原因,不一會兒就神游天外,把老生常談遠拋腦后。
好容易等李庭口水干了,李郁擺出痛定思痛的樣子道歉認錯。李庭面色稍霽,李郁暗自松了一口氣,等著最后的“下不為例”然后就去換衣吃飯,誰知李庭話鋒一轉:“還有一事,回去好好看著你院里的小孩兒,別讓他到處亂跑。”
李郁一愣:“展容?”她臨出門才叫展容去霽月居看著下人收拾東西來著,“他……”
李庭的目光掃了過來,那是長輩說一不二的威嚴:“我已經差人把他送回棠存院了,你自己上點心,少讓他去霽月居。”斬釘截鐵,毋庸置疑。少讓他去,因為霽月居住的是前途無限的李家寵孫,展容是被李家收留的逆臣之后。
李郁抿嘴,良久才開口:“……是我考慮不周。下次……不會有下次了。”從嘴上咬下一片死皮,咽下去又補了一句,“我現在就回去管教。”她突然打了個寒噤,沉璧趕緊上前扶住她手。
李庭不知是不是無奈,說:“不急這一時,身子不爽利就回去歇著。待會兒我差人把晚飯給你送去?”
“謝姑姑,還是不用了。侄女回了。”轉身又一個哆嗦。沉璧扶住的手更是抖得厲害,李郁還沖她點頭,表示無事。
本來也是。
不過是猝不及防地,被世人揣測他人的惡意燙了一下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