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最不愿懷舊。高中三年,像那樹上的果實,到了成熟的季節,縱使你有千萬個不愿意,沉甸甸的重量也要死死墜著你離開枝條。
小電驢記
? ? 高中三年一晃而過,細細想來,陪伴我最長久的竟是那銹跡斑斑的小電驢。
? ? 家離學校也就幾里路,對于我而言,走路有點耗時間,公交車又不順路,最終買了一輛私家自行車上下學。每日騎著我的專屬私家車上下學,想象著后座坐著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與我一同說說笑笑,在散著花香的路旁經過。我想,最美好的青春該是這樣的。
? ? 我的青春白日夢并沒有一直做下去,大概是是爸爸怕他的心肝女兒這么早就被人拐跑,又或者是騎自行車的人頻頻遭遇車禍的新聞吵得爸爸有些坐不住了。他又買了一輛高級私家車——小電驢,打算親自出馬護送我上學。聽到這個消息的我在謝主隆恩的同時狠狠的拒絕了他:我又不是小孩,就這么點路我怎么會出事呢!與爸爸冷戰三百回合,最終我還是屈服了。
? ? 清晨,窗外靜悄悄的,萬物都沉浸在昨夜的夢境中遲遲不肯蘇醒,我伸了一個懶腰,揉一揉不愿分離的上下眼皮,不情愿的爬起來,機械式的穿著衣服。除了在廚房為我做飯的媽媽,還有與我同樣狀態的爸爸,一臉的惺忪。我笑著戲虐道:“上學辛苦吧。”爸爸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說道:“是了,是了,所以更要送你。”我無奈的聳聳肩。
? ? 爸爸稍微檢查了一下車,便叫我上車,我踩著腳蹬坐上去,抱住了爸爸的腰,車子緩緩地出發了。清晨的風在耳旁叫囂著,向刀子般無情的刺向臉頰,鉆進衣襟口,我打了一個哆嗦,緊緊地抱住了爸爸。
? ? 日復一日,爸爸每天騰出時間準時送我上學。
? ? 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早晨,媽媽有事回老家了,早飯的重任擔在了爸爸身上。我在床上想著昨天晚上爸爸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腹說著小意思,得意的神情歷歷在目。想到爸爸像臨考前的學生一樣認真地翻著做早飯的書籍,我有點期待今天的早餐。我在床上磨磨唧唧了一會,看了看時間,下床去廚房看看爸爸的戰績,沒想到廚房空無一人,也沒有做飯的痕跡。我有點著急,匆忙趕到爸爸房子,爸爸仍在睡覺,早餐書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我氣憤了叫醒了昏昏欲睡的爸爸,摔門而去。爸爸急急忙忙的洗漱了一番,奔向廚房,我打斷了他,不悅的說:“都快遲到了,還做什么早餐!”爸爸底氣不足的說:“飯……還是要吃的。”我沒有理他就出門了,邊走邊盤算著打車去學校,無奈高峰期車堵的死死的,還不如走的快。我苦惱的時候爸爸騎著電動車出現了,我無可奈何地坐上了車,爸爸把不知從哪買的早餐遞給我,開始在車水馬龍中靈活的穿梭。我看了看表,心里琢磨著這樣的速度應該不會遲到,沒想到在緊急關頭爸爸停了下來,我著急的說:“這種地方很少有人,闖紅燈也沒人管的。”爸爸偏偏在這種時候固執的說:“不能闖紅燈,太危險了。”我感覺爸爸故意給我作對,一路上悶聲不說話,到了校門口我跳下車直奔教室,一句話都沒說。我能想象爸爸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我并不想搭理他。
? ? 整個上午我都心不在焉的聽著課,終于熬到中午,爸爸如期出現在了校門口,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坐上車,而是兀自的往家的方向走,爸爸像做錯事的小孩推著車跟在后面。雖然心里想著跟爸爸和好,但是又不好意思主動低頭認錯。想著想著,一輛摩托車突然迎面撞過來,我腦子一片空白,被一股巨大的牽引力狠狠拽住,是爸爸及時抱住了我,我的耳朵貼在爸爸的胸膛上,能清晰的感受到爸爸心臟劇烈的跳動。我的心臟也隨之狠狠的跳動,看著爸爸失而復得的表情,我釋懷地說:“爸爸,載我回家吧。”
? ? 春意暖暖,夏日炎炎,秋高氣爽,寒風凌烈,四季更迭,永遠不變的是一個畫面:一個男子緩緩的開著電動車載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幸福的將頭埋進男子的后背。
三千煩惱記
? ? 濃濃的頭發蕩著點點波紋,我愿溺死在其中。
? ? 小時候最喜歡玩弄媽媽的頭發,或緊扎的高蹺馬尾,或細細編織的麻花辮,或隨意披散的大波浪,烏黑烏黑的秀發在風中飄動,無不勾起我對長發的渴望。
? ? 三千青絲三千煩惱,隨著頭發的生長,我的煩惱蜂擁而至。我不得不每天花費大量的時間去打理它,到了高三,我曾經心愛的三千青絲勒的我無法靜心學習。
? ? 忙碌的高三,放學回到家,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走進洗手間,放水,洗頭,擦頭。我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在微弱的燈光下做數學題,思緒像頭發一樣凌亂,鐘表滴答滴答的催促著,頭發凝結的水聚集成一顆一顆,墜落到地上,我的心更沉重了。我嘆了嘆口氣,撥開眼前的劉海,看了眼鐘表,心想,又是一個不眠夜。
? ? 總是拿起剪刀又放下剪刀,有太多的不舍,童年美好的憧憬怎能被遲鈍的剪刀一刀剪斷呢。
? ? 一如既往的洗完頭,隨手翻看一本書,一句詩撞入心頭:“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篙人。”指尖輕輕滑過這段話,驚嘆于李白的瀟灑豪放,一瞬間恍然大悟。是了,總有一些要舍棄,總有一些要割舍。
? ? 來到理發館,洗頭吹發一氣呵成,當要剪發時,理發師再三確認:“這么長的頭發,真的要剪成學生頭?”我堅定而清晰地吐出一個字:“剪!”頭發一片片,一點點灑落下來,掉在地上發出了無聲的嘆息。青絲附著的煩惱在剪刀的揮舞下慢慢脫落,我深吸一口氣,望著鏡中的模樣,暢快的笑了。
? ? 清爽的學生頭讓我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假小子,我像個男孩子似的仰天大笑。沒有了長發的束縛,我盡情的奔跑、跳躍。眼前的陰霾一下子被清空,放眼望去,晴空萬里,整個世界都活了起來。整個身體輕飄飄的,微風拂過,不再有絲絲秀發隨風飄蕩,我正面撞進風的懷抱,清爽、舒適、陶醉。
? ? 頭發不必精心梳理,就這樣隨意地躺在頭皮,輕飄飄的好像隨時能隨風起舞。晚上也不必騰出大量的時間洗頭,我在柔和的光線下奮筆疾書。
? ? 濃濃的頭發蕩起巒巒褶皺,我需要邁開步子看看山的那一邊……
小樹苗記
? ? 最后一束夕陽洋洋灑灑照射在路旁的野草上,天空是一片淡淡的水墨,風很冷,路旁的樹稀稀疏疏地訴說著古老的傳說,我漫無目的地走在校園里,一面踢著不知名的小石子,一面想著心事,漸漸的走到了操場后的一處廢墟。
? ? 操場的不遠處以前是一棟已經荒廢了的教學樓,好不容易承受住了暴雨的襲擊,最后還是在一次地震中屈服了,悄無聲息的轟然倒塌了。曾經光輝耀眼的建筑如今已成一片無人問津的廢墟,難免讓人有一絲惆悵。學校也曾做過努力,號召全校組織大規模的活動,在其周圍種植樹木,最后都是枯萎而死。
? ? 我找了一處干凈的空地坐下來,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一個人閑下來的時候,煩惱蜂擁而至,充盈了整個大腦。想不明白為什么考試成績不盡人意,我學的很刻苦,每天早起晚睡,這又有什么意義,一切努力付之東流,我很迷茫,我該怎么辦,是我太笨了嗎,我是不是不適合學習。在一片黑蒙蒙中,我看不見我的未來,眼睛突然捕捉到一抹綠,揉了揉眼睛,才發現旁邊的鋼筋水泥地下壓著一枝幼苗。
? ? 暫且甩開煩雜的思緒,湊近一看,原來是一顆小樹苗。可能是大家一起種樹時遺落的一致綠芽,又或者是一個偶然不小心掉到土壤的種子,它偶然的落在了貧瘠的土地,大概是不滿于暗無天日的生活,用盡了力氣硬生生的從雜亂的土壤里迸出頭,大口大口的吸收著新鮮空氣。纖細的枝干頂上戴著兩片小葉子,拇指大小,泛著綠油油的光。我能聽到幼苗對生的吶喊,一顆小小的幼苗在貧瘠的土壤之下從未放棄對生的渴望,對生的執著,對生的追求,它一定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中,才得以破土而出。一瞬間,我醍醐灌頂,沖到教室,拿起試卷,直面我的錯題,分析原因……
? ? 我總是抽空去看它,看著它漸漸長大,竟有一種當母親的欣慰。一塊巨大的鋼筋塊阻擋在幼苗的頭頂,我耗盡力氣卻移動不了分毫,在我未擔憂幾日之后,卻驚喜的發現它巧妙的繞過鋼筋迎著太陽生長起來。幾場秋雨的洗刷,葉子漸漸繁茂起來,風兒輕輕一吹,發出鈴鐺般的笑聲,有時我聽的陶醉,忘記了上課的時間。
? ? 寒假來的突然,我與它隔絕一月多之久,整個寒假在惶惶不安中度過。擔憂它是否熬的過這漫長的冬天,擔憂這凜冽的寒風會不留情的吹垮它,擔憂茫茫白雪遮掩了它的綠光。
? ? 踏進校門,我沒來得及放下書包就直奔操場旁的廢墟而去。步伐漸漸變緩,失望塞滿了整個心房,本該是廢墟的地方光滑的像湖面一樣,一點漣漪都沒有。我帶著僥幸搜尋著綠色的身影,可是,什么都沒有,空地單調的水泥色,照的我眼睛疼。
? 后來從他人嘴里得知,學校覺得操場旁的廢墟在寒假的時候被大卡車一車又一車地拉走了,附帶著那顆已經長大了的小樹枝。
? ? 掰開沉甸甸的果實,滿滿的青春的澀味撲面而來,讓人不自覺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