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走過一些人家的花園,看見花草中探出頭來的狗尾巴草,又一次想起大學里的一個老師,一個上公共選修課的別的系的老師。
課是講進化論的,下午上,教室在半個校園之外,每次去上課,都是掙扎著從午睡中醒來,走到那個亂亂地坐著來自不同的系科的同學的大教室里,找一個靠后的地方坐下,有人接著昏昏欲睡,我通常拿一本雜書看,偶爾抬下頭看看那個講得辛苦的老師。這種公共選修課沒人重視,他也算不上是個把課講得有趣的老師,可以想象這種大教室里的氣氛。在我埋頭于各種小說的時候,居然聽到了狗尾巴草這個詞,是說物種的不同類別,從區域來分,有的局限于很小的地區,有的則是世界上到處都有,比如,狗尾巴草。那時,在校園里看見了,還會摘了玩。想想世界各地都會有這被看作雜草的植物在長,思緒就離教室越來越遠,好像要去會合那些長在遙遠的地方的熟悉的小草了。
老師講得很有激情的是他對神農架野人的興趣和研究,他參加過考察隊,為此付出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只是這種付出好像不被大學里強調的科學所重視,只是在課堂里抬起頭看他講話的人多了一些。
我們這些那個美麗校園的過客,很快就散到全國各地,又慢慢散到世界各地,對母校的回憶里,怎么也不會有一個公共選修課老師的位置,所以,后來的歲月里,雖然真的到處看到狗尾巴草,也沒有任何多一點的聯想。
再想起這個老師,是幾年前在中國超市買菜時,隨手拿起免費的印得不很清晰的中文報紙,看到一張更不清晰的照片,竟是這個老師的,是他去世的消息。他一直對不主流的研究野人花費大量時間;他的工作沒有被承認;他的不老的晚年很凄涼,等等。
他說不上是為理想而獻了身,只是執著于一個不被主流重視的理想而沒去追逐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如果晚幾年,或許他的理想能夠有稍微大一些的空間?
聽過他課的學生肯定以百計算,不知道會不會還有人也會在看見狗尾巴草的時候,偶然想起過去的一個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