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短文的起始源于下午的一次談話。說起讀書的事情。小A說,這年頭書太多了,根本無從選擇。這話幾乎無法反駁,現在每年出版的書往少了說也在十萬級別。這個數字放在古代簡直不可想象,也許我們一年出的書抵得上祖先輩幾百年的量了。一個人,這么多書。1:10000000……
說起來,我算是幸運的,畢竟找到了喜歡的書。當然,之前的數年,被各種書所累。書和人,就像人和人,冥冥中存在一種頻率。頻率不同只能是噪音。一年前讀的書還記得幾本?兩年前呢?三年?……以此往下推,令人恐慌的空白越來越大。也是最近兩年,我停止了數量的擴張,停止了觸角盲目的伸展。一方面,離開大學之后沒有那么多時間;另一方面,對不喜歡的事物,我越發不愿意忍受了。
正如所有的事情,開頭是最難的。第一本喜歡的書最難找到,但值得花上數年時間,因為它回報的是幾十年的余生。有了第一本,就像多米諾骨牌,手指觸到了第一張。它是線索的第一站。那個作家的其他書。那個作家推薦的書籍,以及其他作家。其他作家的推薦。就這樣形成了一條小路,有時候路上有些荒草,但終歸喜悅大于失望。我第一個喜歡的作家是魯迅,不是因為課本,而是告別語文之后,大學的某一天我在新華書店看到了《秋夜》,里面輯錄了他的散文,散文詩。我喜歡他的《野草》(并非所有的章節)。因為他,我找到他的弟弟,周作人,沒辦法不喜歡《雨天的書》。《初戀》《懷舊》《故鄉的野菜》《山中雜信》……陪我度過了很多時日。周作人翻譯過清少納言的《枕草子》,直到現在它仍是我的最愛之一。散文有很多風格的吧,我覺得我早已深受周的影響,偏愛沖和淡遠的調子。也因此之故,我喜歡讀古代筆記,比如《西京雜記》:
太液池邊,皆是雕胡紫萚綠節之類。菰之有米者,長安人謂之雕胡。葭蘆之未解葉者,謂之紫萚。菰之有首者,謂之綠節。其間鳧雛鴈子,布滿充積。又多紫龜綠鱉。池邊多平沙,沙上鵜鶘鷓鴣鵁鶄鴻鶂動輒成群。
就是這樣的文字。
至于小說,也是魯迅引起的。他一生寫了三十幾篇,我最喜歡的列舉如下:《孔乙己》《故鄉》《阿Q正傳》《在酒樓上》《離婚》《社戲》《奔月》《鑄劍》《補天》。尤其喜歡《鑄劍》,因著那荒誕神秘,對卡夫卡的《變形記》一見如故。讀了一段時間,才知道很多大作家喜歡《變形記》。這些作家包括昆德拉,馬爾克斯,卡爾維諾。昆德拉的小說很獨特,有點像夾敘夾議的雜文,但結構嚴謹,常常閃爍出智慧,時不時一語中的。而卡爾維諾,寫了很多風格,我喜歡他的實驗性,喜歡他的《阿根廷螞蟻》《困難的愛》以及祖先三部曲。說起馬爾克斯,那肯定要說《百年孤獨》,說來也怪,我對這大部頭興趣欠奉,雖然喜歡它的前幾章,但翻到后面總是放到一邊了。但從馬爾克斯那里,我知道了胡安·魯爾福。魯爾福好像只寫出了兩部作品:中篇《佩德羅·巴拉莫》和短篇集《燃燒的原野》。都是不世出的。現在我的書桌上,有書不過十本,其一就是《燃燒的原野》。同樣對魯爾福信服的還有一個大牛,一生只寫短篇和詩歌的博爾赫斯。他的《阿萊夫》《小徑分岔的花園》《虛構集》《環形廢墟》,想象之奇特,構造之巧妙,為之擊節。在我的閱讀中是一個異類。
因為《枕草子》,對日本文學多看了幾眼。一下子就看到了村上春樹。很幸運,我看到的是村上,很幸運我看到的是他的《且聽風吟》和《挪威的森林》——他寫的其他小說,我試著讀進去,失敗了。日本的作家,我喜歡的不多,村上算是一位。說幸運,是因為他指引著我找到了兩位好作家,菲茨杰拉德,卡佛。實際上,還有一位村上非常推崇,那就是杜魯門·卡波蒂,但是我試著讀他的《冷血》,看不下去,文字太靜,也許我年歲長一點會改變吧。倒是他的《草豎琴》,我看了,不錯,但也沒到驚艷的程度。
這就是迄今為止我的閱讀路線。再往前,宛如盲人摸象,拼不起來了,我只希望以后這條線能夠延展,“磐石不轉移,蒲草韌如絲”。如果還有其他野心,我想大概是,給讀到此文的人提供一種找書的靈感。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