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時間,究竟可以多大程度上改變一個人?六年后的一天,當我在朋友圈再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完全像換了一個人,出落地大方漂亮,如果不是有名字作為標注,我完全不會將眼前的她與六年前的那個女生聯系起來。
六年前,我還在上初中時,班里有一個女生,暫且叫她Z吧,可能是臉上皮膚不太好的原因,有很多雀斑,我以為很平常的一件事,在別人的眼里卻是一個笑料。Z被同學們孤立了起來,僅僅是因為,他們覺得她長得太丑,都不愿意同她玩。
她是一個還算開朗的女孩,也很努力地想要同別人做朋友,而到了分配座位的時候,仍然沒有人愿意同她坐一起,她坐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那里只有一張桌子,她就一個人坐在那里。
初中的我,心理很敏感,大概也是因為自己內向而害怕別人不同自己交好,所以我對人際關系中的微小變化體會地更加細膩。我很明顯地感受到她所受的那種被人歧視的氛圍,我對于她的關注,大概也是因為同是弱者而有抱團取暖的意味,遺憾的是,我一直沒有勇氣能遞出那雙幫扶的手。
有一次作文課上,Z的作文被老師當作范文在班里朗讀,寫的內容記不清了,大意是描述雨天一個人困于屋檐下的那種孤獨,無助,過往的行人沒有人注意她,她蜷縮在一個角落,忍受寒冷和黑夜,默默地看著一切。我相信以她的心境體驗是足以寫出這樣生動的情感寫照的。
我聽著老師念,心里不由地難過,當老師念到一半的時候,底下的同學開始小聲嘰嘰喳喳,老師不得不停下嗽了一聲:安靜!底下不要說話。班里安靜了,我還是聽到了離我最近的幾個人對話。
“切,寫的真爛,就這也能成為范文”
“狗屁,就你行,我覺得你應該跟丑八怪好好學學,交流下感情,嘿嘿”
“滾,簡直侮辱我”
我看著他們之間眉來眼去,傳遞著他們自以為有趣的眼神交流,時不時,捂著嘴偷笑,我扭頭看后面,看到Z低著頭,前額的頭發遮住了她的眉眼,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心里像壓著塊石頭,難受的很,我不知道當時的我正經歷著一場由眾人上演的霸凌,而我也成了這場霸凌的漠視者,旁觀者。那天之后,我覺得她的性格有一點變了,話比以前更少,從沒有笑過,總是低著頭走路。我想安慰一下,卻又很害怕,害怕自己也遭到全班人的排斥。歧視最可怕之處不僅在于它對當事人的傷害,同時也在于它具有的可怕的群體性,你可能因為懼怕被這個發起歧視的群體排斥而放棄了給別人溫暖的機會。
我一直很奇怪,人為什么會歧視他人,為什么一定要通過言語或其他任何方式對他人施行惡意。
在往后的成長過程中,我見識過更多的更可怕的歧視,偏見,敵意甚至仇恨,我也開始漸漸明白,討厭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原因,也可以不因為任何原因,僅僅因為不喜歡,就像聞到臭味,就想捂著鼻子離開。我們所歧視和討厭的那些人,或許恰恰是我們心中隱藏著的自我形象,有人歧視胖子,拿胖子開玩笑,有人歧視矮子,歧視臉大的人歧視任何令他們感到討厭的人或物。
實際上他們歧視的是他們內心深處所厭惡的劣根性(或特征),只是他們所遇到的人恰好具有了他們所討厭的特征,他們便自然而然地將歧視的情緒投射到那些人身上,不管這個人有多開朗,善良,友好,他身上具有了他們討厭的特征,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他們的歧視對象。就如同一個文雅的人討厭說話粗魯的人一樣。
了解到這些,我漸漸意識到,歧視,永遠不會被消除,只要有人的存在,就必有人的劣根性的存在,就有歧視它的人的存在,只是那個因自身具有某種令他人討厭的特征的人,該承受多大的痛苦和壓抑,以及對他自身的心理造成的不可磨滅的影響,我不敢想象。
六年之后,再次看到這個。姑娘時,已經是出落地非常漂亮了,也有了不錯的工作,看起來很開心,我把她的照片給朋友看,朋友云淡風輕地說:“整容了吧。”我沉默了,不再說話。
原來,六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也不足以消除一個人心里固有的印象和執念。歧視,又怎會徹底消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