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讀朱光潛先生的《談美》,屢見一詞“無所為而為”,頗有所感。
要談起此詞的源頭,想必與道家中的“無為”思想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盁o為”是圣人的境界,這又與佛教中所說的“四大皆空”有著一定的相通之處。然先生的“無所為而為”與它們也有著明顯的不同之處。
先生是一個美學家,萬物皆空的思想顯然不利于先生對于美的欣賞。再而先生著書,未必沒有設(shè)定之讀者,此書更是以大眾為主要讀者,因而對文化的傳播應(yīng)當才是先生所考慮的。
圣人的境界雖然高尚,但圣人者幾何?即便先生達到或以接近那樣的境界,也不會去向大眾去傳播這些,那樣豈不是有點做作的色彩呢?而“無為”雖也出于《道德經(jīng)》之類的書中,但《道德經(jīng)》卻未必為老子所作,也許是敬仰其之后人所為也。即使那真是老子親自把這樣的思想寫進了自己的著作之中,但畢竟他已是圣人,又怎么會在乎自己有沒有讀者,又何須做作呢?“無為”不正印證了這一點了嗎?
說明了以上之后,我想我們可以認真來看看“無所為而為”了。表面看來“無所為”與“為”實在為一對矛盾。尤其在“美”這樣一個領(lǐng)域里。正如先生所說,“美”是最沒有實際用處的。因而“美”想要永恒地存在于宇宙之中,不斷的創(chuàng)造應(yīng)當是其生命的源泉。而“無所為”又怎樣去推進那創(chuàng)造呢?在“有所為而為”的世界中,雖然我們“為”的可能性更大,畢竟我們一直也在為之而奮斗,但在這之中,我們卻受著方方面面的限制。也正因為“有所為而為”,我們并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前些日粗粗地翻閱了柳鳴九先生的《名士風流》,初覽了當代“翰林院”中大師們的風采?!榜T至”、“朱光潛”、“何其芳”、“卞之琳”、“錢鐘書”……哪一個不是如雷貫耳的名字,即使是他們這些大師級的人物,活在“翰林院”之中,也難免被分配下類似“對于歐洲文學的形象思維研究”的論題進行研究工作。雖然那些研究都是他們己之成果,但卻無法自己隨意地定下一個論題,那樣也許大師們更能各展所長,給我們留下更多的文化財富。也許說得有些許夸張,這樣的例子未必不可說是“有所為而為”的悲劇。
那“無所為而為”又是如何呢?之前說過,此詞與道家“無為”有著一定的淵源,但也有著不同之處。較之于“有所為”,“無所為”確實有點“無為”的色彩;而比起“無為”,“無所為”又有點“有為”的意味了。就拿“美”來說,對于一棵松,我們未必要定個挺拔美的標準;對于一株寒梅,我們也不一定要拿“堅韌美”給其貼上標簽……類似這些,都有點刻意求美了。正如饑渴之人,才能真正了解到水的甘甜,飯的可口一樣,那時你自然而然可以體會出事物之美?!盁o所為而為”正是這樣的境界,不為了“為”而刻意為之,順其自然未必沒有那真正渾然天成的杰作。
先生雖在談美中談及這樣的境界,但難道其僅僅存在于美學之中嗎?美也許只是種感覺,沒有太多嚴密謹慎的邏輯,而科學卻與之恰恰相反。當然在科學中有時直覺也扮演著至關(guān)重要的角色,但那樣也離不開一定程度的合理的邏輯思考。那“無所為而為”想必對其沒有太大的益處吧?真的是這樣嗎?達爾文在航行之前絕不會抱著研究進化論為目的,但他成了進化學的祖師爺;弗萊明在實驗前也絕不會預(yù)料到實驗失敗給其帶來巨大發(fā)現(xiàn),但其最終還是發(fā)現(xiàn)了青霉素……而這些又說明了什么呢?
而在社會中的其他方面,又是否存在著類似的狀況呢?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難道那僅僅是一時的運氣嗎?當然,我并不是教唆大家漫無目的地進行生活,而去期待之后的“有為”。畢竟“天下沒有免費之午餐”,沒有我們的努力和付出,“有為”即使是在夢中也未必會出現(xiàn)。我只想說,在有點急功近利的今日,我們又是否可用“無所為而為”的心態(tài)稍稍放慢些腳步呢,也許那樣會有更好的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
“慢慢走,欣賞啊”,如同朋友間親切的囑咐,想必先生早已把這些都考慮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