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透,鳳九睡夢中睜開眼睛,白色的幔帳,白色的流蘇,入眼處一只繡著瘦梅的落地屏風,屏風腳邊一只瑞金獸香爐緩緩升出微薄的煙霧,白檀香繚繞的沉靜中,陽光透過桃木花窗,留下一地斑駁的光影,一切恍若夢中,她揉了揉眼睛,撐起胳膊,準備起身,地上整齊擺放著一雙鞋——她的鞋。
鳳九微微笑了笑,將鞋穿上,細細地將帝君的錦云被疊好,撫得沒有一絲褶皺。一切都還是當初的模樣,只有她還是一只小狐貍的時候,才能肆無忌憚的呆在這里。
屏風外的桌子上,兩只翠色寒玉杯,晶瑩剔透,一點瑕疵也無,鳳九輕輕摩挲了一下圓潤的杯身,觸手微涼,所謂的茶中滋味,人間諸境,昨夜的茶已冷,心會冷嗎?她微微閉目,深深呼吸了一下這熟悉白檀香味,轉身走了出去。
九重天的太陽很近很大,如此明晃晃地照耀著,而太晨宮的桃花依舊開的正盛。
鳳九剛一邁出門檻,就迎面碰上了司命。
司命做了一個揖,抬眼瞥了瞥寢殿里,又將目光落在了眼前的鳳九身上,遲疑道,“帝君在嗎?”
鳳九搖了搖頭,桃花樹下,不施粉黛的臉,竟比盛放的花朵還要好看,司命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別有深意地笑了。
鳳九對司命的態度很是奇怪,忙低頭,不禁暗自懊惱,自己還披著帝君的紫色外袍,方才忘了脫下。
她連忙擺了擺手,結巴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司命眼神閃過一絲暗然,只一下,旋即恢復了正常,貌似打趣道,“小殿下,司命跟隨帝君也有十幾萬年了,這些個年頭當中,還從未曾見過,哪個女子能夠隨意出入帝君的寢殿,算起來,你還是第一個。”
鳳九隨手脫下帝君的外袍,遞給司命,“你幫我還給他,”她瞧著帝君的寢殿,發了好一會兒愣,才緩緩道,“司命,你跟隨了他這么久,帝君他從前,當真沒有喜歡過什么人嗎?”
司命思索了片刻,隨后,鄭重道,“仰慕帝君的女子倒是不少,她們也是想盡了各種辦法接近帝君,所以說,殿下你的招數,帝君已經見怪不怪了,倒是沒看出來他老人家特別喜歡過誰,當然除了小殿下你,“司命微微頓了頓,”后來,為了避免無緣由的招惹這些個桃花,帝君就避世太晨宮,變成了一個只適合掛在畫上,供人欣賞的神仙。”
鳳九抿嘴笑了笑,“我還以為……,原來還有這么一層原因。”
“那是自然,別看他老人家,冷面冷言的,桃花可是旺著呢。”
“可是,我總是覺得,帝君以前可能喜歡過什么人,你看,那浮玉劍很明顯就是一把女子的佩劍。”
“我的小殿下,“ 司命忙答道,”那浮玉劍不是在你的手上嗎,還擔心什么?”
“可能,喜歡一個人就會患得患失,總是怕自己不夠好,”鳳九抬手折下了幾枝桃枝,隨口問道,“司命,你可有喜歡過什么人嗎?”
司命定定瞧著桃樹下,眉眼艷艷的鳳九,一時有些失神。
鳳九走近他,拿著桃枝的手在司命面前晃了晃,“有沒有,有沒有啊?”
半響,司命才反應過來鳳九的問題,被逼得退無可退,沒辦法,只好悠悠回了一個字,“有,”
這勾起了鳳九強烈的好奇心,她盯著司命道,“是誰,能告訴我嗎,你有表白過嗎?”
司命看著鳳九,神色有些暗然,他鄭重地作了一個揖,“我對她的喜歡,也只能止步于喜歡,所以鳳九殿下,還請不要再追問了。”
鳳九一副了然的模樣,突然調皮地拍了拍司命的肩膀,驚訝道,“你……不是喜歡成玉吧?”
司命嚇了一跳,額間的冷汗直流,他慌亂地擺了擺手,“不是的,殿下可莫要胡亂猜測。”
“我只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啊!”
鳳九突然有些釋然,仙途漫漫,就連編了無數凡間劇本,見慣了那么多悲歡離合的司命,也有求不得的煩惱。從前,她覺得只要時時能見到他就好,如今得到一點,又期望更多。所有的煩惱,都來自于內心不知足的一點貪念,貪戀他的眼神,他的懷抱。
她打起精神,荒廢了這么久,也該準備做些青丘女君該做的正事了。近些時日,四叔總是借各種機會,有意無意地向她訴苦,什么身體吃不消了吧,太忙了吧,不能同折顏去游山玩水了吧!
四叔其人,說好聽就是灑脫,其實就是閑散,這一點倒是同折顏這個老鳳凰非常相似,倆人又時常在一起,相互影響,所以,愈發的懶于政務了,讓他管理青丘兩荒中大大小小如此繁雜的事務,也著實是為難,她也是時候,擔起自己的責任了。于是,就命迷谷將青丘大小事務一并都報到太晨宮。
她在帝君常常喝茶的小花園,照著青丘的模子,用桃木建了一座小小的涼亭,又把她用慣了的案幾硯臺等一應搬了過來,儼然成了自己一方小小的天地。
至于帝君,倆人默契地,對那晚的事,絕口不提。日子又恢復了平靜,感情如昔,傷痛如昔,只是他們都竭力,將它們隱藏在誰都看不見的地方。
鳳九刻意做很多事,因為只有身體忙碌,心才不會那么空。
成玉與三殿下即將大婚,由于成玉是下界收上來的神仙,在天宮又沒有什么娘家,所以鳳九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籌備婚禮的主力。
天宮倒是許久沒有喜事了,況且又是一向以風流著稱的連宋三殿下。宮娥們都在私下議論,這下子,不知道又有多少癡心女子心要碎了。但心碎歸心碎,生活還要繼續,老天君也深知這個道理,雖然成玉這個兒媳婦,未必符合他的心意,但有過桑籍的前車之鑒,他也在極力的妥協,是以,不管心里如何不高興,排場是要有的,場面也要做的盡可能大,萬般事皆小,唯天族的顏面不能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