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出門前給他打了個電話,接電話時他還是頗為精神,一個勁地喚著我的乳名,同齡還好,但畢竟是我長輩,不知道回些什么,只記得是支支吾吾地告訴他我馬上要過來,直到他應了聲,我才掛了電話。
一出門,我便跑向店里,店老板躺在躺椅上,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舒適著伸了個懶腰,恰巧看見我進門。他立馬起身,直愣愣地看著我,沉默了一秒后,問道:
“要點什么?”
我猶豫了一會兒,道:
“給我一提紙,再拿一條火炮吧……”
他點點頭,轉(zhuǎn)身從桌子上掏了一個黑色的口袋,默默地把我要的東西給一一裝了進去。
“你這兒……花圈給寫字嗎?”
我掏出錢包看了看,沉吟了一小會兒,問道。
“寫,但是你要給我說名字。”
我點點頭,把名字關(guān)系一一告訴給了他。店老板也頗為果斷,聽完 后立馬轉(zhuǎn)身從房間內(nèi)拿出筆墨白紙,然后提筆開寫。
第一個“悼”字被店老板一筆一畫寫出,我只記得那最后一豎寫得毫不拖泥帶水,那深深地一豎, 倒映在我的瞳孔里,倒有些觸目驚心。
不一會兒,我便一手提著一個黑口袋,一手拿著一把收攏好的花圈,站在街頭。
不知道有沒有出租車司機愿意搭我,剛想到這里,不遠處一個出租車打著一個“空車”的牌子駛了過來,我招了招手,出租車速度漸緩,但我擔心的事情發(fā)生了,我清楚地看見司機頭一扭,似乎看見了我兩手上提著的東西,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我輕笑一聲,似乎已經(jīng)想象到了司機在車內(nèi)的罵罵咧咧。
最后還是有出租車司機愿意搭我,下車后,我對著帶墨鏡的司機一個勁地道謝,倒是司機有些不好意思,擺擺手 ,表示不用。
下了車,我踩著熟悉的路走著,這邊還是兒時的樣子,老舊的水泥路,地表坑坑洼洼,破損得十分明顯。
我踩了踩,似乎腦海中的一些陳舊記憶被腳下的觸感給喚醒。
水泥路上的灰塵許多,我一邊走著,一邊用腳踢開腳下的碎石子,漸漸的,很多熟悉的房屋映入眼瞼。
因為是盛夏,太陽炙熱,行人寥寥,唯有一個生人打破了四周的寧靜。不少房舍的窗口,伸出一個頭來,好奇地打量著我,一些門檐外做活計的老人也放下手中的活兒,直愣愣地盯著我,我隱隱聽見些許聲響。
“似乎是三兒的那個……”
“長這么大了?”
我的父親排行老三,也常常被人這樣稱呼。
火辣辣的太陽炙考著我的后背,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脖頸上的燒灼感,衣衫也打濕了不少。
“我記得是這附近了……”我喃喃道,并且抬頭四處打量周邊的環(huán)境。
果然,一轉(zhuǎn)過彎,便看見了一地紅色的爆竹碎屑,簡陋的屋舍外還搭著一個簡易的棚子,用來遮擋太陽。
坐在棚子下面的人,披麻戴孝,直直地看著我,似乎不認識我。
一個守靈的人見了我,迅速走到一角,拿出一條火炮,放在街角開始點燃,隨著噼噼啪啪的爆竹聲,我也走進了院子。
迎頭接我的是一個比較壯碩的男子,男子打開煙盒,遞了一支給我,遲疑道:“你是?”
我估摸著他是逝去老人的長子,雖然我沒見過他。這一個姓氏家里,我以前就只認識三個人,可現(xiàn)在,就變成兩個了。
我說明了我的來意,我認識的人也從靈堂內(nèi)走了出來,略帶驚喜地看著我,我上前,將東西放在一處,在他的陪同下,進了靈堂,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磕了三個頭。
我剛一起身,他遞過來一瓶礦泉水,冰了的。
“來,渴了吧,快喝。”
他一邊喚著我的乳名,一邊把礦泉水塞進我的手里,我接過水,看見他頗為英俊的臉上青色的胡茬,說了些安慰的話,問了些相關(guān)的事情。他也有很多事情,沒跟我說兩句,便離開了,他叫我留下來吃飯,我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我坐在凳子上,陪著另一個我認識的人聊著天,那個人很老了,骨瘦如柴,受不得一點強風。
我回頭瞥了一眼靈堂內(nèi)有做法事的,似乎又想起了一年前的委屈,那時氣盛,直面頂撞,被責備得不像話。
如今看來,我仍有些接受不了,一個人在悼念,一個人在吹號,一個人在敲鑼,嘈雜的聲音直沖我的耳朵,微微皺起眉頭,似乎感覺被我忘了有些日子的頭痛又回來了,那腦袋中的劇痛感,真是難以訴說。
聽她說,今天的這個老人,和一年前我至親的老人,是一對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