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那口廢棄鐵鍋,早已不知去向。記得二十年前,我還是個稚童,總愛將鐵鍋當作魚缸,將池塘抓獲的魚蝦悉數養進這口生銹的容器,然后蹲在鍋沿,看河蝦在水草間游弋,看小魚攪碎浮動的云影。苔痕覆蓋的石頭是巍峨的山,漂浮水草是茂密的林,那時構筑世界多么簡單——幾株水草、三兩塊卵石,我用花灑灌入干凈的溪水,便在這方寸間降下甘霖,仿佛我就是這方世界的“主宰”。
成長是無數道門的開合,長大后,我們都在不斷地構建自己的世界。一路走來,由于各自的成長、生活和學習環境,有人拆去藩籬任八面來風,擁抱世界的廣闊,有人筑起高墻種薔薇滿架,守護著內心的寧靜。在我們各自所維系的世界里,人來人往,不斷更迭。
然而,我們所看到的世界越多,追求的、想吸納的也就越多。也因為自己不斷修建的世界,塑造了不一樣的自我。有的飛揚跋扈,有的內斂沉穩;有的驕傲自滿,有的謙遜有禮。有的人為了世界所謂的精彩,付出尊嚴,放低姿態;有的人則為了世界的自由,成年后仍與世俗格格不入,堅持著追求自我?,F在想想,很多時候卻丟失了那份沉靜,找不到小時候圍坐在“大鐵鍋”前的那份單純的快樂。
朋友圈的紅點此起彼伏,新春的煙花在隔著窗戶在沙西線不斷綻放。唐元基地值班室的寂靜卻讓我想起鐵鍋里游動的生靈,那時我專注得能聽見雨滴從竹林間墜落的清響,鐵鍋中的小螃蟹正舉著螯足,慢悠悠推開一粒晶瑩的鵝卵石。
蘇軾在儋州用椰殼煮茶時說“此心安處是吾鄉”?;蛟S每個生命都在尋找最契合的容器,有人選擇雕梁畫棟的廣廈,有人偏愛竹籬茅舍的簡樸。白墻上的時鐘跳動著永不回頭的數字,農村的百歲老人,正用枯枝般的手指澆灌著窗臺上含苞的曇花。當暮色漫過城市天際線,萬千燈火次第亮起,每個光點里都藏著一口永不生銹的“鐵鍋”,盛著主人最珍視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