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氣,一年最熱的一天。
已經(jīng)是中午12點了,道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太陽燒著馬路像著了火一樣,沒有風(fēng),樹焉掉了清晨的飽和的枝葉。蟬聲躁動,嘶鳴聲越聽越熱。一輛三輪車在馬路上開著,車頂上綁著了個橫幅,修房頂,修漏水,修廁所。王大滿還沒有吃飯,已經(jīng)跑過幾條街了,沒有人找他修房子。從三輪車上拿來結(jié)滿茶垢的杯子靠在樹下。干裂的嘴唇,黝黑的皮膚,大顆大顆的汗珠,他擰開杯蓋喝了一大口水。
車上綁著的小喇叭還在循環(huán)著:修房子,修漏水,修廁所。
王大滿靠在樹蔭里,閉著眼睛,熱浪一波一波的襲來。但他已經(jīng)感到很涼快了。差一點睡著,一個聲音叫醒了他。
“誒,誒,修房子的,過來把我們的房子給修修。”
生意來了,王大滿立刻站了起來。拿起了工具,扛著油毛氈卷,開始往樓頂上走。
12層樓,王大滿爬到樓頂沒有休息就開始干活了。打響噴燈,燒著油毛氈,太陽的火辣,噴燈的高溫,汗珠滴答地落在地下。瞬間變成蒸汽不見了。
“師傅,太熱了休息一會吧”一個職員樣的人走過來。
“不用了,天氣越熱油氈長得越結(jié)實,效果越好,那樣才不會漏水。”
王大滿拎著噴燈來回走在屋頂上,彎下腰又起來。這樣的滋味還好點,要是幾個星期沒有生意,那種滋味絕對比這更難受。
修好了屋頂,剛才的那個職員領(lǐng)著王大滿朝會計室走去。身后的王大滿完全沒有疲態(tài),馬上就可以拿到錢了,這對他來說是最開心的事。
“我給頭說了是800元,一會結(jié)算按800結(jié),你拿走600元,那兩百是我的聽懂了沒?”職員一邊下著樓梯一邊回過頭對王大滿講著。
“嘿嘿,我懂,我懂。”王大滿彎著腰,低著頭附在職員身后下了樓。
來到辦公室門口,職員敲開了門,王大滿跟著進(jìn)去了。
“小張呀,今天又漂亮了,這個是修房子的師傅,科長批了800元錢,你給結(jié)一下。”職員微笑的講著。
“沒問題,我給你打個白條你找李總簽字。”
職員走了出去,臉上掛滿了笑容。王大滿站在辦公室里。空調(diào)吹出的冷風(fēng)讓他抖了一下。原來這么熱的天真的可以吹到這樣涼的風(fēng),等我賺到了錢也買一個空調(diào)給母親吹吹。王大滿這樣想著。直直的盯著那個吹出涼風(fēng)的空調(diào)。
“你先坐吧,那有椅子。”會計對他說著。
王大滿輕輕的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聲響。柔軟的椅子貼著屁股,真舒服。辦公室安靜極了,只有敲擊電腦的聲音。王大滿不敢抬頭看這些穿著時尚長得漂亮的職員,同樣差不多的年紀(jì),王大滿覺得自己比他們低一等。這種思想慢慢的越來越深。
“鈴,鈴,鈴”王大滿的手機(jī)響了,他一下子從椅子上驚了起來“不好意思,接個電話。”辦公室的職員瞥了他一眼沒有說什么。
“喂,哥,咱媽病了,突然暈倒,已經(jīng)送到了縣醫(yī)院,住院押金要2000塊,你快想想辦法吧。”弟弟的這個電話王大滿又是一頭的汗,呼呼的空調(diào)聲,王大滿著急了,哪里弄著2000塊啊。
“您怎么了,有空調(diào)吹著你還冒著大汗。”張會計問著王大滿“不會是虛著了吧。”
這一說辦公室的人都對著王大滿笑起來。王大滿杵在那不知道說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
過一會,職員跟著老板進(jìn)到了辦公室。老板沒有看王大滿一眼徑直地走到會計面前。“張會計,東升集團(tuán)的軟件款給打過去 沒有?”
“已經(jīng)打過去了,李總。”
正要轉(zhuǎn)身離開,李總看到了王大滿。上下打量的一番“呦,這不是王大滿嗎?你怎么在這里。”
辦公室的人再聽到老板的這聲后齊涮涮的看著王大滿。
“李志。。。。。。。你是?”
“他是我們的老板,李總。職員趕忙向王大滿介紹著。王大滿一下子明白了。
“王大滿,我高中同學(xué),班上的學(xué)習(xí)委員,學(xué)習(xí)挺不錯的。”李總對著辦公室的人介紹著王大滿,辦公室的人都盯著他看,此刻他低下了頭。
“怎么,過本科線了沒去上大學(xué)現(xiàn)在修房子了啊?”李總問道。
王大滿不敢看李志的眼睛,連聲嘆息道“不知道怎么搞的,教育局把我的名字漏報了。”
“是這樣呀,我還以為老同學(xué)現(xiàn)在在什么部門做大官的,看來也就這樣了,哎。”李至笑了兩聲不打招呼離開了。王大滿尷尬的站在辦公室里,沒有一句反抗,也沒有一句抱怨,盡管辦公室的人全是鄙夷的眼光,他沒有離開,因為那600塊錢他還沒有拿到。
王大滿開著三輪車到了醫(yī)院,母親已經(jīng)醒過來了。2000元的押金他借了好幾個人才湊齊,遞給醫(yī)院的醫(yī)務(wù)人員的手中他才放下心來,起碼母親現(xiàn)在可以住在醫(yī)院里了。突然想起那年高考后的情景。
母親知道王大滿考過本科線后哭了,這么多年,全家的積蓄都給了他上學(xué),為的就是他考上大學(xué)光榮一下。當(dāng)天晚上,母親殺了家中的雞來慶祝這一盼望很久的喜悅。從父親離開后,母親第一吃敢笑的這樣的幸福,王大滿望著母親暗下決心大學(xué)一定要好好上學(xué),將來有錢了把母親接到城市去享福。一個月后,王大滿依然沒有收到大學(xué)通知書,母親就有些著急,跑到縣教育局問問情況。教育局很輕松的說道“哦,王大滿是吧,不好意思,王大滿的名字給漏批了,這樣吧,叫他復(fù)讀一年,明年還可以考的。”母親當(dāng)時就暈倒了并留下病根。王大滿把自己鎖在屋子里三天三夜沒有出來,他在想到底為什么?后來他知道了是因為沒有錢送禮。
四年都過去了,王大滿沒有上大學(xué)成了一個修房子的。
安頓好母親,王大滿又回到了城里。躺在租來的房子里他睡著了。
突然的一個雷驚醒了王大滿,望望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大雨。窗戶被吹開,雨水打濕了床頭。王大滿動了一下,抹了一下額頭,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
屋頂又開始漏雨了,廉價的出租屋一到下大雨就漏成河。沒辦法只能住這里,便宜就好。
門口想起咚咚的敲門聲。王大滿起身打開門一看是房東。
“明天就是月底了,這房子你還租不租啊?”
“租啊租啊”王大滿趕忙回答道。
“那把下個月的房租交了。”
“這兩天的生意不好,能不能緩兩天啊?”
“那不好吧,很多人等著租房子。”
“你看,在寬限兩天吧,就兩天,好吧。”
王大滿苦臉,滿頭的汗慢慢流了下來。回到床上坐著,沒有一個人在這,連一個聊天的閑人都沒有,只有房頂?shù)温湎聛淼挠甑温暋L察o,能叫人窒息。這樣的雨天是王大滿不想的,不是因為不喜歡雨天,而是下雨了沒法修房子。
當(dāng)累的時候,躺在床上就會很舒服,可是那只是身體累了。如果是心累又該找什么地方來休息?
王大滿,四年前交上試卷的那一刻是微笑著的,終于可以改變命運了。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誰造成的?被遺漏的不是沒用的,更多的是不知道討好的。
太陽依然火熱,王大滿開著三輪車去了街道。昨晚沒有睡好,黑黑的眼圈掛在臉上,強(qiáng)打起精神握著車把朝前走著。
“滿子,夜晚一塊去吃飯,咱哥幾個好久沒有喝了。”一起修房子的老趙朝王大滿喊著。
老趙不是老實人,他根本就不會修房子,只不過天天跟他們混在一起熟了。大排檔是他們最喜歡的,喝著啤酒吃著燒烤,一天時間也就這個時候才能有屬于自己的空檔。王大滿不能喝酒,最多兩瓶,否者就倒。老趙請吃飯,老實的他就被灌了五瓶。暈暈乎乎的王大滿被老趙帶走了,迷糊的王大滿還問著“趙哥,咱這是去哪?”
醒來后的王大滿被人綁著手腳,看著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他有點害怕。周圍站著幾個大漢望著他。“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會在這里?”
“你不需要知道這是哪,我只告訴你老趙已經(jīng)把你賣給我了,以后你就乖乖的在這里干活,別想跑,你也跑不出去。”
王大滿傻了,自己認(rèn)為的好兄弟為了錢把自己賣到了山上做礦工。就為了錢,難道錢真的比感情重要?王大滿又一次陷入對金錢的矛盾中,他想有錢那樣就可以買好多東西給弟弟和母親,但同時又害怕有錢,越有錢就越容易學(xué)壞。從小到大他都是好孩子,難道好人真的沒有好報?
第一天的礦工生活,王大滿就被狠狠得甩了兩棍子,倒在地上他才覺得修房子的活真輕松。這不是干活,是他媽的赤裸裸的虐待。不給吃飯只有干活才不挨打,本來就不結(jié)實的他,第一天就昏過去三次。“求你們放了我吧,我媽還在醫(yī)院等我回去付醫(yī)藥費,你們就放了我,我真的要回去,要不我媽就真的死了。”王大滿跪在地上哀求著,可是在鱷魚面前流淚時沒有任何效果的,也不會得到同情。“滾一邊去,老子管你媽死活,你死我也管不了。”王大滿連這點哀求都沒有,甚至連跪在地上都是奢侈的事情。“起來,干活去,快點。”
每天這樣的生活,王大滿真的厭倦了,母親,弟弟,你們在想我嗎?
不知道為什么,生活總是喜歡跟老實人開玩笑,而且這樣的玩笑越開越大。不是沒有努力,而是你努力了也無能為力。
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老趙還是來看了王大滿。叫老趙吃驚的是王大滿沒有像瘋子一樣去責(zé)問為什么他要把它賣到這里。很平淡,王大滿只是瞥了他一眼。老趙走近王大滿“滿子啊,不是哥哥狠心,是他們給的錢實在不少,你就在這里好好干吧,你母親和你弟弟我都幫你安排好了,你放心吧。”
“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王大滿聽到這些心里寬慰多了。
“當(dāng)然,前幾天你媽和你弟到城里找你是我接待的她們,你媽問你怎么最近沒有回家看看,我就說你去給人家修房子結(jié)果不小心從樓上掉下來摔死了。你媽當(dāng)時就暈死過去了。我給了5000塊錢給你弟,叫她拉著你媽回家了。”王大滿這下徹底瘋了,抓住老趙的脖子狠狠得掐著。“王八蛋,我殺了你。”這個時候的王大滿已經(jīng)沒有了意志,眼珠子瞪出來,臉也抽搐著,像是一頭被惹怒的獅子,撕咬著獵物。當(dāng)然他不是獅子,是注定被宰割的羔羊。
“啪”王大滿被鐵棍捫倒在地上,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想的只有母親和弟弟。
風(fēng)揚起了沙,迷了眼睛,失去了方向。但沒有風(fēng)的天空依然會有黃沙,埋葬了一切簡單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