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收到她給我疊成心形的粉色信箋時，剛下晚自習正要去食堂。我慶幸沒被同學們發現，由于飯卡不知夾哪本書里了我翻箱倒柜的尋找，同學們大多都去吃飯了，只有離我遠的零星幾個同學在收拾東西，她匆匆放下一本散文集說：“還你的書”就跑開了。
我從課桌里找出飯卡，抬頭看到她還的書，書的中央隆起，是前周她找我借的散文集，一看就知道書的中央夾了東西，打開便看到了那心形粉色信箋，不用猜也知道是情書，那樣式和紙張是剛剛在學生中流行的情書樣式。
絲毫沒有緊張更沒有興奮，只是覺得不可理喻，她怎么會給我寫情書？發什么神經。
02
那年我讀初三，那些談戀愛的，被別人愛慕的，有的是長的好看的，帥氣和靚麗本在年少時便是好感的基礎。有的是家庭優裕的，雖是初中生也受點庸俗物質觀影響，擁有個出手闊綽的男友，常常收禮物可以滿足虛榮，被人羨慕也被看成是幸福。
我知道我不帥，穿著打扮也能判斷家庭不富有，稍有點文采是真的。語文老師常讓我念自己的作文，我自己也常絞盡腦汁為賦新詞寫些傷感的段落和小故事，難道就因為這點談不上的炫耀資本得到了她的青睬？
03
她的家庭挺復雜，她母親在她兩歲時和她父親離了婚，在她讀初中和我到一班之間又經歷了好幾個“媽”。她得到很多老師的照顧，特別是恨鐵不成鋼的數學老師常把她叫上黑板做題。
初中的數學老師三年中學我們都沒見她笑過，太過嚴肅的臉像條苦瓜。有次她做錯，數學老師怒不可竭的訓斥，我看到她嚇得手臂直哆嗦。后來聽說她姑和我們數學老師是同學，托她多照顧。這些聽說包括她的家庭都是從她那里聽來的。
她從不忌諱談她家里的事情，那些女同學像聽祥林嫂講她阿毛被狼吃了的故事一樣，傳給其他同學，同學們對她多少有些憐憫，憐憫不僅僅包含同情，還包含輕視。
04
我當然不是因為她復雜的家庭情況而覺得自己高她一等，她和同學們的關系不知怎么處理的很糟，和她一個屋的女生也沒說她好話的，倒是另一個班的同學和她顯得很親密。
愛打探小道消息的女生說，她的家庭身世被那個班的同學知道了，決定給她獻愛心。這下同學們對她僅有的同情都沒有了，只剩下了輕視。不是說家丑不可外揚嗎，你卻總是用自己的身世去引別人的注意與同情，卻不和身邊同學好好相處。
以至于她私下里變成了我們課余談資和開玩笑的對象，她讀自己寫的文章念到自己家庭時會哽咽，我們笑她裝腔作勢的做作。外班同學來找她，我們說看獻愛心的來了。她的馬尾辮因繼母打她老抓她頭發而剪掉弄得像個雞窩，我們覺得她是為博同情而新編的故事。
05
這么一個大家都不喜歡的人卻給我寫情書，難道她覺得我和她一樣?她喜歡文學，常向我借課外書籍，有時讓我幫她修改稿件，老師讓我和她負責每周上交的習作，然后交給校報。
不過是例行公事的聊天，頂多同學們多的時候開個玩笑，難道她誤會了我的哪句話，何況我本來就對她沒好感，若真談戀愛，同學們準會笑話小瞧我。
初中生連一張紙條都好奇，何況是情書。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還是打開看了，因為不在意又怕同學看見笑話，草草看了一遍。
文筆倒挺好，好像還用了好幾個排比寫對我的好感。
記得當時看著她寫的情書并沒為她的文筆感動，想有這心思怎么不好好用在學習上，哪怕是和同學們處好關系也好啊，趁人不注意很是厭惡的撕碎扔進了垃圾桶。
06
多年以后，遇到初中同學，聊起初中的人和事，好多各自提及的同學對方卻沒了印象，提起她倒都記得。
同學說，我去過她家，她爸開個藥店，我去買藥，本想問問她怎么樣了，見她爸和她現在的媽吵架，也就沒好意思問，想想那時候小，不懂事，她挺可憐的，咱沒幫人家還老笑話她。
我沒把她曾經給我寫過情書的事說與同學，這么多年過去了，記憶里不好的東西都過濾掉了，我就是告訴同學把她給我的情書撕掉了，也只當是少時上學的一件趣事聊了。
經同學這么一說，我想起那個女生初中時模樣，個子不高，細長臉，大大的眼睛，留個馬尾，現在想想也算可愛模樣。
不知道她那時為什么對我有好感，是因為我瞎寫的東西碰巧觸動了她還是因為被同學們孤立后我仍然和她開玩笑，或許只是單純的異性吸引，戀愛這事現在成年了都弄不懂，何況只是受了影視和愛情小說影響的初中生，情竇還未開呢。
我沒有回復也沒能得到答案，不能否認那時自己心里是不是對她更加厭惡。現在想起這些事也如同學說的，那時太小不懂事，她挺可憐的。
07
我記得曾經看她寫的作文，是寫她母親的。母親的形象于她只能從發黃的照片中辨認，有次在一個學校看到長的像她千百次從照片中辨認的人，她能斷定那就是她的母親，不僅因為她姑和她講過她媽就在那所學校任教，僅憑感覺她就能斷定。
她好想跑上去抱著她親口叫聲“媽媽”，可她不敢只能背后偷偷看著，默默抹眼淚。作文最后寫道“若能得到媽媽的擁抱，她愿意付出擁有的一切。”
有次同桌和我說，從宿舍窗外看到存放自行車處，她在喝飲料吃面包，樣子根本不像個女生。別的女生圍在一塊嘰嘰喳喳，而她一個人躲在角落，不知什么原因導致她和同學們不合群，但她肯定也想和她們一塊嘰喳，她找別班同學訴說自己的家庭就知道她害怕孤單寂寞。
08
那時候，若成熟些，有些閱歷，哪怕是拒絕她，也會給她寫封回信，婉轉地告訴她應該好好學習，感謝她對自己的好感，也許會給她孤寂的初中生活添一縷陽光。
可惜，時光是倒不回去了，若見到她，我肯定會和她提起情書的事。不論她記得還是早已忘記，為那時年少不懂事的自己說聲：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