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一件又一件的事,讓我對時間這個東西越發感到恐懼:學長學姐畢業了、廣播臺換屆了、高考了、端午了,接二連三四地刺激著我內心的那根原本對時間并不敏感的神經。
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里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里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過去。我覺察他去得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等我睜開眼和太陽再見,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著面嘆息。但是新來的日子的影兒又開始在嘆息里閃過了。——朱自清《匆匆》
這幾天走在路上,總能看見三五成群的穿著學士服的人,擺著各種七歪八扭的姿勢,以學生身份留下和學校最后的一張合影。
每每看見,我總是想沖上去和他們合照一張,因為我太想知道我兩年后在做什么、準備做什么。我想知道兩年之后,我會和誰勾肩搭背你推我搡地擺出個自認為牛逼,然而別人看來卻像個傻逼的姿勢呢?我是考上研究生了?實習中?找到工作了?······還是······連個對象都沒有?!我想知道擺完姿勢之后,是不是多年以后的每一張合照永遠會少幾個人?
學長學姐其實就是我們的未來狀態,偶爾遇到幾個前輩,問他們畢業了在干什么,答案眼花繚亂:出國留學了、考上研了、找好工作了、閑著呢、結婚了……我們現在其實都在做選擇題,過來人的答案就是問題的ABCD選項,而這個問題就是:你希望你的未來是怎樣?
在前幾天的周日晚上九點,利用廣播臺的例會時間,我們舉行了換屆儀式,談不上儀式,大半時間是大一后輩對即將去老校區(大一到大三在新校區,大四去老校區)的學長學姐的印象的陳述,最后新臺長和兩個副臺長說了自己的工作分工和目標之類。
我拿著手機錄學弟學妹說著對學長學姐的印象的時候,我竟然在恍惚間透過手機屏幕看到了大一時候的我。
也是一個周日的晚上,臺里的人難得地到那么齊,我們一個接一個地說著對學長學姐的印象,多數是贊美,說著說著,總會有一個學長吐槽哪個女神學姐其實是個女屌絲或者謀個學姐吐槽哪個學長的口音重,還惟妙惟肖地模仿一番,再或者亂哄哄地群體“斗嘴”,總會把剛剛升騰起的動情氣氛冷凝成笑出來的眼淚,現在想想,總會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在看一場群口相聲。
我忘記了我評價了哪個前輩,只知道從那天之后一起播音的學長學姐就再沒怎么來,沒過多久我變成了大二學長,也沒有多久又有大一新人來了。
看著眼前的“新人”說著我們大一時候說過的相似的話,看著學長學姐坐在椅子上對于給予自己的評價表現出和上一屆前輩相似的反應,想到一句話:去的盡管去了,來的盡管來著,去來的中間,又怎樣的匆匆呢?
我們之所以越來越害怕離別,也許是因為我們就快要離別。不矜持的時間害得我們也成了過來人,害得我們根本沒準備好長大,就得踉蹌著踩上社會的快速飛轉的輪盤,有人使盡一切手段向中心爬去,有人卻一個沒留神被甩了出去。
這幾天的新聞頭條無一例外地全于高考有關,也無一例外地和前幾年相似相同:某個考生忘了帶準考證,交警一路護送,終于在最后一分鐘趕回考場、某個好心人拾到準考證原地等候良久,終于等到考生等等,唯一一條亮眼的是:19歲考生,高考前一天嫖娼被抓(······)。
6月7、8這兩天,我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甚至還帶點終于不是我考、終于可以幸災樂禍的抱臂大笑,可是當看到網上一張P出來的錄取通知書時,我一恍然,據我那次的寫完英語作文的最后一個單詞居然兩年已過。
那段時間信誓旦旦,“只要學不死,那就往死學”、“提高一分,干到千人”之類的悚然口號讓人時時靈醒。
現在回過頭看看,居然品味出一抹幼稚的味道,往死學了,結果現在還一片茫茫然,提高了一分,耳邊出現了被自己擠下獨木橋的人的哀嚎的幻聽,清醒過后,發現他們成了水中飛魚,而自己卻成了陸上蟾蜍。
除非我們站在時間之流的下游,才會看清上游的喧囂跌宕,否則誰都沒有資格說自己看清哪些事。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兩天的端午假期逛了許多地方,唯獨沒有爬山。記得初中、高中,每個端午那天都會三、四點就起床,去到約定好的地點,和朋友們集合去爬那座小縣城南邊的一座山,從一頭爬到另一頭,一路腰酸腿痛的哀叫,一路從青花瓷到最炫民族風的吼喊。
爬下山時已是正午,每個人汗流如注,不約而同地踏上回程公交去最有名的店吃一碗過橋米線。每個人都在去KTV的路上買一只艾蒿填充的荷包,唱K結束,荷包也被打鬧地散了花。
記憶里我家是沒包過粽子的,很喜歡吃蜜餞餡的粽子,有時候里面的米已經咽了肚,也許都已經消化完的時候,粘在牙齒上的果肉還在茍延殘喘。
然而去年和今年,上了大學,卻只能在學校放假這個行為中感受到:哦,原來端午節到了,再沒有人愿意組織去哪里爬山,食堂發的粽子也干澀無味。當然,更可惡的是,經過巧妙地串休,端午就相當于只放了一天假。
寫到這兒,突然想,才兩年而已,感慨就這么喋喋不休,那二十年之后看現在,豈不是要涕泗橫流?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乎!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王羲之《蘭亭集序》
唯一不變的就是一直在變,唯一執著的就是前流的時間。
時間阿,已經那么執著了,為什么還要匆匆忙忙?
時間,請你矜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