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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亮的長篇小說《北鳶》,講述了民國時期盧家和馮家兩個家族,在時代波濤涌動的大潮中波折起伏的命運史。
整部小說設兩條線,分別從陸家少爺陸文笙和馮家小姐馮仁楨的成長視角展開敘述,似各自獨立,又彼此呼應,最后匯聚于文笙和仁楨的一世姻緣。
小說以作者外祖父為原型,眾多人物皆有出處。標題“北鳶”,出自曹雪芹《南鷂北鳶考工志》一書,同時與作家另一本小說《朱雀》鋪墨南北,以家族命運為切入點,工筆勾勒出近代傳統(tǒng)家族的變遷浮沉。
小說中除了文笙和仁楨之外,還刻畫出軍閥石玉璞、畫家吳清源、毛克俞、名伶言秋凰等一眾人物,更有最富時代活力的進步青年和革命群體,如馮家二小姐馮仁玨,思閱、范逸美,革命者阿鳳、凌佐、韓喆,傳教士葉師娘,都較好的體現(xiàn)出不同角色在時代狂飆突進之中,不同的命運。
特別是幾個悲情角色,如忍辱刺殺日軍中佐軍官的名伶言秋凰,看過之后,讓人禁不住為她悲慘命運扼腕嘆息,更為她對師傅有義,對愛人有情,最后關頭為民族大義挺身而出擊節(jié)嘆賞。
小說沒有臉譜化塑造人物,接近生活真實的交代人物性格。如馮家如何在日軍威逼之下,不得不交出商鋪給日軍使用。后來,三爺明耀,又不得不出任漢奸“維持會”會長一職。即便女流之輩如昭德,也有在外甥女被土匪奸淫的關鍵時刻奮起一擊,拯救家人于危亡之際的不屈和反抗。
鳶即風箏,以風箏為線索的小說,還有一部《追風箏的人》,看來這風箏總是與亂世脫不了干系。而《紅樓夢》中,多有關于風箏的情節(jié)。《北鳶》一書,骨子里其實繼承著《紅樓夢》的神韻與精神,這也難怪被贊為“新古典主義的定音之作”。
小說不僅神韻承續(xù)《紅樓夢》,在語言風格上也可見《紅樓夢》的深刻影響,在人物出場、生活場景的描寫上,更是直接模仿了大觀園的景象和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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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文化傳承數(shù)千年間,少不得朝代更迭,更有異族入侵乃至主政。但一脈相承中卻頑強繁衍強盛,其中透出一種精神——生生不息的精神。
在主流的儒家、道家文化中,觀點雖然各異,對這生生不息的認同,卻都融入血脈。
如《易經·乾卦·象傳》: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易經·系辭傳》:
天地之大德曰生。
《論語》: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老子》:
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從古至今,無數(shù)文學作品,無不以這生生不息的精神為底蘊。從《紅樓夢》到《平凡的世界》,到《活著》;從沈從文筆下的翠翠,到巴金筆下的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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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北鳶》,還有一點強烈的感受,就是通過作品,讓我對民族文化燈燈相傳的精神產生強烈關注。
文化傳承要有傳燈者,尸位素餐、行尸走肉者,擔當不起傳燈的重任。這個群體,必定是有良好文化積淀的知識分子群體為主。
我們看電影《1942》,其中難民的形象,讓人在深深悲憫之中,又生出無盡的失望。
看姜文的電影《鬼子來了》,對其中鄉(xiāng)土社社會下層人民卑躬屈膝,茍且偷生,產生無可名狀的哀嘆。
魯迅說:
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這就是中國的脊梁。
(出自《中國人失掉自信心了嗎》)
但我們更應看到,魯迅棄醫(yī)從文走上文學道路,不正是因為對國人的麻木默然、甘當看客徹底失望嗎?
而《北鳶》中,最初的覺醒者和領路人,正是從傳統(tǒng)文人士大夫中化蛹而來。
至今,這薪火的傳承光揚,依然寄托期待于這個群體!